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是壞人。”明明抬起臉龐堅定地說道,隨即她的語調又變得悲傷,“他都是為了我……”


    鄭佳也了解其中的過節:阿華的確是為了給明明報仇,這才抱定了和高德森魚死網破的決心。隻可惜高德森雖死,但直接禍害明明的那個人並未受到任何懲罰。這樣的事實雖然令人唏噓,自己卻也無能無力。鄭佳無聲地歎了口氣,抬頭向著主席台上的領導們看去。當他們給“英雄”頒發獎章的時候,難道真的不知道那“英雄”手上也沾著無辜者的鮮血嗎?


    阿華等人被一路帶到主席台下方的隔離區,展開一排站好。這時台上檢察機關的公訴人開始宣讀相關的起訴書。阿華身上背著三條人命,是本次公判的首惡分子,此刻也是第一個接受宣判。


    阿華的判決結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明明知道此刻的審判隻是走個過場而已。當公訴人的起訴書堪堪念完的時候,她似乎已承受不了現場氣氛的煎熬,便紅著眼睛對鄭佳說道:“我要去下衛生間。”


    鄭佳理解地點點頭。明明獨自起身穿出觀眾席,向著禮堂東側上的衛生間而去。


    這邊的公判繼續進行。阿華不出所料被判處死刑。其他的犯罪嫌疑人也各自領到或輕或重的刑期。大約四十分鍾過去了,公判的程序漸漸進入尾聲,但明明卻仍然沒有回來。鄭佳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她決定去衛生間查看一下。


    通往衛生間的走廊門口也有警方人員在把守站崗。鄭佳牽著牛牛,繼續偽裝成雙目失明的狀態,衛生間外的警衛隻是多看了她兩眼,倒也沒有對她進行排查。


    鄭佳推門進入女衛生間,反手又把門關好。她先喚了兩聲:“明明,明明?”但卻無人應答,於是她又摘掉墨鏡,四下裏掃了一圈。隻見衛生間裏看似空無一人,隻是最靠裏的那個小隔間卻木門緊閉。


    鄭佳心生疑竇,便走到那小隔間門口,又喊了聲:“明明?”這次雖然還是沒人應答,但隔間內卻有些許輕微的響動。鄭佳聽力素來敏銳,立刻有所警覺。她低頭看看牛牛,卻見那小狗正往木門下方的縫隙裏探頭探腦,同時還歡快地搖著尾巴。


    鄭佳知道這是牛牛嗅到了熟人的氣息,她再無懷疑:明明一定就在這個小隔間裏。於是她伸手拉了拉那扇木門,但門從裏麵反鎖著,無法打開。


    鄭佳有些擔心了:“明明,你在裏麵嗎?說句話啊。”


    裏麵的人終於應聲了:“我沒事。”聽聲音正是明明。不過鄭佳鬆了口氣,說:“你把門打開,讓我看看你。”


    明明卻一口回絕:“我不會開門的。你快走!”她的語調聽起來有些怪異。


    鄭佳皺起眉頭,她雖然不知道明明在那隔間裏究竟在幹什麽,但這絕不是正常的情況!她猶豫了一會,覺得自己不能走,於是又伸手在木門上敲了兩下,很認真地說道:“明明,你快開門。”


    “你走吧,別管我了!”明明的聲音帶著顫兒,顯得既焦急又緊張。


    鄭佳也著急了,她既擔心明明會想不開,又猜測對方會不會遭遇了什麽危險?於是她更加堅決地說道:“你再不開門我可要報警了。”


    這句話立刻收到了效果,明明脫口阻止:“別……”一秒鍾之後,伴隨著一聲輕響,門閂終於被打開了。


    鄭佳立刻拉開木門,她看到隻有明明一個人在隔間裏,懸著的心便稍稍放下了一些。然後她又發現明明雖然人坐在便池上,衣物卻穿戴完好,並不像上廁所的樣子。於是她詫異地問道:“你在幹什麽呢?”


    明明咬著嘴唇不說話,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目光也不敢和鄭佳對視。


    鄭佳意識到對方肯定藏著什麽隱情,她更加仔細的打量著對方。卻見明明的雙手緊緊地合在一起,似乎想掩藏手心裏的什麽東西。


    “你手裏是什麽?”鄭佳隻是試探著問了一句。明明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的身體猛地一顫,手裏握著的東西也掉落下來。隻聽“叮”的一聲,似有金屬墜地,鄭佳再定睛看時,原來那東西竟是先前戴在明明發髻上的那根發簪。


    明明回過神來,立刻想將那發簪撿回,但那發簪落地後跳了兩下,正好到了鄭佳身旁。後者便搶先一步,將發簪捏在了手裏。


    明明無比緊張地站起身,伸手說:“快還給我。”


    聯想到先前在禮堂的時候,明明就曾阻止自己觸碰她的發簪,鄭佳意識到這根小小的發簪必有問題。她沒有立刻還給對方,反而把發簪湊到眼前查看起來。很快她便發現了玄機:那發簪不僅銳利,而且是雙層嵌套的結構,嵌套的部位就在尖口往上半寸左右的地方--那裏有一道明顯的嵌縫。鄭佳便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捏住了發簪的尖口,想試試那嵌套的結構是否可以轉動。


    “你別動。”明明刷然變了臉色,她不得不提醒對方,“那尖口裏有毒!”


    鄭佳也大驚失色,她鬆開發簪的尖口,駭然問道,“這……這是什麽東西?你想幹什麽?”


    明明卻不回答,隻說:“你別管了,你快還給我。”


    “不行。”鄭佳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把那發簪攥得更緊,道,“你不告訴我怎麽回事,我是不會還給你的。”


    明明默然看著鄭佳,眼神中似有乞求的意思。但鄭佳目光堅定,絲毫不肯讓步。


    在這樣的對峙中,明明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知道已經瞞不過去,終於長歎一口氣,說出了實情:“我要殺了那個家夥。”


    鄭佳下意識地追問:“誰?”


    “你知道是誰。”明明咬著牙說道,“我要為華哥報仇,也為自己報仇。”


    鄭佳瞪圓了眼睛,她簡直無法理解:“你瘋了嗎?你這是犯罪!”


    “是犯罪又怎麽樣?”明明反問,“他難道不是犯罪嗎?為什麽什麽事都沒有?”


    “你幹嘛拿自己和那個人比?他犯了罪,我們可以向警方舉報的。”


    明明看看鄭佳,冷笑著問道:“你覺得舉報有用嗎?”


    鄭佳愣住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這兩個月來,她為了明明的冤情跑了多少趟警局,可結果呢?她告訴自己不要放棄,但又在哪裏?


    沉默半晌之後,鄭佳隻好從另一個角度來勸阻對方:“就憑你怎麽可能殺得了他?而且今天禮堂裏到處都是警衛。你快醒醒吧!”


    明明卻早有主意:“警衛們都在防範那個殺手,他們不會注意我這樣的弱女子。等那家夥上台的時候,我可以突然衝上去,把這個發簪刺進他的身體。發簪的尖口吃力後會往回縮,露出連接處的縫隙,隻要簪子裏藏著的劇毒沾到他的血液,他就死定了!”


    鄭佳越聽越覺得可怕,她把那支發簪藏到自己身後,搖著頭道:“你真是瘋了。我決不允許你這麽做,你會毀了你自己的!”


    明明慘然一笑:“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麽毀不毀的?能和他同歸於盡最好。”


    看著對方自暴自棄的樣子,鄭佳心中又憐又痛,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麽,情急之下,眼淚已忍不住滾落下來。


    明明是個知恩情的人,見鄭佳是真心對她,她的心也有些軟了。她抬起手,用衣袖擦擦對方的眼角,反而寬慰對方說:“你哭什麽?反正我也是生不如死,有什麽好難過的?”


    “那我怎麽辦?”鄭佳含著淚說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如果出事,以後還有誰能陪著我?誰和我一同演奏?”


    這話倒說得明明一怔。她此前覺得自己的人生已毫無意義,這才有了和錢要彬同歸於盡的念頭。可鄭佳這番淚語卻讓她死灰般的心靈重又得到些許滋潤:畢竟這世上還有人真心掛念著自己,還有人需要自己的陪伴。


    鄭佳看出了明明心理上的變化。她擦擦眼淚,抓準時機趁熱打鐵:“還有阿華,他為了給你報仇,連命都不要了。你這麽做對得起他嗎?你就要在他眼前出事,讓他死不瞑目嗎?”


    提到阿華更是戳到了明明的痛處。明明的鼻子一酸,眼角也有些濕了。是啊,華哥一定是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自己又怎能在這分別時刻辜負他的期望?


    卻聽鄭佳又說道:“你看,連牛牛都舍不得你呢。”


    明明聞聲低頭,果然看見牛牛正蹲坐在自己腳邊,耷拉著舌頭,兩眼水汪汪地盯著自己,一臉討好的樣子。她的心中一溫,嘴角也露出了些許笑意。正在這時,女廁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身穿製服的女警察走了進來。


    明明和鄭佳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點緊張:剛才她們說了那麽多話,不知道有沒有被別人聽見?


    那女警上前打量著二人,問道:“你們兩個沒事吧?”


    明明和鄭佳同時回答說:“沒事啊。”


    女警臉色卻仍有疑慮:“門口的守衛說你們倆在衛生間裏呆了很久都不出來,怎麽回事?”


    “我們在這裏聊聊天。”鄭佳編了個借口,“到外麵怕影響會場的秩序。”


    女警將信將疑,她注意到鄭佳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後,便又問道:“你手裏有什麽東西嗎?”


    “我的發簪。”鄭佳亮出手來展示了一下。


    女警“哦”了一聲,她的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圈,感覺沒什麽可疑之處,便轉身準備離開。剛剛走出一步,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麽,轉頭問道:“守衛怎麽說你們倆有一個是盲人?”


    “我是。”鄭佳連忙把墨鏡戴上,拉著牛牛解釋說,“我以前什麽都看不見,現在剛剛做了手術,雖然能看到東西了,但行動還是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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