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走,鬆葉先生叫住我:“齊先生,伊賀穀也不能說沒有這種法器。”


    我陡然一驚,回頭看他,海鬥也有些迷惑。


    鬆葉先生道:“你可知剛才我和海鬥在院子裏所行法事的名字?”


    “式鬼五行陣。”我說,我對這個名字印象很深。


    鬆葉先生點點頭:“我和海鬥都是伊賀穀傳人,我們所行陣法能感召式鬼破解天道,在法陣中形成結界。院子是正方形的,我們的結界範圍也擴展到院子的邊緣,自然也是正方形的。整個院子其實就是大法器,若從上俯瞰那正是一個正方形的盒子,和齊先生在古董店所見之物並無差別。”


    我的嘴張得老大,完全被鬆葉先生這番話說懵了,一身都是冷汗。


    鬆葉先生道:“從這個意義來講。如果硬說伊賀穀有這樣的法器也沒錯。我和海鬥在院內做法結界,形成法器,預兆未來,名字叫‘式鬼五行’。”


    “老師。齊先生在古董店所見到的盒子又是怎麽回事?”海鬥問。


    鬆葉先生大有深意地看著我:“齊先生乃是大機緣之人,所見所行非常人能夠理解,他所見的這個盒子必然暗合了一些天機所在。”


    我臉煞白,腦子嗡嗡響,已經完全懵掉,看鬆葉先生要走,我趕忙說:“我還有一事請教。”


    鬆葉先生看我。


    “多年前,你曾經給龜先生占卜一卦,當時是怎麽占的?”我問。


    神識之境裏我聽過古董店的赫師傅說過這段往事,當時鬆葉就是用式鬼五行盒占卜未來。


    鬆葉看著我,眼神很滄桑,老人緩緩說:“當時是我和老師一起到的山城。那時他還健在,我們受到了禮遇更有質疑,和如今的遭遇極為相似。我和老師在一家茶樓的後院進行了式鬼五行的法陣,預測十年後的未來。”


    “沒有用盒子?”我問。


    鬆葉先生笑笑:“沒有盒子。隻有我和老師兩個人而已。”


    “好吧。”我說:“我再問一句,當時現場有一個孩子,不知道鬆葉先生有沒有印象?”


    “什麽孩子?”他問。


    我說:“我也形容不上來,他姓赫。算了。當我沒說過。”


    “是不是滿人孩子?”鬆葉先生忽然說道。


    我大吃一驚:“對,對,是個滿人。”


    “我記得很清楚,”鬆葉先生說:“當時龜先生的門客裏有很多是以前在旗的滿人,還有是從滿洲過來伺候過皇上的。其中有一個滿人孩子我有印象,不知是不是你說的,他姓什麽我也不知道。當時之所以對他留意,是因為這個孩子眉清目秀,頗有根骨,是個很好的苗子。”


    我回想著赫師傅的長相,他那時已經很老了,滿臉皺紋,雞皮鶴發,和鬆葉先生所說的眉清目秀完全搭不上邊。可人家畢竟上歲數了,幾十年的紅塵經曆,能讓一個清秀的孩子變成垂垂老者。這也是有的。


    我心中還是存了一線希望,假定赫師傅存在現實世界裏,如此說來順藤摸瓜便可以找到寫我命運的兒子寫手了。


    但這裏有個問題,赫師傅之所以能出現在我的神識之境。是因為境中的我,也就是撈魚食的中年漢子去古董店賣伊賀穀的法器盒子。


    式鬼五行盒是赫師傅和神識之境聯係的橋梁,鬆葉先生卻明明白白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那個盒子,這根鏈條一旦動搖,赫師傅存在的可能也在坍塌。


    我正思索著,鬆葉先生和海鬥朝我微微點點頭,出門走遠了。


    我癱坐在沙發上,心裏一團亂麻,未來之路不用我想,已經有很多人為我定好了,那條赴死之路是我必走的。


    為什麽這個角色會落到我的身上?除了我就沒人去嗎?


    我感受到死亡帶來的恐懼。手指插在頭發裏,非常痛苦。為什麽未來的命運會選中我,是不是神識之境中兒子寫手寫到了我的死?


    他為什麽要寫我死呢?能不能再去創造個別人,讓我遠離所有是非,安安靜靜的生活?


    這時門開了,一個人出現:“老齊。”


    我抬起頭看到是二龍,他坐在我的身邊,輕輕說:“你決定好了?”


    我看著他:“其實,這裏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稀裏糊塗到了這一步。不過我想,就算我知道了那些事,也改變不了即將赴死的命運。”


    二龍拍拍我:“老齊。你信不信我?”


    我看著他:“我如果不信你,就不會來了。”


    “那就好。”他沉吟一下:“老齊,你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八家將那裏你去解釋和善後吧,我就不管了。”我說:“我隻有一個人放不下。”


    “你父親。”二龍看我。


    “對。我媽媽過世的早,我和我爸相依為命,他拉扯我這麽大不容易,我知道他付出了什麽。現如今我沒結婚沒生子沒成家,就這麽沒有了,我得給他個交代。”


    “以後你父親就是我父親,你走之後我會去的,他以後養老我全權負責。”二龍說。


    我說道:“你帶手機了嗎?”


    二龍道:“你現在不能往家打。”


    我搖搖頭:“我知道。我不是往家裏打電話,我是讓你打開手機的錄像功能,我想說兩句話,我走之後麻煩你帶到家裏。”


    二龍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放在桌子上,靠著茶杯支起來。我對著手機深吸口氣:“爸爸。你看到錄像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我渾渾噩噩一生,如今走到盡頭,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奉養你到老。爸爸,我走之後你千萬勿念。好好保重自己,我在九泉之下也會瞑目。今日給你磕三個頭,權當報答今生養育之恩。孩兒不孝,先走一步!”


    說到最後我泣不成聲,跪在地上規規矩矩磕三個頭,再起來時,腦門已滲出血跡。


    二龍沒說話,慢慢走到桌前,把手機錄像關掉,又重新檢查了一遍剛才拍攝的影像。


    我跪坐在地上,萬念俱灰。


    到安龍大座的典禮現場去搗亂,不管有沒有成功,都不會活著回來。這和荊軻刺秦王沒什麽區別。日後洪先生若大成,我會被曆史列進奸臣傳,如果他敗了,我或許會被列入刺客傳,又或者我壓根就不會留下任何姓名,就這麽無聲無息的在曆史長河中湮沒。


    我在會所住下,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沒人找我。二龍有時候會過來,大部分時間也看不到他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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