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交談的氛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內,羅飛滿意地摸著下巴,嘴角現出兩道淺溝,然後他又將話題切往了關鍵之處,“關於十八年前的那樁案子,你暫時沒必要問那麽多。現在我有些問題要問你——嗯,最近幾天,鄭警官有沒有什麽反常的舉動,或者說,他有沒有一些特殊的言行?”


    “反常?”尹劍低著頭想了片刻,“這兩天他倒是經常外出,不過這也不算反常吧?我們做刑警的,出外勤再正常不過了。”


    “哦?那他手上正盯著什麽案子?”


    尹劍搖搖頭:“那倒沒有。鄭老師畢竟年紀不小了,已經不會再具體負責一線的案子。他隻是較多地做一些分析和指導的工作。不過他這個人閑不住,即使什麽活也沒有也會經常往外跑,摸查摸查社會情況什麽的。哦,對了,他這兩天出去多半是在搞前期的盯查。”


    “你怎麽知道?”羅飛對尹劍的最後一句話很感興趣,“他和你聊起過嗎?”


    “那倒沒有。鄭老師一向獨來獨往的,好像不太喜歡跟人交流。我是看到他最近外出的時候總是帶著數碼相機,所以才作出的判斷。”


    “數碼相機?”羅飛的眉頭一挑,“銀色的尼康嗎?”


    “沒錯,我們隊裏統一買的,都是這個品牌。你也知道?”


    “那個相機就在客廳裏的桌子上!”羅飛一邊說,一邊轉頭向案發的屋子看了一眼。顯然是對那個相機有所窺伺。


    兩個後來的省城刑警奉了韓灝的命令守在案發地門口,神色威嚴。羅飛略一思忖:自己現在想再進那個屋子,已然沒有太大的把握,倒不如還是求助於身邊這個剛剛結識的校友。


    “我要看那個相機,現在就要!”羅飛壓低聲音說道,“你幫我去把相機拿出來,能不能做到?”


    尹劍猶豫了片刻:“好吧……我去試一下,主要還得看我們隊長同不同意。”


    羅飛點了點頭,也隻能如此了。小夥子畢竟是別人的下屬,那個韓隊長不好通融,而刑警隊本身又是一個紀律嚴明的地方,他也不能太強人所難了。


    不過尹劍倒沒有讓羅飛失望,當他再次從屋裏出來的時候,手上正拿著那個銀灰色的尼康相機。


    “我可以把裏麵的照片調出來給你看,但是你不能用手接觸相機——這是韓隊長吩咐的。”尹劍自己已經戴上了白紗手套,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相機的顯示屏展示在羅飛的麵前。


    隨著尹劍的操作,一幅幅的照片依次呈現了出來。羅飛非常認真地觀看著,有的時候他會讓對方停下來,自己則凝眉思考片刻;有的時候他又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記錄著一些什麽。這樣足足過了有半個小時,他才把相機中儲存的那三百來張照片全部看完。


    “好了。”羅飛長長地籲了口氣,然後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麽多的照片……規律是很明顯的,其中有些疑點很值得關注……更重要的,我們至少已經獲得了一條有價值的線索。”


    尹劍也附和著:“嗯,所有的照片都是在網吧裏拍攝的,這一點非常明顯。拍攝的狀態是隱蔽的,對象毫不知情。一共有五十七名被拍攝者,以年輕人為主,但是並沒有更多的共性。鄭老師應該是想從這些人中尋找什麽吧?我所想到的暫時就這麽多,有什麽遺漏嗎?”小夥子一邊說著自己的分析,一邊用期待的目光看著羅飛,希望能得到對方的肯定。原本該是羅飛接受他的調查,可現在他的思路卻完全被對方所引導了。


    “不是五十七名被拍攝者——”羅飛轉動著手中的水筆,“應該是五十八名。”


    “不會啊,我一個個數過來的……難道是我數錯了?”尹劍聳聳肩膀,同時有些困惑地看著羅飛——對這個數字要求得如此精細能有什麽意義呢?


    “你沒有數錯,現在相機上確實是五十七名被拍攝者。但是——你注意到每張照片都有一個文件名吧?”


    尹劍把相機調到相關的界麵又看了一下:“嗯,是一些數字的編號。”從001開始,002,003,004……這樣依次往下排列著。


    “這些編號是按照片拍攝時的先後順序自動生成的。”羅飛進一步提醒尹劍,“你注意一下,從280到285,這六個編號的照片在相機裏是沒有的。”


    快速複看之後,果然如此!尹劍略一思索,心中已然明了,脫口道:“我明白了——這六張照片是後來被刪掉的……既然是連著號,那麽這些照片應該是拍的同一個人——也就是第五十八個被拍攝者。”


    而羅飛的思路已經在思考這個現象背後隱藏的意義:“是被誰刪掉了那些照片?為什麽要刪掉?”他喃喃地似在自言自語,“這裏麵也許大有文章……”


    “你是懷疑這會和鄭老師的遇害有關聯?”尹劍體會到羅飛的潛台詞,他將相機在手中翻了翻,頗有些懊惱地歎道,“難道這個人就是鄭老師要尋找的目標?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豈不是來晚了一步,罪犯已經把最重要的線索抹掉了。現在留在相機上的這些人,多半對案件本身是沒有意義的。”


    羅飛凝目看著尹劍:“但我們還有其他的線索,至少可以試著去追查一下,好弄明白鄭警官到底在尋找什麽。”


    尹劍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怎麽找?”


    羅飛展示了一下自己看照片時做的記錄,隻見那上麵寫著:極天網吧,十月十九日十五點四十七分。


    “這個有什麽說法?”尹劍跟不上對方的節奏,他撓了撓自己的腦門,尷尬地問了一句。


    “你的觀察力還有待提高。”羅飛咧了咧嘴,多少有些失望,“在最後的幾張照片裏,被拍攝者身後帶出了網吧的窗戶,而窗戶上的貼紙顯出了‘極天網吧’的名稱。另外,照片的右下角顯示了拍攝的時間。”


    羅飛一邊說著,一邊用筆在那個時間記錄上畫了一道:“這是兩天前的下午。”


    尹劍把最後幾張照片又翻出來看了看,果然如羅飛所說。不過那些都是些很微小的細節,不經提醒很難發現。


    “嗯,沒錯,這的確是重要的線索。”尹劍不得不向對方投去佩服的目光。


    “好了,你待會兒把我的分析轉告給韓隊長吧——如果他願意接受的話。現在我要按照我自己的思路去行事了。”羅飛撕下一張紙,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有任何事情,請及時和我聯係。”


    “你要走了?”尹劍瞪大眼睛,這告別似乎來得太突然了一些。


    “是的。這裏有韓隊長接手,我再留著也隻是浪費時間而已。”羅飛的話語中帶出些抱怨的意味。說完這些之後,他友好地在尹劍肩頭拍了一下,然後便自行下樓而去了。


    ……


    十三點二十四分,省城公安局刑警大隊內會議室內。


    鄭郝明遇害案的案情通報會正在進行,會議由市屬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韓灝主持,各分局刑警隊以及派出所的相關負責人均列席參加了會議。


    會場上的氣氛極為凝重,大家看著臉色鐵青的韓大隊長,每個人的心頭都像悶著塊大石頭似的,壓抑至極。


    韓灝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仍在竭力克製著心中的憤怒和悲痛:“……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今天上午我市發生了一起惡性殺人案——關於被害人的身份不用多說了……我們直接來看下現場的情況吧。”


    得到韓灝的示意,一旁的助手尹劍打開幻燈,把案發現場的照片投射到了前方的大屏幕上。


    “死者身中三處刀傷,分別是腹部的刺傷、右上臂的劃傷以及頸部的切割傷。其中致命傷在頸部,這一刀割斷了死者的頸動脈,致死者失血過量而死。根據法醫的鑒定,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夜裏十二點至淩晨兩點之間。”


    伴隨著韓灝的講解,一幅幅特寫畫麵出現在屏幕上。在場眾人對於這種血肉模糊的場景本已司空見慣,可這次照片上的主角卻是和他們並肩多年的同事,那鮮血也因此變得格外殷紅,冷豔冷豔地紮得人心慌。當最後出現鄭郝明頭麵部的特寫時,個別同誌甚至已偷偷地別過臉去,不忍卒睹。


    照片上的鄭郝明雙目緊閉,嘴卻是半張著,似乎尚有一聲呐喊未及發出。在他的脖頸上,一道可怕的傷口橫拉過去,旁邊的標尺顯示出它的長度足足有七厘米。從傷口處流淌出來的血液在屍體下方汪成了一大片,占滿了整個相機的屏幕。


    韓灝低沉的聲音仍在繼續:“從傷口的情況來看,罪犯所用的是匕首一類的凶器。現場同時遺留了一柄菜刀,根據技術人員的勘查,菜刀上的指紋為死者所留,所以這應該是死者用以自衛的武器。由此我們相信,死者在被害前曾與凶犯有過激烈的搏鬥,另有很多其他證據也可以支持這個判斷。”


    說到這裏,韓灝衝尹劍做了個手勢,屏幕上開始一張張地切換現場的環境照片。


    “這是客廳台麵上留下的刀痕;這是裝飾櫃上留下的刀痕,櫃中物品散亂,應該是受到過撞擊;這裏有大量的噴濺狀血跡,顯然死者就是在附近遭受了致命的一刀……”


    眾人沉默聆聽著,在韓灝的引導下,鄭郝明與凶犯搏鬥時的場景似乎正一幕幕地重現在他們麵前。


    屏幕上的畫麵切換了一輪之後,變成了現場木質地板的特寫,而韓灝看到這張照片時,精神似乎為之一振。


    “這張照片拍攝於死者的腳邊。我們可以看到,地板上有一些圓形血點,這應該是血液從高處滴落時造成的。由於死者身穿整套的長袖睡衣,他上臂和腹部的傷口都隱藏在衣物內,不會有血液滴落,同時其頸部創口巨大,也不會形成孤立的滴落血跡,所以我們在現場判斷,這裏的血跡極有可能是凶犯留下的……切回到剛才菜刀的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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