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獵獵,那隻小小的烏篷船從大海深處,一點一點搖過來。


    輕月拴著鎖鏈,周身大火,站在高高的礁石上朗聲大笑:“你們也不怕我把船燒了,落入苦海,澆滅業火,這算誰的?告訴你們,一旦火滅。我可不負責任。”


    沒人理他,我站在後麵哆哆嗦嗦。海水是黑色的,天空沒有太陽和月亮,霧蒙蒙一片,沉沉壓著鉛塊一般的黑雲,眼見那艘小船越來越近。


    忽然間。我想起一幅水墨畫。這幅畫題在廟裏的牆上,正是我第一次遇見解鈴時的情景。那還是慈悲寺的後院,解鈴閉關的小廟裏,我看到了水墨畫,畫麵丹青淋漓,也是滃染的黑色大海,一葉扁舟,當時解鈴告訴我,這是他的一個好友入地獄渡劫超度眾生的情景。


    我正胡思亂想著,小船到了岸邊,鬼差拉動鎖鏈,拖著輕月往下走。我趕緊跟在後麵。


    等到了船邊,我嚇了一跳,撐船的船夫竟然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身紅襖,紮著兩個啾啾,雙手放在比她還高兩倍的船槳上。


    我看了一眼這小女孩。感覺她陰森森的,不敢多看。輕月跌跌撞撞上了船,嗬嗬笑:“沒想到啊,七爺也來了。”


    小女孩看都不看他,我哆哆嗦嗦上了船,兩條腿有點發軟。我這人從小就暈船,一旦起了顛簸,就更是暈頭,此時小船雖然還算平穩,可看著海水潮起潮落,真有點犯暈。


    我坐在船尾,不敢動一分。等我們都上了船,小女孩撐動船槳,浪花飛卷,小船開始動了。


    風更強,我全身起雞皮疙瘩,輕月坐在我身邊,回頭看了看我,說:“你要實在是冷,就靠近我,用業火取暖。”


    我摸索著過去,輕月大笑:“趕緊回去吧,業火豈是取暖用的。你坐好就行,都是心理作用。就當發生的是一場夢。”


    小船離岸越來越遠,海麵蕩漾在船幫下,海水是純黑色的,乍看上去像是被石油汙染後的大海,沒有一絲生機。


    我閉上眼睛,默默念叨,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睛,岸邊已經看不到了。不遠處大海的中間,有一棟類似采油平台的高台,全部是用黑色的石頭壘起來的。


    輕月輕聲說:“孫悟空大鬧天宮後被抓入天庭天罰,看樣子我和他差不多,我是被抓入陰曹地府。”


    到了高台前。小船停下來。鬼差跳到岸邊,一扯鎖鏈,輕月也跟著下去,我在後麵跟著。


    我們順著石頭形成的自然階梯上去,來到石台的上麵,看到一處怪裏怪氣的房子。這座大房子牆上紋刻著極其繁複的花紋,因為它太大了,花紋之多之複雜,讓人頭皮發麻。


    我們進到房子裏,麵積很大,非常空曠,沒有燈,光線卻柔和至極,能看到牆上裝飾著很多石頭蓮花,密密麻麻,有大有小。


    一走進這裏,輕月忽然沉默下來,表情變得很嚴肅,他似乎又變回了我熟悉的那個人。


    這裏空空蕩蕩,遠處是高台,有一個巨大的架子在上麵,還有黑色的人影在晃動。


    輕月忽然說:“齊翔,我馬上萬劫不複了。”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輕月輕聲道:“作為朋友。你背叛了我。”


    我有些激動:“我沒有背叛你,是你自己做了這麽多惡事。”


    “是是非非先不說了,”輕月道:“作為朋友,我想求你最後一件事。”


    “你說吧。”我心情晦暗,隱約猜到前麵那個架子是幹什麽用的了,一定是刑罰輕月的地方,他馬上要萬劫不複。


    輕月略退後了幾步,和我一起走,慢慢湊過來。我感覺到一股炙熱,他身上的業火在熊熊燃燒,他輕輕地說:“最後一件事,我想借用你的一樣東西,用完了就還給你。”


    “什麽?”我問。


    “你的身體。”輕月說。


    我看著他一愣,輕月加緊幾步超過我,被鬼差越拖越遠。


    我心跳加速,他到底打的什麽算盤,要借我的身體?怎麽借,他想幹什麽?


    正狐疑著。我們到了高台前,忽然一聲悠揚鍾聲,原本空空的高台四周忽然人滿為患。我瞪大了眼睛,冒出很多憑空出現的人,他們看不清貌相,一個個隱藏在黑暗中,隻能隱約看到露出的一些肢體。


    高台陰森逼人,我嚇得不由自主靠近鬼差和輕月。


    這時,從高台兩側整齊地飛出兩排白色燈籠,像是農村葬禮守夜時點燃的氣死風燈,這些燈籠都是紙糊的,裏麵火光是綠色的。幽幽而燃。


    最後出來一人,我擦擦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正是馬丹龍。


    馬丹龍穿著土裏土氣的夾克,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煙袋鍋,看起來就像城鄉結合部開飯館的小老板,其貌不揚,甚至有些提不起精神。


    此時他出現在這裏,排場太大了,快趕上閻王爺了。


    馬丹龍來到輕月麵前,他根本沒看我,目光也沒有落在別的上。隻是緊緊盯著自己的徒弟。


    周圍白燈燃燃,緩緩升起,間或錯落,猶如天邊的鬼火之星。


    “見師父都不跪了嗎?”馬丹龍把煙袋鍋在腳底敲了敲。


    輕月帶著大火跪在他的麵前:“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說這話什麽意思?”馬丹龍道:“要和我決裂?要叛出師門?”


    輕月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我做了不該做之事。”


    “是不該做還是不應做?”馬丹龍逼問。


    “不該做我做了,卻是應做的。”輕月說。


    “你仍執迷。”馬丹龍歎口氣,擺擺手:“開始吧。”


    輕月被鬼差押上架子。地上放著一塊類似人類臼齒一般的大石頭,中間是凹槽。輕月也不用別人強迫,自己把左手放在凹槽上,他看看周圍影影綽綽的鬼影,嗬嗬笑:“你們不就為了陰王指嗎?來吧,給你們。拿去!”


    馬丹龍麵色凝重,放下煙袋鍋走到石頭前,對著輕月吹了口氣,輕月手臂蔓延的業火漸漸褪去,露出了他原本的胳膊。


    胳膊燒成了黑色,他的手在微微顫抖,陰王指的第六根手指還在上麵。


    馬丹龍憑空握刀,出現一把鋒利無比的菜刀,他按住輕月的左手。


    輕月看起來很平靜,盯著自己的手,說:“師父,你可知這一刀的意義。”


    馬丹龍握刀的手居然在輕輕顫抖:“你想說一刀下去,師徒情分便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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