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唐風在韓江和徐仁宇走後,本想再睡個回籠覺,但卻怎麽也睡不著了,索性起來,胡亂找了些東西填飽肚子。看看時間,已是正午,唐風收拾好東西,決定下午出去逛逛。


    唐風走出聖彼得堡大學,攤開地圖,向四周望去,東北方向隔著涅瓦河是彼得保羅要塞。彼得保羅要塞是彼得堡城最早的雛形,當年彼得大帝建彼得堡時,是先有了彼得保羅要塞,再有彼得堡城。彼得保羅要塞後來成為了沙皇專門關押重要犯人的監獄,現在是彼得堡著名的景點。


    從這兒向東南方向望去,隔著涅瓦河就是冬宮。唐風決定先去冬宮參觀一番,於是,他從冬宮大橋走過涅瓦河,來到了冬宮廣場。冬宮廣場是由冬宮與總參謀部大樓合圍而成的半開放式廣場,廣場上,為紀念1812年俄國打敗拿破侖大軍而立的“亞曆山大柱”高高聳立。這根用整塊花崗岩製成的石柱,已在此巍然屹立了近兩百年。


    冬宮是一座巴洛克風格的宮殿式建築。步入冬宮大門,一座金碧輝煌的前廳,一段寬敞的、分向兩側的大理石樓梯將唐風引入了一座恢弘的藝術殿堂。曆代沙皇的珍寶,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提香、魯本斯、倫勃朗等無數西方繪畫巨匠的大作,讓唐風如醉如癡,流連忘返。當然,最讓他感興趣的還是這裏珍藏的來自東方的文物。在冬宮的中國館,唐風驚奇地發現,這裏竟然收藏著如此之多的中國文物,有來自中國的青花瓷、明清紅木家具,甚至還有張大千和徐悲鴻的繪畫作品。唐風也在這兒見到了幾件俄國探險家在中國西北探險的“戰果”,比如一份出自黑水城的西夏文佛經和一尊同樣出自黑水城的佛像,以及其他一些殘缺的,唐風也從未見過的西夏文物。


    唐風久久地佇立在這些出自西夏王朝的文物前,這些文物似乎又將他帶到了那個遙遠神秘的王朝。它們的故鄉本應該在中國,但卻因為俄國探險家一次次的西部探險活動,將它們帶到了這裏。唐風以前也曾在國內博物館看到過西夏的文物,但此時此刻,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看見這些來自中國的珍寶,一種複雜的情感充斥著他的胸腔。這是他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


    唐風盯著那尊佛像出了神。那是一尊盧舍那佛頭像。唐風見過各式各樣的佛像無數,但從沒有見識過如此美麗的佛。這尊盧舍那佛麵龐豐潤,嘴唇飽滿,嘴角微微翹起,對唐風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這是來自東方的微笑,它讓唐風如醉如癡,久久不能自拔……就在唐風盯著展櫃內那尊盧舍那佛頭像出神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從中國來的?”


    那人說的是俄語。唐風心裏一驚,忽然覺著這聲音似乎在哪兒聽過:“奇怪,我在這裏應該沒有熟人啊?難道……是馬卡羅夫?不!這不是馬卡羅夫的聲音,而且,馬卡羅夫也不會這樣問自己。”


    想到這兒,唐風猛地轉過身,身後是一個陌生的俄國男子,看上去三十歲出頭,瘦高身材,帶著一副金邊眼鏡。唐風想著,這人是誰?好像有些眼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


    就在唐風回想之時,那人又開口了:“怎麽,你忘了,那天在聖彼得堡大學東方研究係的走廊裏……當時你和另一個人找鮑裏斯教授。”


    “哦!”唐風猛地想起了,是前天上午在東方研究係的走廊裏碰見的那位年輕學者。他趕緊點點頭,用俄語回道:“對!我是從中國來的。”


    那年輕人一聽唐風是中國人,臉上立即露出一絲笑容,向唐風伸出了手,微笑著用中文說道:“既然你是中國人,那麽咱們就用中文交流吧!”


    唐風又是一驚,他沒料到這個俄羅斯小夥竟會說如此流利的中文。他心裏暗自盤算著:“又是一個,馬卡羅夫是克格勃,會說中文,葉蓮娜是王牌特工,也會說中文,麵前這個俄羅斯小夥是幹什麽的,竟然也會說中文!還有那個已經死去的鮑裏斯教授,對中國的曆史竟是如此了解!”唐風現在對會說中文的俄國人,開始抱有一種特殊的謹慎。正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唐風也向那年輕學者伸出了手……


    不過,唐風轉念一想:“這也不奇怪,上次這年輕人說過,他是鮑裏斯教授的研究生,研究東方學的,自然應該會說中文。”


    那年輕學者看出了唐風的疑惑,又接著主動自我介紹道:“我叫季莫申,就在這裏工作。”


    “在這兒?”


    “是的,就是這裏,冬宮!我的專業就是研究中國的曆史和文化。”


    “怪不得你中文說得這麽流利。你就叫我唐風吧。”唐風道。


    “唐風?唐朝的‘唐’?唐風,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讓人聯想到盛唐的恢弘詩歌和華美樂章。”季莫申評價道。


    唐風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評價他的名字,而且居然還出自於一個外國人之口。他頓時對麵前這個萍水相逢的俄國年輕學者產生了濃厚興趣。當然,此刻可能連唐風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季莫申的興趣,多半還是來自於此次彼得堡之行的任務。


    “沒想到在彼得堡,竟然可以遇見你這樣一位對中國文化如此熟悉,中文說得這麽流利的俄國人。”唐風詫異地說。


    “這都要拜鮑裏斯教授所賜!”季莫申提到了鮑裏斯教授。


    “對了,上次你說你是鮑裏斯教授帶的最後一屆研究生,是嗎?”


    “嗯,我的導師就是鮑裏斯教授,但遺憾的是,他還沒等到我的畢業答辯,就溘然長逝,這是我終生的遺憾。”季莫申說到這兒,麵沉似水,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對不起,請恕我冒昧!”唐風抱歉道。


    “沒關係。”季莫申稍稍平靜了一下,隨後歎了口氣道:“你這次來彼得堡是幹什麽來的?”


    “哦!在聖彼得堡大學做個短期訪問學者,順便來彼得堡參觀遊玩一下。這不,今天就來冬宮參觀來了。”唐風掩飾著真實的目的。


    “第一次來嗎?”


    “嗯,第一次來,這兒確實名不虛傳。”


    “既然你是第一次來,那我就帶你轉轉吧。”季莫申熱情地要替唐風做導遊。


    要是沒有任務,唐風對季莫申的提議,肯定求之不得。但此時,唐風其實最想和季莫申聊的卻是鮑裏斯教授。


    季莫申帶著唐風在中國館內轉了一圈,詳細介紹了每一件文物的來曆和藝術價值。唐風對這些來自中國的文物了如指掌,但是他不想讓季莫申看出他很懂行的樣子。於是,唐風一路緊鎖眉頭,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認真傾聽季莫申的介紹。雖然唐風覺得這樣有些可笑,但他知道這是必須的。


    當他們重新走到那幾件出自黑水城的西夏文物前,季莫申對唐風介紹道:“這幾件珍貴的文物,是來自中國西夏王朝的文物。它們是1909年我國探險家科茲洛夫在中國西北的黑水城發現的。那是一次重要的發現,震動了整個學術界,完全可以和斯坦因在敦煌的發現相媲美。”


    “西夏?黑水城?敦煌我倒是去過,斯坦因在那兒發現了藏經洞,隻是這西夏和黑水城,我就沒怎麽聽說過了!”唐風裝出一副無知的樣子,他自覺著裝得還挺像,完全可以去當演員了。


    “哦!我首先要糾正你一個錯誤,敦煌藏經洞並不是斯坦因發現的,而是那個姓王的道士。”季莫申糾正道。


    唐風心裏暗笑,這季莫申還挺認真,他當我真不知道,不過,唐風同時也開始佩服季莫申嚴謹的治學態度。這正是中國學術界所缺少的。


    季莫申接著開始給唐風介紹起來西夏的曆史和文化,最後又說到了科茲洛夫的探險和黑水城的發現。唐風聽了半天,季莫申所講的基本上都是他所知道的,並無什麽特殊之處。於是唐風打斷了季莫申的介紹,想問點他感興趣的問題:“對不起,我想問個問題,科茲洛夫在黑水城發現的那些珍貴的西夏文物,後來都被他帶到彼得堡了嗎?”


    “嗯,是的,科茲洛夫科考的經費都是皇家地理學會出的,所以科茲洛夫將所有文物獻給了沙皇。”


    “那現在這些珍貴文物都存放在哪兒呢?”


    “是這樣,科茲洛夫,包括其他一些探險家從中國西北帶回的珍貴文獻和文物,一部分存放在彼得堡的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還有一部分,就珍藏在冬宮。”


    “那我能看到哪些呢?”唐風問道。


    季莫申攤開手,無奈地說:“很遺憾,我們現在所能看到的隻是很少很少的幾件文物,因為那批文物過於浩大。直到今天,雖然經過了我國幾代學者的努力,但還是沒能將它們完整地展現在世人麵前,就是我,作為專業研究人員,也隻見到過少量的文獻和文物。但請您相信,我們幾代學者仍然在不懈地努力。你聽過這樣一句話嗎?——西夏雖然在中國,但西夏學的研究卻是在俄羅斯。”


    季莫申不無自豪地說著。“西夏雖然在中國,但西夏學的研究卻是在俄羅斯。”這句話唐風當然聽過,但今天,當一個俄國學者對他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內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唐風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可他還是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壓抑。這種壓抑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壓得他要窒息!他想趕快離開這間中國館,但季莫申還是很認真地對唐風介紹起展櫃中的幾件西夏文物,西夏文寫經,漢文寫經,還有那尊盧舍那佛頭像。季莫申指了指盧舍那佛頭像,對唐風道:“這尊佛頭像是科茲洛夫在黑水城的一座白塔裏發現的。當科茲諾夫打開那座白塔時,這尊佛像就端坐在白塔正中,周圍堆滿了各種西夏文、漢文寫經,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佛像。”


    “白塔?”唐風似乎曾在科茲洛夫的回憶錄裏讀到過相關的記載。那是一次野蠻的盜掘,根本算不上科學的發掘。唐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問季莫申:“就是那座被科茲洛夫稱為‘偉大的塔’的白塔?”


    好奇心讓唐風剛才的表演前功盡棄,當他說出這句話後,他就後悔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不是個出色的“演員”!季莫申聽唐風這一問,眼睛一亮,驚道:“是的,就是那座‘偉大的塔’!看來你對西夏並非一無所知啊!”


    “過獎了,我隻是以前偶爾看過一本介紹西夏曆史的書,裏麵好像提到過一座‘偉大的塔’!所以就……”唐風極力掩飾著,但是他卻覺著自己的演技變得越來越糟糕。


    季莫申沒再說什麽,他繼續給唐風介紹展櫃中的文物。唐風隨著季莫申的介紹,慢慢挪動著腳步。忽然,展櫃中,一件不起眼、非常殘破的文物進入了他的眼簾。從外形看,這是一本書,一本蝴蝶裝的古書,唐風憑借豐富的專業知識判斷,蝴蝶裝的古書一般是唐宋時期的。唐風在那本古書前停下了腳步。可能是年代太久遠了,那本古書封麵一團漆黑,唐風根本看不清那本古書上寫著什麽。展櫃內,竟也沒有這件文物的介紹,唐風轉而問季莫申:“這也是西夏的嗎?”


    季莫申瞥了一眼展櫃內那本殘破不全的古書,說道:“是的,這是一本關於西夏地理的著作,名叫——《聖立義海》。”


    “《聖立義海》?”唐風佯裝不知,其實對西夏曆史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這部《聖立義海》,隻是過去唐風從沒有認真研究過這本書。


    “這本書也是科茲洛夫從黑水城帶回來的。破解上麵的西夏文字,對我們了解西夏的地理形勢、山川風物,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季莫申說到這兒,看了唐風一眼,唐風也注視著季莫申。他感覺季莫申的話似乎還沒說完。果然,季莫申頓了一下,又介紹道:“不過,遺憾的是,這本《聖立義海》並不完整,它缺了幾頁。”


    “缺了幾頁?科茲洛夫發現時,就缺了嗎?”唐風好奇地問。


    季莫申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好了,這個展廳都看完了,我再領你去其他展廳看看。”


    說完,季莫申徑直朝其他展廳走去,唐風又看了一眼那本《聖立義海》,便急匆匆跟著季莫申,離開了這間中國館。


    唐風總算是喘了口氣,剛才壓抑的感覺也不見了。季莫申領著唐風在冬宮一間間金碧輝煌的展廳內穿行。唐風感到季莫申明顯加快了速度,他有些跟不上了。唐風隨著季莫申來到了冬宮二樓南麵的一間奢華的房間。他還想多看看,季莫申卻又向其他展廳走去。季莫申走出十多步,發現唐風沒跟上來,回頭一望,唐風還在那個展廳內流連忘返。季莫申走回去笑道:“怎麽,跟不上了?”


    “嗯,是有點跟不上了,你走得太快了!”


    季莫申解釋道:“不是我走得快,而是冬宮實在是太大了。冬宮是女沙皇伊麗莎白下令建造的,始建於1754年,直到八年後,另一位偉大的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上台的1762年才建成。它有1050個房間,1886扇門,1945扇窗。在帝俄時代,這裏一直是沙皇的宮殿,十月革命後,將冬宮和附近的小艾爾米塔什宮、舊艾爾米塔什宮、新艾爾米塔什宮、艾爾米塔什劇院合為艾爾米塔什博物館。這裏收藏著來自世界各地的250萬件珍貴藏品,是俄羅斯最大的博物館,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館之一。”


    “250萬件藏品?”唐風被這個驚人的數字深深震撼了。


    “是的,有人計算過,如果要走完冬宮所有的展廳,需要走22公裏,假設你在每件展品前駐足一分鍾,按每天8小時計算,那麽你需要花費15年的時間。”季莫申自豪地說道。


    “果然是藝術聖殿啊!”唐風驚歎道。


    “冬宮不僅僅是藝術聖殿,它還承載了許多的曆史。比如,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房間,十月革命前,是臨時政府那些部長辦公的地方。十月革命攻打冬宮那天,布爾什維克就是在這兒活捉了那些部長。你看著這桌子上的鍾,它的時間被永遠定格在那個時刻——2點25分。”


    不是季莫申介紹,唐風可能就要忽略了這些細節,但是看看窗外,外麵的天就要黑了。“冬季彼得堡的白天真短!”唐風暗暗抱怨道。


    季莫申介紹完,看了看表,對唐風道:“馬上就到五點了,我帶你去看一個到冬宮遊客必去的地方。”


    說完,季莫申領著唐風穿過重重走廊,來到了小艾爾米塔什宮。在小艾爾米塔什宮的大廳中央,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金孔雀鍾。季莫申對唐風介紹說:“五點鍾時,會有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來轉動這個機械孔雀的發條。到時,這個機械孔雀就會伴隨著清脆悅耳的鍾聲開屏,展現它那鑲滿珠寶的翠羽。”


    “是嗎?這麽神奇!”唐風看了看那座金孔雀鍾,完全按照真孔雀的大小,一比一製作而成,沒開屏,就足已讓人讚歎了。


    季莫申又說道:“每當這個時候,在博物館裏參觀的遊客都會聚到這個展廳來,觀賞這一奇觀。你看,這會兒,人們已經陸續向這邊聚過來。”


    唐風看看表,時間快到了,此刻大廳裏的人越聚越多。臨近五點時,大廳內已經聚滿了世界各地的遊客,大家都在屏氣凝神,等待著那神奇的一刻。


    果然,有一個博物館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給那隻機械孔雀上滿了發條。五點鍾一過,大廳內所有的燈一起打開,那隻機械孔雀伴隨著清脆悅耳的鍾聲緩緩張開了鑲滿珠寶的翠羽,並向左慢慢轉動。機械孔雀渾身閃動金光,熠熠生輝。大廳內,目睹此奇觀的人們,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驚歎聲。


    當機械孔雀轉動了九十度後,又慢慢轉回了原位,整個過程,持續了足足有五分鍾。機械孔雀轉回原位後,鑲滿珠寶的翠羽也重新收起,金孔雀鍾又恢複了原樣。大廳內的人開始逐漸散去,唐風被這神奇的一幕深深吸引。當展廳內的人陸續散去時,唐風才回過神來,可當他回頭再找季莫申時,卻發現季莫申不見了。


    唐風滿腹狐疑,他在大廳內來回尋找。大廳內的人逐漸離去,最後,隻剩下唐風一個人孤零零地佇立在大廳中央。


    “真是個怪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怎麽就不辭而別了呢!”唐風尋思著,走出了這間大廳,還是沒有看見季莫申。他看看窗外天色已晚,該回去了,於是悻悻地走出了冬宮。


    唐風站在冬宮的大門前,刺骨的寒風吹來。唐風不禁打了個寒戰,一下清醒過來。他回身看了看這座宏偉的宮殿,想想這半日在冬宮的遭遇,忽有恍如隔世之感。那個奇怪的季莫申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想再問問他關於鮑裏斯教授的情況,看來隻有等下次了……可也沒有留下季莫申的聯係方式,唐風不覺後悔起來。不過,他轉念一想,季莫申說他在冬宮工作,如果需要,下次就來冬宮找他。


    唐風不再去想季莫申,他覺著此時回學校為時還早,不如在涅瓦大街上逛一逛。於是,唐風又在附近隨便逛了逛,不知不覺他已經離開了涅瓦大街,走出很遠,找了家餐館吃完晚飯,這才想起來,韓江和徐仁宇呢?剛才在博物館參觀,把手機關了,也不知他倆今天是否順利。


    唐風趕忙打開手機,撥了韓江的手機。韓江的手機無人接聽,唐風心裏頓時生出不好的感覺。他又撥了徐仁宇的手機,也是無人接聽。唐風慌了神,他的大腦快速猜測著,判斷著,那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唐風看看周圍,這是哪兒?自己似乎已經遠離了冬宮,韓江和徐仁宇的手機打不通,自己獨自置身這陌生的街頭。唐風緊張地注視著身邊匆匆走過的每一個人,我在哪兒?這是怎麽回事?唐風覺著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懼,也許,危險正在逼近自己!


    “該回去了!”唐風極力使自己保持鎮靜。他問了一位路人,找到了回學校的道路。回到宿舍樓下,唐風看了看表,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宿舍內沒有燈光。如果韓江和徐仁宇一切順利,現在應該回來了。此刻,唐風幾乎可以斷定,韓江和徐仁宇一定出事了。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辦,也許回到宿舍去等,能等到他倆回來,也許宿舍裏正有危險在等著他。唐風在宿舍樓下徘徊許久,最終耐不過徹骨的嚴寒,隻好邁步向樓上走去。


    唐風胡思亂想地來到宿舍的房門前,打開房門,立即又嗅到一種不一樣的氣味。這是不屬於這個房間的氣味,“如果不是我走錯房間了,就是房內又進來人了!”唐風剛想去按電燈開關,黑暗中一個彪形大漢猛撲上來,將他撲倒在地,緊接著,那人用膝蓋頂住了唐風的後腰。唐風奮力反抗,但那人力大無比,唐風的任何掙紮都是徒勞。


    房間的燈亮了,唐風被那人拽了起來。唐風發現一個身形瘦削、麵色陰沉的俄國人正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而剛才撲倒他的則是一個膀大腰圓的俄國壯漢。同時,唐風也注意到在門外還站著幾個壯漢。唐風暗道不好,但仍然不卑不亢地質問麵前那人:“你們是什麽人?”


    那個撲倒他的壯漢鬆開了唐風,從口袋中掏出證件在唐風麵前晃了晃,說道:“我是聯邦安全局的伊凡洛夫少校,來這裏辦案。”


    伊凡洛夫?唐風似乎聽說過這個人,嗯,韓江昨天晚上對他說起過,還給他看了葉蓮娜給他的那張照片。這個壯漢是伊凡洛夫,那麽,對麵坐著的那個中年人就應該是陰險毒辣的伊留金嘍!


    “你們辦案跟我有什麽關係?我是彼得堡大學邀請來的訪問學者。你們這樣非法闖入,我要告你們!”唐風毫不示弱,他之所以有這個底氣,是因為伊凡洛夫並沒有給他戴上手銬,這說明他們也沒有底,不敢隨便抓他。


    “少廢話,把你的護照拿出來查驗!”伊凡洛夫衝唐風吼道。


    唐風聽出了伊凡洛夫吼聲中明顯底氣不足,於是,他不慌不忙地從包中翻出了自己的護照。當然這是一份徐仁宇用高超技術做出的假護照。來彼得堡前,徐仁宇特地為唐風和他自己製作了一係列的假證件。韓江因為用公開身份,便省了這些。


    護照上,唐風的名字變成了“宋傑”。唐風還拿出了其他一些證明材料,包括學校的邀請信等,有真有假,虛虛實實,伊凡洛夫查驗半天,愣是沒看出什麽來,隻得將護照還給了唐風。但是伊凡洛夫顯然還不肯善罷甘休,他又厲聲喝問道:“隔壁房間裏住的人認識嗎?”


    “認識,是和我一起來的學者,我們乘同一架航班來的。”唐風鎮定地說。


    “哦!那你知道他今天去哪兒了?”伊凡洛夫又問。


    唐風略思片刻,反倒衝伊凡洛夫吼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他到現在沒回來,我懷疑他出事了,正想去報警呢!”


    “報警?哼!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伊凡洛夫逼問道。


    “他去哪兒,我哪兒知道!這幾天是新年假期,他自己到哪兒去玩了,又沒告訴我……不過,我昨天好像聽他說,他要去給一個什麽人去當翻譯,好像是個從國內來的商人!我當時聽了,現在已經記不清了!”唐風快速判斷著,這樣說應該沒有破綻。


    伊凡洛夫實在找不出唐風話中的破綻,回頭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伊留金。這時,伊留金終於開口了:“那你今天去哪兒了?”


    “我,我今天睡覺睡到中午,然後去冬宮參觀,這些都有人證明,然後在涅瓦大街上逛了逛,吃完晚飯這才回來。”唐風如實說道。


    伊留金又陷入了沉默,他確實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裏沒底。韓江和徐仁宇剛剛把安全局大樓鬧了個底朝天,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明天該怎麽回答總部的質問。


    伊留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安撫唐風道:“今天讓您受驚了,我們也是因為遇到了大案,迫不得已,請您見諒。”


    “你這麽輕描淡寫的就算完了?我要告你們!”唐風得理不讓人,衝伊留金吼道。伊留金並不理睬唐風,徑直走出了唐風的房間,隻留下唐風一個人還在屋內咒罵。


    伊凡洛夫跟著伊留金也走了出來。他湊到伊留金耳邊,問道:“這邊怎麽辦?”


    “都搜查過了嗎?”


    “兩個人的房間都仔細搜查過了,沒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


    “撤吧!”


    “都撤嗎?”


    “都撤!這個年輕人看不出什麽問題,咱們現在主要任務是要抓到那兩個越獄的中國人,還要全城搜查那件玉插屏。人手很緊張,哪兒還有人在這兒盯著。那個中國翻譯是不會再回到這兒的,你要相信我,兵不厭詐!懂嗎?”伊留金正在為韓江越獄的事憤怒。抓韓江時,韓江曾對他說過:“我保證在三天之內從這兒出來。”這還沒過半天,韓江居然就成功越獄,伊留金顏麵掃地,滿腹怒火無處發泄,隻能對伊凡洛夫咆哮。


    伊凡洛夫隻能點頭聽命,伊留金又對他補充道:“加強所有出城的通道檢查,航空,鐵路,公路,都要給我堵住,那兩個中國人,還有玉插屏。另外,你告訴下麵,玉插屏大概的樣子和材質,但不要下發照片,明白了嗎?”


    “那兩個中國人的照片發嗎?”伊凡洛夫問。


    “笨蛋!發!當然發,我要把他倆的照片貼遍全城!”伊留金咆哮著走出了宿舍樓。


    唐風見伊留金和伊凡洛夫離開了宿舍樓,在走廊上看了看,沒有人,但他並不能肯定附近還有沒有伊留金的人,說不定就有人在走廊上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關上房門,唐風一時不知所措。他躺在床上,梳理著頭腦裏紛繁的思緒,半個小時後,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韓江和徐仁宇一定是去找伊留金,然後出事了,但是剛才伊留金的舉動,似乎說明韓江此時並不在他們手上,否則把自己帶去一對質,自己就露餡了。他不知道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唐風明確無誤地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了,不管剛才自己那番瞎話是不是糊弄過去了伊留金,他遲早會回過味來的,所以……


    唐風從床上跳起來,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可就在這時,房門外突然想起了敲門聲。唐風心裏猛地一沉,他放下手上的東西,盯著房門。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在狹小的宿舍內,唐風忽然有了窒息的感覺。唐風的腦中迅速閃過了伊留金的形象,緊接著是史蒂芬,這會是誰呢?那敲門聲一聲聲撞擊在門板上,就像撞在了他的心髒上。唐風感到自己就要窒息了,他不能再忍受。他不由自主地向門口走去,輕輕轉動門把手。門開了,一個熟悉的倩影出現在門口。


    “梁……媛,怎麽是你?”唐風驚得目瞪口呆。


    “怎麽樣?震驚吧!嗬嗬!”說完,梁媛撲上來,抱住唐風,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唐風怔怔地站在房門口,直到梁媛鬆開自己,才回過神來。他趕緊關上房門,向梁媛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你是怎麽來的?你剛才上來時,門外有人嗎?你這一路,有人跟蹤你嗎?”


    梁媛聽完唐風的問題,愣住了:“你怎麽這麽多問題?我就一個個回答你,你以為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我見你和韓隊長都不在了,一猜就知道你們一定來了彼得堡,然後我再問趙永。他見我已經猜出了你們在彼得堡,再加上我軟磨硬泡、威逼利誘,很快就招了,告訴我你和徐博士住在這裏。我這不就來了。”


    “原來是趙永做了叛徒!”唐風小聲咒罵道。


    “你別怪他,主要是本姑娘太聰明了。嗬嗬!好,下麵我再回答你的問題。我上來時,門外沒人,這一路,也沒人跟蹤,沒發現任何異常。怎麽……你怎麽這麽緊張?”梁媛撲閃著天真的大眼睛看著唐風。


    唐風心裏暗自叫苦,本來就身處險境,這又來了個累贅,可事已至此,他隻好對梁媛說道:“唉!你不知道,這邊出事了!”


    “出事了?你們不是才來幾天?”


    “是的,前麵兩天,還算順利。就今天,韓江和徐博士失蹤了。剛才,我這裏剛被安全局的特工搜查了。”唐風於是把剛才的情形簡要說了一遍。


    梁媛聽完也傻了。她原本以為跑到這“北方威尼斯”來,能與唐風享受一下浪漫的異國情調,可沒料到,她一來就置身險地。韓江失蹤,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兩個人的腦子,一下全都亂了。


    唐風滿腦子還在胡思亂想,梁媛倒先鎮定下來,對唐風說:“不管怎樣,這裏是不能待了,咱們得趕快轉移。”


    唐風聽了梁媛的話,稍稍平靜下來,對梁媛說:“我也是這麽想的,可……可咱們在彼得堡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兒呢?”


    梁媛想了想,突然樂道:“這下輪到我來救你了,嗬嗬!”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樂什麽?”唐風心急如焚。


    梁媛不慌不忙地說道:“我父親他們公司在彼得堡的阿斯托裏亞飯店長期租了一間套房,冬天那裏應該沒人,我們倆可以搬過去。”


    唐風一聽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不覺眼前一亮,不過他很快又疑惑起來:“你父親他們公司在俄羅斯也有業務?”


    “具體什麽業務我也不清楚,反正他跟世界很多地方都有業務往來,美國,日本,東南亞,中東,歐洲,甚至還有非洲。”梁媛解釋道。


    “看來你們梁家生意做得挺大!”


    “哼,是挺大,不過,那些跟我沒什麽關係。我對我父親的生意從來就不感興趣,雖然他送我去美國讀書念的是工商管理,但我就是對他的生意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我聽說你在美國留學時,成績很優異嘛!”


    “那沒辦法,本小姐就是聰明,從小學習就好,什麽東西一學就會。”


    “既然如此,你怎麽不去跟羅教授學學西夏文字?這樣我就省事了。”


    “嗬嗬,這個太難了,還是你學吧。你學會了,可以再教我嘛!”梁媛說著衝唐風做了一個鬼臉。


    唐風無奈地搖搖頭,又問梁媛:“那你對什麽感興趣?”


    “嘿嘿!我就喜歡跟著你們,到處探險,這樣多有意思!”梁媛癡癡地說著。


    唐風聽梁媛這麽說,暈道:“我的大小姐,你以為我們願意過這樣的生活啊,擔驚受怕的。我們是沒辦法啊!本來我在大學幹得好好的,要不是碰到……”唐風想說“碰到你爺爺”,但他看看梁媛天真美麗的臉龐,又把話給咽了下去。


    唐風頓了一下,喃喃自語道:“阿斯托裏亞飯店?這家飯店似乎很有名,我今天好像在冬宮附近看到了這家飯店。”


    “對,阿斯托裏亞飯店就在冬宮附近。我們可以去哪兒暫避一時。”


    “你的主意好是好,可剛才聯邦安全局伊留金那幫人剛剛搜查了這兒,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人在這附近監視我。”唐風說出了心裏的擔心。


    “所以你剛才問有沒有人跟蹤我?不過,事已至此,你想那麽多也沒用,要是外麵有人監視你,那我也早被他們發現了。咱們不如現在就走,這時候街上沒什麽人,如果有尾巴,我們一定能發現。”


    唐風看看梁媛,發現此刻她反倒比自己還要鎮定。唐風點了點頭,他完全讚同梁媛的主意。於是,兩人收拾好東西,匆匆離開了這間才住了兩晚的宿舍。


    漆黑的下水管道內,隻有流水的聲音。和偶爾傳來的老鼠叫聲,還有無數個城市供暖係統不時排出的水蒸氣,彌漫在下水管道中。這就是彼得堡龐大的下水管道係統。


    突然,漆黑的世界中閃出了一束光柱,走在前麵的韓江一驚,回頭看去,是徐仁宇正擺弄著手中的電筒。此刻,那突如其來的光柱打在徐仁宇的臉上,使他的臉顯得格外恐怖。


    “你哪兒來的手電?”韓江問他。


    “咱們闖出來時,我拿了其中一個警衛的。我當時就想到可能會用到這東西。”徐仁宇有些得意地說道。


    “你倒想得挺周全。”


    “那是,要不是我在那幾個警衛身上多拿了幾個彈匣,你剛才拿什麽跟那麽多警衛火並,嗬嗬!”徐仁宇更加得意。


    “是啊!你想得周全,剛才是要感謝你,不過,你想到我們要進入下水管道了嗎?”韓江捂著鼻子問道。


    “這個嘛……我倒沒想到,剛才不是隨機應變嘛!要不,我倆這會兒準被他們抓回去了,說不定還要嚴刑拷打呢!”


    韓江鬆開鼻子,低著頭向前摸去,突然,一根破裂的管道裏噴出了大量水氣,韓江整個人都被重重白霧包裹。待霧氣散去,韓江暴怒道:“老子這輩子什麽地方都去過,就是沒在這該死的下水管道裏待過。這倒好,不但進了下水管道,還一下子跑到了外國的下水管道裏。”


    “誰不是第一次跑到下水管道來,你以為我以前就來過?嗬嗬,人生嘛……總要有第一次的,就像第一次睜眼,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吃飯……”徐仁宇倒還寬慰起韓江來。


    “你給我閉嘴,不要提吃飯,老子現在正餓著呢!”韓江不走了,停了下來。


    “唉!怎麽不走了?”徐仁宇疑惑地問韓江。


    韓江怒道:“走什麽走?咱們這是往哪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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