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張大了嘴巴,滿臉愧疚,不敢抬頭去看自家殿下的臉色。


    方禛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輕罵道:“人家擺明了耍你,這都看不出來,平日裏不是自詡聰明嗎?”


    這才反應過來的少年衝著兩人怒目相向,拳頭攥緊鬆開,往複幾次,才深吸一口涼氣,一把揪住靈韻的衣領子,惡狠狠說道:“這份仇我阮堯記下了,你給我等著。”


    聽到他自報家門,方禛頗為驚訝的扭頭,咋舌不已。


    小小風波,很快便被眼前出現的巨物掩去。


    層層雲海中,衝出一艘龐然大物,是陳聖曾經見過的鯤船,不同的是,這一隻鯤魚是活的,雙鰭微微搖動,破開雲層,懸停在飛魚島中心廣場上方三丈處。


    “這便是飛魚島名稱的由來了,傳說鯤魚乃是上古遺種,當今世上僅僅剩下這麽一隻,許多年前被我族先祖捕捉馴化,成了上金麟台的寶船。”


    方禛似乎興致頗高,滔滔不絕的說著:“根據古籍所記載,未曾鑄成這艘鯤船前,龍族血脈想要登天入金麟台,需要經曆重重磨難,每次能夠活著到達的人,不足半數。”


    方禛的言語之間,充滿了憧憬與懷念。


    “這麽看來,那個時代的龍族,含金量要比現在高得多了?”陳聖促狹說道:“幸虧如今有了這艘鯤船,否則殿下想要活著上台,隻怕代價不小。”


    方禛愣了愣,隨後啞然失笑。


    他血脈稀薄,修行天賦也不算極好,若不是靠著些機緣,還真未必能走到今天。


    鯤船停穩,一條古樸的青白玉石階梯向下延伸而來,船身四周站著幾道迷蒙身影。


    陳聖目力遠超常人,卻依舊看不穿鯤船守護,隻是覺得其中一道身影,有些熟悉。


    魏鯤神色鬱鬱,帶著濃濃腥味的海風,令這位龍府少府主極為不滿,尤其是到了這座島上,心中的不悅更加濃鬱。


    軒叔站在一旁,笑吟吟道:“少爺為何事如此煩惱?”


    “沒什麽。”魏鯤擺手,總不好說自己是給這海風刮得吧。


    楊堯持一杆黑鐵長槍,冷聲問道:“魏少府主該不會是怕了吧?”


    “怕?”魏鯤眼角輕挑,根本不理睬他的調侃,雙手撐在玉石欄杆上,俯瞰著下方人群,好似看著螻蟻一般。


    “軒叔,距離開船還有多久?”


    “根據龍宮傳來的消息,應該還有三個時辰,少爺是想下去逛逛?”軒叔老臉擠出笑意,“傳說飛魚島上的隱龍宮,美食好酒冠絕東海。”


    魏鯤大笑,“你還說漏了一項,這隱龍宮中的美人兒,也算得上是整個東海獨樹一幟的風景了。”


    他腳踩圍欄,一躍而下。


    楊堯看了眼寸步不移的軒叔,皺眉道:“你不跟著去?”


    “島上都是同境界的人,難道有人會是少爺的對手?”軒叔身子微弓,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像極了一隻精明的老狐狸。


    “隨你。”楊堯目光向下,忽然定睛看住一人,嘴角扯出細微弧度,心中暗道:‘老家夥,這話說得可就有些太早了。’


    仙宗聖地與龍府兩方勢力的短暫結盟,楊堯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可這並不代表他瞧得上那隻靠祖蔭,自己沒多大本事的魏鯤。


    偌大一座飛魚島,即便拋開那個被他看破了身份的少年,有能耐殺你魏鯤的人也絕不會少,真以為龍府無敵了?


    楊堯忽然心情不錯,將長槍背在身後,縱身一躍,急速墜落。


    陳聖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聖地傳人,神色微怔,不過瞬間收攏了下去,就要讓開身子。


    不料這楊堯卻十分熱情的迎了上來,笑眯眯道:“兄台,敢問你可知道隱龍宮在何處?”


    方才給那魏鯤說的,他也想去瞧瞧了。


    “不知道!”陳聖冷著臉說道,並不想和眼前之人扯上關係。


    楊堯不以為意,非常自來熟的搭上陳聖肩膀,抱怨道:“你這可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楊某初到貴寶地,不過是想討杯酒水喝,兄台何必如此冷漠。”


    陳聖看著這個口若懸河的家夥,心想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其實他是楊堯的孿生弟弟,否則怎麽會與在仙宗見到的楊堯相差如此之大。


    其實他不知道,當日楊堯作為聖地傳人,極有可能是仙宗未來的聖子,當然要在仙宗弟子麵前保持一定的威儀,可說到底他也在聖地苦修多年,突然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也沒了那些喋喋不休的師長們,自然本性暴露無遺了。


    楊堯眼中流露異彩,也不管陳聖如何推諉,豪氣萬千的掏出乾坤囊,晃了晃,發出清脆的靈石碰撞聲。


    “陳兄,這位是......你的朋友?”方禛狐疑問道,有些吃不準這憑空出現的背槍少年身份,據他的感覺,此人又是一位實力不弱的強者。


    陳聖眼珠子一轉,順著他的話鋒說道:“我與這位兄弟一見如故,正打算去隱龍宮小酌一杯,對了,不知兄台貴姓?”


    楊堯暴汗,悶聲答道:“在下楊堯。”


    互相介紹了一番後,由方禛領頭,幾人開往隱龍宮,陳聖讓他挑了個最奢華的包廂,又當著楊堯的麵點了些一聽就是天價的菜肴。


    讓方禛詫異的是,楊堯隻是淡然掃了眼價目,就隨手丟出一袋靈石,恬不知恥的衝小姑娘喊道:“把你們這兒最漂亮的姑娘都叫上來,大爺們好好挑挑。”


    他極為熟絡的塞了把靈石到姑娘手裏,滿臉淫笑道:“至少得是你這樣的,模樣差了我可不要啊。”


    來往此地的都是龍宮高層,或者各宗各派的大人物,哪裏需要像楊堯這樣,跟世俗逛青樓似的,伺候著的小姑娘何曾見過這等場麵,給嚇得臉色煞白。


    楊堯尤不自知,皺著臉問道:“怎麽?嫌我的靈石紮手?”


    方禛急忙拉住他,無奈道:“楊兄息怒,我去給你安排就是了。”


    “也對,你這家夥是大地主。”楊堯猛拍大腿,又甩過去一袋靈石,笑嘻嘻道:“自家兄弟,你可別糊弄我啊。”


    陳聖看著如此場景,心中荒唐至極,這樣一番對話,竟然出現在聖地傳人,與一位龍宮太子之間。


    不得不感慨世事的奇妙,陳聖伸手提起酒壺,一個杯子伸了過來,一抬頭,果不其然是那楊堯,滿臉賤笑道:“陳兄如此客氣,真是叫楊某如何是好啊。”


    “你去死!”暗暗腹誹,陳聖還是給他倒了這杯酒。


    忽然之間。


    耳畔傳來道有些熟悉的聲音,陳聖抬起頭,眉頭擠成一個川字。


    外頭,魏鯤盯著一位女子管事,目光貪婪的在那曼妙曲線上流轉,語氣卻是異常冰冷道:“你方才說什麽?”


    竇紫琳輕咬薄唇,雪白臉頰燦若桃花,眼眶中噙著瀅瀅水霧,輕聲答道:“奴家說過,天字號包廂已經有客人了。”


    “有人了?”魏鯤微怒,冷著臉道:“本少與你通報過身份了,莫非你覺得那人的身份,比我還要尊貴不成?”


    “少府主莫要誤會,奴家絕沒有這個意思。”竇紫琳眼神絕望,天字號包廂本就不是常人能夠消費得起的,即便是老一輩的名宿到了,七八回中也就一兩次舍得出這個血。


    原本她想著九殿下親自帶來的那位客人,已經足夠出手闊綽了,可麵前這人,竟然是那龍府的少府主,且出手便是數十萬的靈石,非要去那天字號包廂。


    方禛走過,聽到響動皺著眉頭走近,問道:“怎麽了?”


    竇紫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撲到在方禛腳下,本就頗為暴露的衣衫下掀起一陣陣肉浪,魏鯤看得眼睛發直。


    問清了來龍去脈,方禛輕聲道:“魏少府主,這天字號包廂今日我包下了,你若不介意,不妨進來共飲幾杯。”


    聽到這話的陳聖心頭一緊,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此刻並非本來麵目,魏鯤絕認不出來。


    楊堯則是低頭喝酒,神色玩味。


    魏鯤從癡迷中被叫醒,不悅道:“你是什麽人,也配跟本少府主一起喝酒?”


    有方禛在,竇紫琳恢複了些氣度,柔聲答道:“這位是龍宮九殿下。”


    “哦,原來你就是老九,倒是有這個資格。”魏鯤忽然露出笑意,一把拉住竇紫琳玉手,淫笑道:“美人兒得陪在本少身邊。”


    方禛麵色微沉,隱隱有些怒火。


    魏鯤目光陡然陰冷,森然道:“怎麽,殿下看不起我,覺得我龍府不配嗎?”


    事情扯到龍府,方禛也不好直接頂回去。


    魏鯤洋洋得意,就要將竇紫琳往自己的懷裏拉。


    楊堯推門走出,嘖嘖道:“魏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你這幅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些吧?”


    看清來人麵貌,魏鯤臉上的怒意瞬間消退,古怪道:“楊兄,怎麽是你?”


    楊堯指著臉色不太好看的方禛,笑哈哈道:“我兄弟,不行嗎?”


    “行!怎麽不行,你也是的,早說與楊兄認識,咱們也沒必要鬧成這樣啊。”魏鯤一下子鬆開竇紫琳的手,拍著方禛肩膀,與楊堯勾肩搭背進了包廂。


    方禛默然半晌,才對劫後餘生的竇紫琳說道:“挑幾個伶俐點的姑娘,再有就是,你以後穿衣服,盡量保守些。”


    沒辦法,他本就比竇紫琳高出大半個頭,居高臨下,幾乎將那誘人風景看了個遍,血氣方剛的年紀,哪裏頂得住?


    竇紫琳臉頰緋紅,心底輕啐了句臭流氓,扭動著腰肢下去安排了。


    席間,魏鯤被楊堯拉著坐在左手邊,陳聖在右手邊。


    一桌子的仙珍美饈,除了楊堯之外,就沒有個吃的開心的,實在是這家夥太不像個修行中人,吃起飯來風卷殘雲,偏生又是個不認生的,無論是靈韻與那紅衣少年,還是陳聖方禛,他都能當成親生兄弟一般,熟絡的拉著家常。


    到了後頭,魏鯤都被整的沒脾氣了,小聲問道:“楊兄這是怎麽了?”


    “通俗點來說就是,喝大了。”陳聖打了個酒嗝,翻著白眼道。


    三個時辰很快過去,當幾人醉的七扭八歪,嘴裏含糊不清的叫著兄弟走上玉梯,方岩臉色陰沉的可怕。


    “老九,即便你勝出無望,也不該如此輕視。”


    “你他媽的誰啊?”開口的是魏鯤,滿臉通紅,竭盡全力才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嗤笑道:“長成這幅狗德行,還敢在這裏大呼小叫。”


    “就是。”楊堯一個翻身,拉住就要墜倒的陳聖,高聲喊道:“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配本少府主麵前猖狂?”


    得,幾個人算是徹底喝昏了。


    船上的軒叔聞聲趕來,愣了良久,才在方岩殺人的目光中,將這幫子醉鬼給接了上去,好在船上房間夠多,每人參戰的人都能分到一個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陳聖睜開雙陽,手裏緊緊攥著七八個乾坤囊,輕笑道:“堂堂聖地傳人,沒想到是個手腳不幹淨的。”


    與此同時,另一個房間內,散去酒氣的楊堯得意洋洋的掂了掂手上,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麽,一把抓向腰間,結果抓了個空。


    “白家人居然也玩這種手段。”楊堯心中暗笑,“好在我也不虧。”


    某位被偷了個底朝天的少府主,正抱著個桶大吐特吐,軒叔站在一旁,神色古怪得很。


    鯤船緩緩升空,陳聖走出房間,站在甲板上,一扭頭,看見同樣出來透氣的方禛。


    方禛由衷讚歎:“陳兄好酒量啊。”


    “我壓根就沒喝。”陳聖晃了晃腰間酒葫蘆,原本隻剩下小半,如今幾乎要滿了。


    “陳兄手段,真是讓方某歎為觀止。”這是真心話,方禛平生所見,陳聖無論心性以及層出不窮的術法手段,都讓他感到心神往之。


    陳聖站在船身邊緣,極目眺望雲海,“距離到達金麟台,還需要幾日?”


    “若無意外出現,應該是三天。”


    “意外?”


    方禛搖頭,“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曉,隻知道自有鯤船以來,共出過兩次意外,雖都度過了,但船上的人員皆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方兄,你不厚道啊!”陳聖拍著肩膀,哈哈大笑:“有如此風險,我可要加碼了。”


    方禛笑眯眯道:“用不用我去告訴魏少府主,他的乾坤囊都在你這?”


    陳聖目瞪口呆,“你怎麽知道?”


    “隱龍宮當然有自己的手段,存在數千年,從來就沒有客人丟過東西。”方禛眼睛眯成一條長縫,揶揄道:“隻是沒想到,你與楊兄,竟是這樣手腳不幹淨之人,幸虧方某身無長物,沒啥可偷的。”


    一個龍宮太子,當麵哭窮?


    陳聖耳朵微動,依稀聽到船上某處有靡靡之音傳來,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這艘鯤船運行不知多少歲月,船上若是沒有點可以娛樂的,客人們豈不是無聊死了?”方禛笑著解釋道。


    “這鯤船平日裏在何處穿行?”陳聖有些好奇,世上有這種奇物,他竟然絲毫不知。


    方禛輕咳幾聲,正色道:“不怕告訴你,鯤船乃是我龍族的至寶,自然是在海底各大秘境中航行。”


    陳聖恍然大悟,想來龍族也沒有那份膽量,將這樣一艘寶船送出東海,否則是否能回來,就是未知之數了。


    念頭一轉,陳聖滿臉諂媚笑道:“聽聞九位殿下,每一位都有艘獨屬於自己的寶船,不知是否屬實?”


    “怎麽,陳兄這是打上我的主意了?”方禛忍不住揶揄,這一頓酒雖然喝得各有心思,但無形中也將幾人的關係拉近不少。


    楊堯唉聲歎氣的走來,滿臉幽怨道:“陳兄,你不厚道啊。”


    陳聖茫然答道:“楊兄這話何意?”


    “你你你......”楊堯連說了三個好字,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忽然,耳畔傳來破風聲。


    陳聖抬手劈落一支箭矢,看向射來之處,發現是位腰掛火紅長劍的少年,正抽出剪枝,準備發下一擊。


    “誰家的小娃娃,這般沒有禮貌,我代你家長輩教訓教訓你。”楊堯一步跨出,瞬息之間來到少年身前,朗笑著拍出那一掌。


    方岩驟然現身,與楊堯對了一掌,皺眉道:“又是你,為何要在鯤船上惹事?”


    “這孩子欠揍。”


    楊堯被打退幾步,眼中的戰意卻越發洶湧,凝視著方岩,熾熱道:“你看起來還有些分量,找個沒人的地方,咱倆單獨練練?”


    方岩氣急反笑:“你是在挑戰我?”


    “你說是那就是吧。”楊堯拔出身後長槍,腳下一踏,躍向雲海。


    方禛以手覆麵,無奈歎道:“咱們的這位楊兄,多半是要出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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