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門口,透過門縫往裏看,女人躺在地上兩眼無神,全身是傷,如同死人一般,隻有間或動一動的眼球才表明她還活著。


    說來也巧從那天之後,女人漸漸有了反應,經常嘔吐惡心,恍恍惚又是幾個月過去,女人的肚子大了起來,老頭欣喜如狂,以為是自己的能耐,不怎麽打罵女人,甚至有時候還端茶倒水伺候著。


    女人肚子大了,行動不方便,躺在炕上休息。這一天,天色擦黑的時候,老頭滿臉陰沉從外麵進來,一腳把門踹開。


    女人艱難地在炕上坐起來看著他,老頭過來二話不說劈頭蓋臉扇了女人一頓嘴巴,女人慘叫,在炕上左躲右閃,嘴角全是血。


    老頭質問孩子是誰的。


    女人趴在床沿上,嘴裏鼻子裏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流了一地,她沒有說話。


    老頭上了炕對著女人拳打腳踢,一腳正踹在女人的肚子上,她慘叫一聲暈了過去,下身流出濃濃的黑血,染紅了被子。


    我不忍再看,走出房間心灰意冷,外麵日暮蒼山遠,心情晦暗到了極點。


    村裏唯一的產婆來了,用盡手段救活了女人,可女人小產,生下一個死孩子。


    這是個男嬰,巴掌大那麽一點,五官已經俱全,蜷著小手躺在小被子裏,活像個小耗子。


    女人癡呆呆看著自己的死孩子。


    老頭極其厭惡,想把死孩子扔了,女人發瘋一樣護住孩子。老頭沒辦法。可又嫌膩歪,就把孩子扔到柴房裏。


    女人能下地之後,有一天抱著孩子,手裏拿著小鏟子,慢慢走向村外,她要把孩子埋了。


    天色陰晦,雲層如鉛壓得很低,女人來到村外荒山上的一座破廟。這座廟供奉著黃大仙,不知多少年了,早已沒有香火,破落不堪,連神桌上的神像都不知哪去了。


    女人抱著死孩子走進廟裏。


    第六百三十六章 妖法


    我跟在她的身後,一同走進破廟。


    廟裏很小,隻看見破爛的神龕和土罐,牆上是古老的壁畫,已經蒙塵落色,看不清畫的什麽,到處是灰塵和蜘蛛網,橫七豎八的房梁上也是畫著一些老圖案,這裏昏蒙蒙的,待在裏麵有點憋氣感覺,讓人不舒服。


    小媳婦抱著死孩子跪在神龕前,默默磕了三個頭。嘴裏默默念叨,她應該是在祈禱,希望死去的孩子能夠往生極樂。念叨完,她抱著孩子站起身要走,忽然愣愣,她仔細打量空空蕩蕩的神龕,眼睛越睜越大,似乎看到了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幾乎摒住呼吸。


    好半天她才活動了一下,慢慢走到神龕前,把死孩子放在灰蒙蒙桌子上,然後跪在地上,探手進了桌子底下,好半天摸出一樣東西。


    看到這個東西我眉角跳了跳,那是一口黑色壇子,表麵坑坑窪窪,破損不堪。


    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當初和熊大海第一次拜訪陳老太太時,我在她家的供桌上看到過這個壇子。


    當時以為眼花見到了崽崽,等擦擦眼再去看,並沒有崽崽的蹤影,而是一口黑色壇子。


    眼下正是這口壇子。


    小媳婦顫抖手把黑壇子抱著放在桌子上,她慢慢揭開壇子口的封紙,探頭去看。然後把手伸進去。時間不長,從裏麵捧出一樣物件。


    看到這東西,我倒吸口冷氣。這是一隻個頭不大的黃鼠狼,前爪合掌,兩條腿疊在一起呈盤膝打坐的姿勢,看上去跟個人差不多。不過呢這隻黃鼠狼已經死了,屍體發僵,皮毛發灰,死了很長時間。


    應該說這是一隻黃鼠狼的標本。不知道是誰什麽時候放進去的,還把黃鼠狼做成這麽一個姿勢。


    小媳婦看到這隻黃鼠狼,趕緊跪下磕頭,哐哐磕,磕了足足有幾十個,等再抬起頭時,額頭上全是血漬。


    她念叨著,黃大仙黃大仙,我在這裏,你保佑保佑我。


    這時突然出現一幕奇景,我看到一團影子從黃鼠狼的屍體裏出來,這影子看上去像是個黑糊糊的小老鼠,如鬼魅一般竄到小媳婦肩頭。


    小媳婦也看到這一幕,她一動不敢動,全身嚇得都僵硬了。


    黑影湊在小媳婦的耳邊,似乎低語什麽話,小媳婦全身一震,對著黃鼠狼的屍體又哐哐磕了三個頭。


    孩子的屍體她也不管了,就這麽扔在桌子上。她把黃鼠狼的屍體重新放進黑壇子,然後抱著黑壇出了破廟,那團鬼魅一般的黑影依然坐在她的肩頭。


    我跟在她的身後,明顯感覺小媳婦走路有力量了。不像以前那樣行屍走肉。我心下惻然,這或許就是宗教的力量,小媳婦在生命絕望中獲得了某種信仰,哪怕這個信仰不那麽靠譜,隻是來自一條黃鼠狼。


    天色漸漸黑下來,小媳婦和老頭到炕上睡覺。


    今天晚上很奇怪。小媳婦沒有反抗,甚至主動起來,極盡女人之能事,把老頭弄得飄飄欲仙,不久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老頭熟睡之後,小媳婦悄悄下床,取來一根細細的縫衣針,拿起老頭右手,用針頭迅速在他的指尖紮了一下,擠出濃濃一滴血。


    老頭“嗯”了一聲,因為太乏太困,動了動又沉睡過去。


    小媳婦把這滴血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指尖。然後出了門到柴房。柴房角落放著那隻黑壇子,小媳婦打開壇口,把那滴血抹了進去。


    整個過程中,我看到那團黑糊糊的影子始終坐在她的肩頭,時不時在耳邊說著什麽。


    這黑影是不是黃皮子的魂兒?黃皮子已經死了,可生前它已成精。身僵而魂魄在,它一直在小媳婦的身邊,難道是在蠱惑她?


    看小媳婦現在做的事,不像是正經行為,偷取別人的指尖精血,又抹進妖氣十足的黑壇子裏。像是某種邪惡的法術。


    從這天開始,老頭忽然得了重病,臥床不起,整天躺在炕上,有氣無力的,別說折騰媳婦了,連吃飯都得人喂。


    小媳婦白天出去請醫問診,整個村子人都知道老頭已燈盡油枯,眼瞅著要不行了,閑漢們都在議論,說這糟老頭臨死前的一兩年娶個千嬌百媚的小媳婦,夜夜當新郎。就這麽死了其實也不虧,夠本了。


    到了晚上,小媳婦關門關窗,在屋裏紮紙人。


    這是她紮的第一個紙人,做得很仔細,也很慢,先別說製作過程,就連那些材料湊齊都相當困難,需要很多竹簽子,還有特殊的厚紙,蒙上之後用顏料勾色畫五官。


    小媳婦做著,肩頭的黑影不時對她說著話。似乎在給指示,指導她怎麽做。


    大約十天左右,第一個紙人做好了,非常粗糙,眉眼看過去,和炕上的老頭有些相似。就在似與不似之間,詭異得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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