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睡得很香呢。”錢要彬笑嗬嗬地說道,同時又順帶送了個高帽給羅飛,“我知道羅隊長一定會有完美的計劃,不但能保護我的安全,而且還會將那個殺手繩之於法!”


    羅飛知道此人城府極深,就連阿華這等人物都深受其苦。所以對方雖然熱情吹捧,他隻是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道:“確實有計劃,但要到公判大會的時候才正式展開。”


    錢要彬點點頭,表示理解。eumenides本領再大,也不可能在警方的嚴密監控下入室殺人。他必須利用公判大會這樣一個開放性的場合來下手,這也是他選擇今天作為執行日的原因所在吧。因此警方的詳細計劃也必然要圍繞公判大會的現場製定和展開。


    一切的一切,都將在那場大會上走出最終的結果!


    於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裏,年輕人正在做臨行前的準備。


    距離公判大會正式開始還有很長時間,但他必須提前動身。因為此刻警方的力量一定會集中在錢要彬的住所,而公判大會現場則相對空虛。他正可以乘虛而入,預先到達現場潛伏起來。


    選擇警方大會的當天作為行刑日期,這的確是個大膽得近乎荒唐的舉動,而年輕人正是要用這樣大膽的舉動,逼迫警方不得不出手應對。


    元旦假期的時候,年輕人將那張死刑通知單在網絡上進行了發布,迅速引起了輿論的震動和關注。當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的時候,警方已無法取消既定的公判和表彰計劃,因為那樣做就意味著對殺手eumenides的畏懼和退讓,高唱著慶功歌的警方將瞬間淪為輿論的笑柄。


    所以警方必須迎難而上,與eumenides展開一場硬碰硬的交鋒。


    年輕人也期待著這場交鋒,更準確的說,他是期待著自己和羅飛之間的了斷。


    他曾經在對方手中折過一次,通過自殘手指才勉強自保。但他並不服氣,他需要一個更加公平的環境和對方一較高下。就像是兩個頂尖的棋道高手,如果你在對決中曾後手失了一局,那你怎能甘心?無論如何也要占先再決高下!


    錢要彬的出現正給了年輕人最好的機會。而這個人物的過往背景使得兩人之間爭鬥甚至會更深一步,上升到精神世界的層麵。


    最初是羅飛創造了eumenides的角色,後來被袁誌邦所用,而年輕人又繼承了袁誌邦的衣缽。在以往的交鋒中,羅飛曾數次點化年輕人,希望將對方拉回光明的彼岸,但後者生父的死亡真相卻擊碎了羅飛的努力。年輕人終於堅定地踏上了老師指引的道路,徹底淪為徘徊於黑暗世界的罪惡製裁者。


    年輕人對自己選擇的道路已再無疑慮,而現在,他更要用錢要彬作為工具,對羅飛恪守的信仰展開反戈一擊!


    毫無疑問,錢要彬在臥底期間的某些作為已經超出的法律的界限,而身為法律捍衛者的羅飛對此不僅無能為力,他自己還受到排擠,將被迫離開省城。這就給了eumenides插手此事的最充分的理由。如果後者用自己的手段製裁了錢要彬,那他對羅飛的勝利可謂具有雙重的意義:他不僅證明了自己的可怕實力,更證明了自己的堅持的道路才是懲治罪惡的終極方法。


    年輕人和羅飛,他們都高舉著正義的旗號,但卻走上了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如今,他們為了各自的信仰和尊嚴,必須要展開一場殘酷的爭鬥。


    當然了,年輕人之所以選擇錢要彬下手,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也不容忽視--為了那個女孩。


    年輕人不願讓那女孩承受任何風險,同時,他也願意用一種贖罪的心態幫那女孩去做任何事情。


    他在網絡上公布那份死刑通知單其實就是為了讓那女孩看到。以前他也幫助過女孩,可都是以另外一個身份出現;而這一次,他要以eumenides的身份出手,他要讓對方感覺到自己所執行的正義。


    年輕人也不知道這麽做到底能有多大意義。即使他成功了,女孩對他的仇恨便能消退幾分嗎?他不敢奢望。隻要女孩以後想起eumenides的時候,除了仇恨,還能多一分別樣的感覺,那他就非常滿足了。這也是他離別前的唯一心願。


    正如慕劍雲猜測的那樣,年輕人已經下定了離別的決心。在徹查了自己的身世之謎,並且斬斷了俗世情感之後,這座城市對他來說已無任何留戀的必要。而他在這裏又太出名了,通緝他的畫像甚至貼遍了大街小巷,繼續留下來不僅危險,也不利於他執行eumenides的使命。


    他可以換一個地方,然後再蟄伏一段時間。他何必著急呢?這個世界,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缺乏罪惡。eumenides也永遠不會缺少用武之地。


    除掉錢要彬,這是他臨行前最後的任務,也是他必須處理的最後一絲牽掛,這牽掛一部分出自羅飛,另一部分則出自那個女孩。


    年輕人出發了。他必須趕在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行動,這時候街麵上已經有了早起的行人,他的行蹤不會顯得突兀。而昏暗的天色則可以掩護他做很多事情。


    他要感謝前兩天的飄雪。寒冷的天氣使他出門時可以用衣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他粘上了灰白的眉發,在臉上塗抹出色斑和皺紋,當他走出樓梯口的時候,無論是形容還是儀態,都像極了一個步入人生暮年的老人。


    中午十一點四十二分,省城看守所。


    阿華被帶進提審室,出現在他麵前的並不是提審警官,而是一桌豐盛的飯菜。碗筷已經擺好,桌邊甚至還放上了一包香煙。


    “吃吧。這是我們田所長特意為你準備的。”管教把阿華押到桌前做好,然後指著那些飯菜說道。


    阿華“嘿”地一笑,自嘲道:“今天怎麽有這個待遇,難道要槍決了麽?”話雖這麽說,他臉上卻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隻把帶著銬子的雙手舉了舉,失意對方:這樣要我怎麽吃飯?


    管教有些猶豫,不知是否要給對方打開銬子。正在這時,一名男子從屋外走進來,邊走邊道:“打開吧,這頓飯讓他好好享受一下。”


    管教得到命令,便依言把阿華的手銬打開。反正審訊椅前麵還鎖著木封,料對方也逃脫不得。


    阿華認得進來的那人,正是看守所的田所長。他淡淡地道了句:“謝了。”此外便不多言,隻拿起碗筷,一頓風卷殘雲,不多時就將滿桌飯菜消滅幹淨,吃得是酣暢淋漓,香甜不已。


    “真是好胃口。”田所長挺著發福的身體,坐在阿華對麵說道。言語竟似有些羨慕。


    阿華愜意地撐了個懶腰,說:“在這裏好啊,不用操心,也不用勞碌,胃口當然就好--要是能來點酒就更好了。”


    田所長搖著手說:“煙你盡管抽,酒可不能喝。”


    阿華便點起一根煙挑在嘴上,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喝多了鬧事。”


    “哦?”田所長笑了,“你倒是個明白人。”


    阿華把香煙搓在嘴裏,深深地吸了兩口,然後把話進一步點透說道:“田所長,我在貴地這麽多天,管教們也沒太為難我,今天還有這一桌好飯,你的意思也盡到了--你放心吧,今天晚上的公判大會,我不會給你添亂子的。”


    “好,痛快。”田所長一挑大拇指讚道,“我相信你阿華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多大點事?”阿華輕輕地彈了彈煙灰,“不就是個死刑嗎?我早都知道了,今天過去,也就是走走過場,當個擺設。”


    聽阿華這麽一說,田所長倒又躊躇起來,他又沉吟著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不過今天大會還有一個主題:要對‘豹頭’進行表彰。”


    阿華聽明白了,原來對方擔心的是這個。這也的確是個值得擔心的理由,“豹頭”和阿華已勢如水火,雙方出現在同一個會場,一個被判死刑,一個卻榮譽加身,以阿華的性格脾氣,難免要在現場攪出些動靜來。到時候雖然有武警押陣,但阿華總能痛罵幾句吧?到時候折了現場氣氛就不好看了。


    好在阿華立刻又給對方吃了顆定心丸。“這個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什麽過激言行的。”他吐出一個煙圈,片刻之後又詭異地一笑,道,“我和一個死人計較什麽?”


    “死人?”田所長目光一凜,不太明白對方所指。


    “那個網絡殺手,eumenides,他不是已經給‘豹頭’下了單子嗎?”阿華探著身體,挑逗似地用眼神勾著對方,“我在號子裏都知道了,你不會還沒聽說吧?”


    田所長被阿華帶入了氣氛中,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反問道:“你以為那個殺手能夠成功?”


    “我希望如此。”阿華先是攤了攤手,然後又略帶神秘地說,“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會在公判大會的時候下手,所以我們就睜大眼睛,等著看一場好戲吧!”言罷,他悠悠然地吐出一串煙圈,那煙霧氤氤繚繞,令兩人互視中的臉龐都變得扭曲起來……


    下午十六點四十一分。


    某小區單身公寓內。


    一名女子端坐在臥室床頭梳妝台前,她麵向著鑲嵌在台板上圓鏡,正在精心打理自己的頭發。


    若隻看這女子的背影身形,那必是一個窈窕動人的絕色佳人。隻可惜鏡子從不說謊,此刻在那鏡麵中映射出的,卻是一張如鬼魅般可怕的殘缺麵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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