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薩布蘭卡,本來是一處無人問津的小城。


    然而,超級巨獸就來到卡薩布蘭卡小城之外的六十裏處。


    想必過不了多久,卡薩布蘭卡小城就會被超級巨獸毀滅。


    小城中那些蒼老的獸人已經準備放棄,他們厭倦了這種無力的生活,其中很大一部分老人擁有自己的子女,當撤退命令下達的時候,很多老人都被自己的子女拋棄了。


    當然也有一部分老人主動放棄,他們活得已經夠久了,所以他們知道,即使走出卡薩布蘭卡,他們也走不出多遠就會死去。


    很多老人走上大街,他們嘴裏碎碎念地在罵著什麽,還有一些老人正在睡覺,他們企圖已這種最為平和的方式來迎接生命的最後時刻,但是他們身體的顫抖暴漏了他們內心的恐懼。


    一切注定不能平靜下來了。


    皮克站在卡薩布蘭卡小城的正上空,他看著那些走上大街的老人,甚至還有一些老人走上了城牆,他們都在向北張望著。


    轟!


    轟!


    轟!


    隔著數十裏之遠,他們就感覺到了地麵上傳來的震動。


    震動越來越劇烈。


    昂!!!


    一聲遙遠而又雄渾的獸吼傳到卡薩布蘭卡,小城中的老人顫抖的就更加劇烈了。


    一些來人被嚇得尿了褲子,一些老人在大街上發呆,隻有少數老人瞪著那雙飽經風霜的雙眼,準備迎接他們的命運。


    此時此刻,皮克就漂浮在卡薩布蘭卡小城的正上空,隔著數十裏之遠,他就看到了超級巨獸的龐大身軀。


    那算是他的老對手了,雙方都是奈何不了對方。超級巨獸有著絕對的防禦力,皮克有著絕對的速度,他們之間即使擦出火花來,也隻剩下一些觀賞性,沒有什麽實際上的結果。


    皮克看著那些站在城牆之上,敢於直視超級巨獸的幾名獸人老者,他忽然覺得有些人不應該去死。


    就像是那個拚著自己累死,也要將自己的家屬帶出城的中年狼族獸人,他知道那狼族獸人的真實情況之後,就忽然覺得,有些獸人值得活下去。


    “你們想要離開嗎?”


    皮克站在城牆的上空,他的聲音飄了下去。


    那十餘名獸人老者紛紛抬頭,他們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皮克,都是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你是誰?”終於,有一名老者問了出來。


    “你們的天啟。”皮克回答。


    城牆上沉寂了一段時間,那名老人又說:“天啟真的存在嗎?”


    皮克不知道那名老者到底想要說些什麽,他又是問道:“你們可想離開,我可以用傳送魔法陣送你們離開這裏。”


    老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做夢:“你會飛,”他沉吟著說道,“而且大家都看到你了,說明這不是我的幻覺。但是你長得很像是鼠族獸人,難道天啟者是長這個樣子的嗎?”


    卡薩布蘭卡小城偏居一隅,幾乎不怎麽與外界接觸,或許他們也曾聽說過關於天啟者的事情,但那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了。


    就像是傳說,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傳說會來到自己的麵前。


    皮克在等待著他們的答案,然而這名來人卻是在扯東扯西,似乎絲毫不在意一會兒自己就要變成亡靈了。


    皮克沒有再追問他們,他隻是在靜靜等待。


    獸人老者想了想,說道:“不管你是不是天啟者,都已經不太重要了,我們也不會離開這裏。”


    皮克疑惑,問:“為什麽?”


    “你可以拯救整個卡薩布蘭卡嗎?”


    皮克知道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就叫做卡薩布蘭卡。


    “如果我想,我可以拯救這裏的大部分獸人。”


    獸人老者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讓超級巨獸不要毀滅我們的城市嗎、”


    皮克搖頭:“很遺憾,我不能阻止他的前進。”


    獸人老者看了看周圍十餘名老夥伴,隨即他抬頭,對漂浮在他們頭頂五米距離的皮克說:


    “我們活了接近百年的時間,這裏年齡最大的家夥已經活了一百二十多歲,我們已經達到了壽命的極限,都已經活不長了,也不想活了。”


    皮克說道:“我頭一次見到會有獸人這麽說。”


    獸人老者苦笑道:“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我們都在同時等著一件事情——那就是死亡。我們的家人都死了,子女一個沒剩,即使離開這裏,也不能存活下去。而且,我們都是活夠了的老家夥,在漫長的壽命之中,已經將新鮮刺激的事情追求了個遍,也隻有一件事情沒有體驗過,現在我們正在等待那件事情的降臨。超級巨獸能夠來到卡薩布蘭卡,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情,這能讓我和我老朋友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獸人老者的聲音很是平靜,就像是講故事一般緩緩道來,皮克從那些平靜的話語中聽出了獸人老者曾經經曆過的激情歲月。皮克的視線掃視過去,看到那些獸人老者的臉上充滿了平靜。


    “看來你們在這三天的時間裏,已經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皮克即使已經快要成神,但他依舊沒有改變他人壽命的能力,或許它能夠利用信仰之光讓這些老者看起來精神飽滿一些,但絕對不會增加他們一天的壽命。


    “這裏並不是真正的世界,”皮克告訴他們說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什麽是太陽,什麽是月亮,什麽是大海——”


    “——不重要,”老者打斷了皮克,“你沒有懂我們正在說什麽。”


    皮克沉默,等待獸人老者的下文。


    “如果你真是天啟者,真的是神明,那麽你所看到的世界肯定更加精彩,但我們不一樣,我們一輩子生活在卡薩布蘭卡之中,卡薩布蘭卡就是我們的世界,對於我們來說,卡薩布蘭卡的毀滅,也就意味著我們世界的毀滅。


    我們的子女,我們的記憶,我們的生活全在這裏,我們在這小城中活了這麽多年,熟悉每一條街巷,每一處建築。


    你可能不會相信,我有幾位老朋友每天都會和石頭對話,他們和石頭產生了感情,甚至,他們還會認石頭當兒子,這算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我們已經成了卡薩布蘭卡中最是無用的人,淘氣的獸人崽子會用石頭扔我們,如果我們反抗,他們就會闖入到我們的家裏來,想想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因我們在幼年時期就是這樣過來的。


    我想整個深淵都將陷入到這樣的困局之中,年幼者踩著年長者的身體,這樣他們更高更強壯,這是獸人族的生存法則。


    我們知道自己會死去,問題是將以什麽樣的方式死去,這是我們每天討論最多的問題,有人說會被那些小崽子們謀殺,有些人則說會餓死,有些人則是認為自己會在睡夢中死去,死後躺在床上很長時日才有可能被鄰居發現,那時候我們的身體會散發出黑水惡魔般的惡臭味。


    我們討論來討論去,最後都是認為死亡真是一件窩囊的事情,不管怎麽死去,似乎都毫無尊嚴。後來,我們都在探討該怎麽用一種有尊嚴的方式死去。


    現在我們就找到了,我們站在這裏,隻有十三個人,麵對那些青壯年都不敢麵對的強敵,我們將以戰鬥的方式死去!


    我們生在卡薩布蘭卡,死也要在卡薩布蘭卡!


    我們將用自己生命守護卡薩布蘭卡!”


    獸人老者說完,竟是從腰間抽出來一把滿是古鏽的彎刀,他緩緩直起駝背的身子,那一刻,皮克在他身上看到了氣宇軒昂。


    周圍的獸人老者見狀,也是紛紛抬起了早就準備好的武器。


    臉上露出了誓死一戰的決然。


    這一幕要是被其他獸人看到,可能會被看作是一場玩笑。


    皮克看到之後,卻是完全被他們的內心世界感染了。


    獸人老者說了很多,他講述了一些皮克聞所未聞的事情,那些事情被獸人老者用滄桑的口音講述出來,變得栩栩如生。


    皮克聽得津津有味,他從大陸而來,有著自己的內心世界,深淵中的所有獸人都不可能全然的了解他,因為這裏沒有人去往過大陸。正如皮克所說,他們沒有見過太陽,沒有見過月亮,自然也就不能理解深淵之上是怎樣的一副場景。


    這時候他聽著獸人老者的平靜訴說,他也走進了一次他們的內心世界。


    在這獸人小城之中,有著他們認為值得的事情,因為這裏的種種,他們選擇與卡薩布蘭卡共存亡。


    “你們可信仰我?”皮克問出了一個最後的問題。


    “不信。”獸人老者直言,其他獸人老者抬頭看向皮克,眼神中的好奇多於虔誠,皮克就知道,在他們的內心中,應該對天啟者沒有什麽概念。


    皮克想了想,說:“你們覺得自己已經無用,自認為看透了生命的規律,所以站在這裏共同赴死,這看起來壯烈一些,豪邁一些,在你們眼裏似乎也成了死亡之前最為驚險刺激的事情,


    嗯……我不否定這些,甚至我很佩服你們。隻是現在,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聽。”皮克說完,就緩緩漂浮下來,落在了城牆之上。


    獸人老者平視皮克,道:“你可以說說看。”


    皮克指著那一步一步走來的超級巨獸,說:“在未來,那頭超級巨獸有可能會毀滅整個深淵,這是我不能阻止的。甚至,我也曾想過,直接逃離這裏,回到屬於我的世界之中。


    但是我忽然想到在這裏,還有很多值得期待事情,就比如說一些值得存活下來的獸人能夠繼續存活,我的一些朋友和故人能夠保留住這片生活環境。


    即使在我看來,深淵中的一切都充滿了困苦和黑暗……但在很多時刻,我都會產生一種感覺——獸人族值得我去拯救。你們所做的事情也讓我領悟了很多,我覺得誓死守護自己的家鄉確實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即使你們沒有一丁點的勝算。”


    在皮克講述的時候,獸人老者緩緩點頭,算是表達了認可:“所以,你的建議是什麽呢?”


    “你們可知道黑耳城?”皮克沒有回答獸人老者的問題,而是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我們聽說了,那是所有獸人向往的地方,被大家稱之為‘聖城’。”


    皮克說出了自己的建議:“我覺得應該在黑耳城中,樹立你們的雕像,雕像下麵刻著‘守護卡薩布蘭卡直至最後的十三位偉大戰士’。”


    在場的獸人老者聞言,都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隨即他們的雙眼中綻放出了一抹炙熱的光芒!那道光芒充滿了活力,仿佛讓他們年輕了五十歲,賦予他們力量完成最後的守護之戰。


    眾多獸人老者目光火熱的看著皮克,一時間都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了。


    他們活到了壽命的極限,選擇了一種最有尊嚴的方式死去,這讓他們致死都在驕傲著。


    而皮克提出來的建議,更是直接戳中了他們的內心。


    試問還有什麽事情比死後樹立雕像,讓後人敬仰來得更值得驕傲的嗎?


    這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我們……”獸人老者本來一副平靜的麵孔,到了此時,已經激動得說不出來話了。


    “你們為獸人族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你們的雕像將永遠樹立在獸人的聖城之中。”


    “獅族古盧諾·瓊恩,叩謝天啟!”獸人老者當場跪在了皮克的麵前。


    他身後的十二名獸人老者隨之下跪。


    “我需要知道你們的名字。”皮克看到那超級巨獸已經快要來到近前了,他的語速增快,“我要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你們的名字將被所有獸人銘記!”


    “虎族錫安·塔裏分!叩謝天啟!”


    “熊族魯瑪夫!叩謝天啟!”


    “犀牛族南德蒙!叩謝天啟!”


    “……”


    十三位“戰士”一一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們的聲音中氣十足,皮克認為他們在過往的年輕時日裏,肯定都是獸人族中最是合格的戰士。


    皮克想到了很多朋友,想到了很多曾經經曆過的事情。


    就在剛剛,那位狼族中年人狂奔數百裏,救贖家人的場景就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之中。


    那都是督催他拯救深淵的源動力。


    而且,他不僅僅是在拯救深淵,他還在拯救大陸。


    超級巨獸南下,兩界壁壘被超級巨獸打開的話,深淵會淪陷,大陸也會隨之淪陷。


    成神,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需要得到所有獸人的信仰。


    此時,他才得到這十三位守城戰士的信仰。


    這才是剛剛開始。


    “您去拯救其他的獸人,其他的城市吧,”獅族獸人老者緩緩起身,對皮克平靜說道,“卡薩布蘭卡將由我們親自守護!!!”說完,他拖動那把帶著鏽跡的彎刀,來到了城牆之前,那雙蒼老的雙眼中,爆發出了無窮的戰役。


    那一刻,他麵前的場景仿佛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就好似回到了五十年前,麵對入侵的敵人,他將戰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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