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吉維男爵身披黑紅大衣,站在城堡的天台之上。金色瞳孔隱藏著深深的憂慮。萬家燈火在他金色眼眸中浮現,使之裏麵的憂慮更加深邃了。


    他身後隨從沉默而立。海吉維男爵三天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這位緊跟在他身後的侍從自然也三天沒有睡過覺了。


    此時,兩個人都是頂著一副大大地黑眼圈,無聲地注視著城堡之外的一切。


    深夜的風愈加冰冷。在某一刻,海吉維男爵忽然感覺到,就仿佛提前進入到了冬天一般,寒風掛在臉上,有些刺痛。


    幾乎是同時,海吉維男爵與他身後的侍從同時轉頭,看向了身體的一側。


    兩個人瞬間愣住了!


    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為什麽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隻見天台的五步之外,站著一個身著邋遢灰褐長袍的流浪武士。他眼中沒有萬家燈火,有的隻是海吉維男爵身後侍從腰間的劍。


    隨著流浪武士的目光,這位跟隨海吉維男爵至少二十年之久的侍從緩緩摸上了腰間的長劍。


    “海米爾,先別動。”不知道為什麽,海吉維男爵突然感覺到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冥冥中,他感受到了一種不好地預感。寒風刺痛著他的臉,讓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不對!海吉維男爵忽然意識到,此時周圍並沒有起風!刺痛他臉的,是流浪武士的目光!


    好犀利的目光!就像是蹲在深深草叢中的未知野獸,在注視著自己守候已久的獵物!


    這一刻,海吉維男爵渾身冰冷!


    視線緩緩下移,看到他腰間的細刃長劍,海吉維男爵頓時感覺到臉又被刺痛了一分!


    戰意!即使是他的劍上,都流露出來了十足的戰意!


    當海吉維男爵打量著流浪武士的時候,流浪武士終於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了!一片強大而又無形的戰意彌漫開來,讓海吉維男爵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不戰而退敵!


    這是強者應有的氣勢!海吉維曾在軍隊中為數不多的三名萬夫長身上看到過這樣的強者氣勢!


    讓人不能理解的是,這樣的氣勢怎麽會出現在一個流浪武士的身上?


    被無形戰意和氣勢壓迫,海吉維男爵隻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開始凝滯起來。胸口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隻教他有著極致胸悶的感覺。


    等海米爾向前踏出一步,他身上的異狀感終於消失了。


    海吉維男爵站在侍從的身後高聲問道:“請問閣下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流浪武士在麵前張開五指,然後緩緩下移至腰間,握住了那把細刃長劍。他沒有看向海吉維男爵,而是全然把視線都匯聚在了海吉維男爵身前的侍從身上,他說出了一個字:“戰!”


    這個“戰”字直接表露出了他的目的!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就是這樣的一個“戰”字從他幹燥的嘴唇中吐露出來時,海吉維男爵隻感覺整個秋天的蕭瑟冷寂之意都刺透進他的大衣!將他渾身刺出了無數個血洞!


    這是錯覺嗎?


    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戰意?


    自己一沒有殺人父母,二沒有奪人妻子,為什麽要麵臨這麽強大的戰意?


    海吉維男爵對著身前的侍從說道:“海米爾,我們走!”


    “大人,您可以走,但是我走不掉了。”海米爾身上的灰色長袖無風自動,他這時也握住了腰間的長劍!他的劍通體鐵黑,劍身長度超過了一米,一道深深的血槽從劍首蔓延到劍尾。


    “為什麽?”海吉維男爵疑惑,低聲說道:“我們不認識這個家夥,沒有必要和他打!”


    “他是高級武士。”海米爾做了判斷,沉聲說道:“我已經被他全身的戰意鎖定,隻要我動上一下,就會迎接他雷霆般的攻擊!大人,請你走開一段距離,最好是直接離開這裏!”


    高級武士?


    海吉維男爵的心髒突地一下差點跳出胸口。


    較是海吉維男爵這樣把貴族禮儀當作是心中神典的世襲貴族,麵對極強的壓力時,也不禁爆起了粗口:“屁的高級武士!一個偏遠小鎮之中怎麽會出現高級武士?更何況他一點沒有高手風範!”


    “大人,我們戰起來時可能會誤傷到你,”海米爾沉吟了一下,“不如你回去取你的黑鐵長劍,我們一起對抗他!”


    “好!海米爾!等我回去取劍!我們一起打敗這個家夥!你要等我!”像是宣言般,海吉維男爵高聲喊道。


    雖然這一刻他內心隱隱有著擔憂和恐懼,但他的臉上卻是洋溢起了少見的笑意。


    他這樣地笑,完全是因為他想起了二十年前,與海米爾一同戰鬥的畫麵:兩人配合默契,兩柄黑鐵長劍直刺猛砍,僅僅帶領十名王國衛兵就擊退了人數是他們數倍的馬賊。


    這一刻,海吉維仿佛又變成了曾經的那個少年。


    “好,我等你。”海米爾輕輕微笑。


    海吉維男爵疾步離開了天台。


    天台之上,隻剩下流浪武士與侍從海米爾。


    “戰!”這時,流浪武士重複了一遍。


    他的聲音同四周彌漫的戰意一樣冰冷。或者可以說,是所有的戰意才凝聚出了他口中的一個“戰”字!


    海米爾臉色驟冷,一呼一吸之間就把渾身的戰意提了起來,他凝視著流浪武士說:“戰!”


    然後,兩個人便戰到了一起!


    一道熾烈而又灼熱的白光從流浪武士的細刃長劍上勃然噴發!


    這是信仰之光的力量!海米爾更是知道,這信仰之光是中級武士和高級武士的象征!


    就在那一瞬,充斥著白色光芒的細刃長劍劈在了海米爾的黑鐵長劍之上!


    一黑一白!一寬一細!


    短短了一秒鍾之內,兩把對比極為明顯的長劍在空中相遇了三次!


    詭異的是,兩柄長劍半空中對抗數次,並因強烈的碰撞而高速抖動!在這樣激烈的場麵之下,卻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就仿佛所有的聲響都被四周彌漫的強烈戰意吞噬了一般!


    兩劍最後一次碰撞之後,持劍的兩人也隨著一股強大的反震力各自後退了三步。


    “戰!”流浪武士手執白光長劍,緩緩搖了搖頭。


    “戰!”終於,一道同樣熾烈的白光從海米爾的黑鐵長劍中噴發出來!


    流浪武士看到這裏,眼神中露出了滿意的目光。他以怪異地姿勢雙手斜舉細刃長劍,疾步向著海米爾衝來!隻是一眨眼的時間,流浪武士就衝到了海米爾的身前。


    兩把散發著同樣光芒的長劍上下飛舞,一時猶如銀河傾落,下一刻銀河分流成兩支,向著兩個相反的方向激蕩開來!


    銀河無聲,兩個人的嘴裏同時大喊出了:“戰!”


    流浪武士的劍在兩人之間高速抖動!像是一彎扭曲的銀蛇找著刁鑽的角度在海米爾的眼前晃動!


    海米爾的黑鐵長江化身成一條黑色巨蟒,從天而降!直接將銀色吞噬!但黑色巨蟒的身體陡然爆炸開來!銀色複蘇!直直竄至海米爾的眼前!


    海米爾的劍碎了!他的劍可不止比對方的細刃長劍寬上一倍,可就是在對方的攻擊下直接碎裂!而且,不是一劍兩斷,而是一劍無數段!他的黑鐵長劍就像是那附著在劍身表麵上的光芒般,碎裂成了無數,向著無數方向綻放飛去!


    籠罩在對方無窮無盡的戰意之中,海米爾根本不指望對方的劍會在自己的喉嚨之前停下來,他也知道,當戰意全然勃發時!沒人能夠停下手中的劍!


    不留退路的劍才能戰勝一切!這是最基本的劍道!


    千鈞一發之際,海米爾極速倒退,身子在地上滾了圈,才堪堪奪過了對方的奪命之劍。


    這個距離是絕對安全的,自己的劍已經碎裂,對方如果隻是想單純地戰上一場的話,那麽現在就已經結束了。


    我敗了!這是海米爾想說的話。幹幹淨淨地認輸並不丟臉,麵對強者還要逞強的話,那是傻子。


    可“我敗了”這三個字卻是怎麽也吐不出來。


    海米爾疑惑地張嘴,動了動舌頭,卻感受到了一種無力感。他暗自用力,下一刻,一道血箭倏地從他喉嚨中噴發出來!


    他茫然看著從脖頸濺射出來的血液,茫然地看著麵前的流浪武士。他想說什麽,可一切話語都隨著那噴射的血液消散了。


    “你應該才剛剛邁進六級武士的門檻,有與我一戰的資格”流浪武士冷漠說道,“可看你信仰之力的光芒很萎靡,你似乎已經很多天都沒有睡覺了。有點可惜,我應該等你休息好再來找你對戰的。”


    這是什麽邏輯?海米爾完全沒有聽懂,疑惑占據了他的整個腦海,然後他的身體直直地向後倒去。


    一支光禿禿的劍柄從他的手中掉落。


    “叮!當!”


    一聲清脆,一聲沉悶。


    似乎敲響了它主人的命運喪鍾。


    流浪武士細刃長劍上的信仰之光消失了,一滴鮮血從劍尖滴落。


    緩緩入鞘。


    一切重歸於無聲。


    整個天台之上,隻留下了一具冰冷的實體。


    側壁走廊,傳來的咚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人還沒有到,聲音先是傳了過來:“海米爾!我來了!哈哈哈哈!有十年沒有碰黑鐵長劍了,不知道劍技……”


    海吉維男爵的聲音嘎然而止。


    叮!咚!


    他的黑鐵長劍掉落在了海米爾的屍體之側。


    海吉維男爵就那樣地呆呆站著,就那麽地凝視他。


    他重重地撓了撓頭上略顯淩亂的金發,直到把頭頂的金色亂發狠狠地扯下來一撮。


    感受到一陣極致的酸楚之感,他鼻翼抑製不住地抖動起來。


    “海米爾,你說過了……”他終於不想再看他了,目光遊離起來,“你要等我的,你這個家夥……”他說不下去了,緩緩閉上了眼睛,腦海卻是突然湧現出來三十餘年前的畫麵。


    兩個人拿著木劍比試,在鮮花草原上嬉笑追砍。


    他還記得,在小時候,海米爾喜歡一邊跑一邊輕聲唱響富有海風韻律的歌謠:


    “我出生在大海,重生在大海,我死後,請把我埋葬在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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