時間沒過多久,遠遠地快步走過來一位穿著嶄新西服,梳著筆直分頭,戴著黑絲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年齡約莫四十五六歲樣子的中年男子。


    禿頭男立馬認出了那是李明傑教授——宸涵貞理工大學的副校長,他立即嬉皮笑臉地迎上去,伸出了一隻皴裂了的老皺手,主動打起招呼:“嗨!這不是李校長嗎?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李明傑教授眼神裏充滿著戾氣,不懷好意地凝視著禿頭男,伸出了一隻白嫩的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禿頭男的老皺手,說道:“老陳,別來無恙呀!這短短幾天時間不見你,你就狐狸尾巴往外翹,胳膊肘子往外拐了呀!我媳婦剛剛打電話說她的車被人給撞了,校裏的某些人恃著自己的職權之利,不秉公辦事,不為受害者說話,反倒是幫起了肇事者來了。你說,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顯然,老陳指的就是這位禿頭男。


    “噯喲,李校長,你看你說的,明顯是埋汰我呀。”禿頭男臉色倏地變得慘白,一隻手不自然地撚著他那綴滿“雪花”的胡須,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一種恐懼感毫無防備地灑在了他的心田上。


    “原來這位年輕女士是您的愛人呀!嗐!我這真是狗眼不識泰山呀。”言訖,禿頭男自責地搧了自己一記耳光。


    “李校長,您看,事情其實是這樣子的,待我娓娓敘來:站在咱們麵前的這位小夥子是我們學校的一名學生。小夥子呢也很勤奮努力,平時送送外賣,掙點辛苦錢。今天他騎著車送完前麵這棟宿舍樓的外賣,往回走,轉過這個急轉彎的時候,突然間發現前麵停著一輛轎車,天由於下了雨,路麵太濕滑,刹車不住,這才剮蹭到了貴夫人的車;當然了,按照交通法則來說,這次事故的責任全在於他。可是,關鍵您看哈,李校長,咱們學校不是一直倡導以關愛學生為主嗎?所以呢我就在這裏給貴夫人當麵求情,看看能不能少賠點錢,畢竟要讓他當麵拿出這3000元錢顯然是沒這個能力的。我也相信經過此次事件,他也會長點心,買點經驗教訓,下不為例,對雙方來說都是好事。”


    禿頭男的話音還未落,這位年輕女士突然搶先說道:“嘁!禿老頭,你胡謅啥呢?恬不知恥,這個人麵前一套,那個人麵前一套,有意思嗎?你當時給我說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你說錯誤的責任全在於我,小夥子不需要賠償;可是現在呢,嗬嗬,你又在我丈夫麵前換了另一副嘴臉,我真是嗬嗬了。你一個純爺們,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做人能不能厚道一點?”她鄙夷地盯著禿頭男嗤笑著,臉上充盈著譏諷和憤怒之色,絲毫不像個溫柔嫻雅的女人。


    “媳婦,閉嘴!站一邊去,誰讓你插話的呀?我這不是在跟老陳商量著嗎?你又在一旁胡羼啥呢。”李明傑教授聲音撥得很高,對著妻子責罵道。


    “我……”這位年輕女士支吾著說不出話來,氣的兩腮發紅,瞠目怒視了下石垵灃、禿頭男兩人,狠狠地甩了下胳膊,跺著腳,撅著嘴,捏轉過身,悻悻然站在了一旁。


    李明傑教授用隼鳥般的銳利眼光瞥了一眼石垵灃,再看看禿頭男。


    “老陳,你要記著,做事可千萬不能心軟!尤其是對待壞人的時候。這些大學生呀,雖然外表上看上去很可憐,其實他們一個月的花銷甚至都比咱們高呢。你可知道不知道?我在網上看過這麽一則新聞,現在的大學生光一個月的泡妞費都已經成千上萬了,區區幾千塊錢算個啥?他們隻需要忍一忍,少泡幾個妞,錢就省出來了。剛才你也說的很明白了,事故的責任全在於他,那就讓他賠償,對待這些飛揚跋扈、沒出事前跟個爺一樣,出事後跟個孫子一樣的人絕對不能心慈手軟!老陳,我勸你一句,不要瞎操心別人的事了,好不?再說了,公事要公辦,你總不能因為他們是學生就開小道、徇私,這顯然是不對的。”話訖,李明傑教授隨即向禿頭男擠了個臉色。


    “是,是,是,李校長說的對,公事要公辦,絕不能感情用事。”禿頭男諂媚道,臉上掠過一抹窘迫之色,弓著佝僂的身子頻繁地點著頭表示讚同。


    同時,禿頭男心裏痛苦地思索著:這李校長原來也是個不講求事理的吃人精呀!來了也不細細追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直接把所有事情的責任推給了眼前的這位可憐的、無助的、沒有任何背景的孩子身上。對於李校長這種工薪階級人來說,這3000元錢隻是猴子身上的一根汗毛,根本不算啥;可是對於一個沒有經濟能力的大學生來說,他很清楚,那簡直就是要了這位小夥子的命了。哎,這世道哪會有公平可言——公道隻是牢牢地攥在有錢、有勢的人手裏,他們說白就是白,說黑就是黑。


    禿頭男也開始悔恨起來,後悔沒有聽從瘦高個的建議;他這真的是多管閑事,多此一舉了。他現在最壞的結果是會被炒了魷魚,可是自己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整個家庭都由他來支撐、養活著;如果他失業了,那麽他的整個家庭就沒有了經濟收入,對於他這種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來說後果不堪設想;再說了,對於他這個年齡段的人,出去重新找一份工作那可真是難上加難了。想到此,禿頭男額頭上冷汗涔涔地冒,心髒砰砰地狂跳個不停。


    禿頭男打定了注意,準備好好在李校長麵前表現表現,諂媚諂媚;至於眼前的這位窮小夥子他可就無暇顧及了,誰叫他惹上的是這樣一位有實力背景、並且能夠掌握自己前途命運的人呢。


    “老陳啊,你做事就是心太軟了,太善良了,動輒就是同情這,同情那的。既然他把我媳婦的車給撞了,那就得賠償;並且,我媳婦電話裏也給我說的很清楚了,她見這位小夥子是個學生,穿的也這麽邋遢、破爛,起了憐憫之心,給他少了好多好多錢,隻是讓他賠償一部分車損失費,也好讓他長個經驗教訓。還有,你可知道不?這輛車可是我上個月剛剛買的,都沒有開過幾次就被這小夥子給撞了,我這心疼的呀!老陳,你如果再這樣不明事理,顛倒黑白,我可要給你們保安室王主任打電話,準備開除你了。”


    “別,別,別,李校長,您可千萬別。我已經深刻地意識到我錯了,我也是被這小夥子的充滿蠱惑的一番話語一時之間蒙蔽了雙眼,才會做出如此草率不明智之舉。”禿頭男頓了頓,咳嗽了兩聲,瞟了一眼李校長,繼續說道,“這個事情呢,這位小夥子屬於全責,理應承擔全部損失費用,貴夫人不需要承擔任何過錯。我建議貴夫人也不要太心慈手軟,該賠償多少就賠償多少,對於他們這種騎車瘋瘋癲癲、冒冒失失、不考慮任何後果的人來說,就應該嚴懲不貸,也好讓他們這種人長長記性。李校長,您就放心吧!這裏交給我,我會盡我黽勉之力的,保證給貴夫人辦理的妥妥的。”


    “這就對了,老陳,領悟能力不差嘛,今天我就暫且諒宥了你的唐突。這個賠償金額呢,也就不要變了,我作為校裏領導,要起到模範帶頭的作用,以寬容和仁愛為主,象征性地賠償3000元也就可以了,剩下的錢呢讓來承擔就可以了。”李校長唇邊挑起一抹笑容,先前的戾氣逐漸地消退,繼續說道,“老陳啊,我這會還有事,就不在這裏呆了,剩下的事情你就配合我的愛人把事情辦妥了。記著!不要再出什麽岔子了,懂不懂?”


    “好的,李校長,沒問題,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保證完成任務。——小夥子,聽到了沒有,還傻站在這裏幹嘛?還不趕快想辦法籌錢去?”


    “我……”石垵灃表情迷惘,神色黯然,被他們這一番充滿戲劇性的無恥讕言憋屈得說不出話來;之前充滿希望的曙光早已熄滅,剩下的皆是無窮無盡的、令人絕望的黑暗……


    石垵灃十分地清楚:禿頭男也是忌憚自己丟了工作,所以屈身,徹徹底底地淪為了供李校長恣意使喚的走狗。


    他也怨不得別人,誰叫自己今天這麽不小心,剮蹭到了人家的車呢?誰叫自己是一個沒有任何實力背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士呢?誰叫自己這麽沒錢、連區區3000元錢都拿不出的屌絲呢?自己現在就像一隻待殺的羔羊,任人宰割,任人處置,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石垵灃大腦一片空白,活像一隻失了魂的僵屍,邁著他那沉重的、灌滿了鉛的雙腿,徑直往宿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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