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山穀連接山外的小路明顯常有人時常打理,小花軟軟的腳掌踩在地上能感覺到土地的厚實,路上也沒有什麽雜草。


    山間的清晨似冬日,不過小花厚實的皮毛沒讓李從文感受到寒冷,再看披著厚衫的姑娘便更覺溫暖。


    “你不是說不來嗎?”李從文半夢半醒地問道。


    “我......我正好順路而已,等到找到另一個傷心的人我就走了。”小花亦步亦趨跟在那姑娘腳邊,不時左右轉頭看向四周。


    李從文漸漸習慣在身體動著的時候睡覺,待他醒來他們竟然在一輛破舊馬車上。這馬車沒有車廂,沒有頂棚,隻有塊木板架在後麵,被幾片木板圍住。


    木板上鋪著稻草,雖然人坐在上麵屁股依舊會硌得生疼,但也聊勝於無了。


    小花耳中隱隱傳來大江聲,李從文便知道他又來到了江邊。


    “姑娘,你一個人去楚地是要幹什麽?”說話的是個老漢,穿著身舊麻布衣,架著李從文做過的最破的馬車。


    “月前楚地發了大水,我去楚地給人治病。”姑娘的聲音很大,臉上的笑容也很大,但風更大,吹走了姑娘的笑,隻留下了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喲,姑娘年紀不大還是個大夫呢?”


    “沒,我就會配點藥。”


    “治病救人好啊,是件大功德。”


    姑娘笑了笑卻沒回應,但李從文似乎從小花的鼻子裏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小花抬起後抓撓了撓頭,“他們說什麽呢?”


    “這姑娘要去給人治病。”


    “治病?受傷了舔一舔不就好了?”小花說完就要舔毛,想到李從文的話才停下,用頭拱了拱姑娘垂在一邊的手。


    姑娘微笑著把小花抱到懷裏,輕輕撫摸著。


    “要是傷口太大怎麽辦?而且也不一定都是外傷啊。”李從文覺得對一隻貓妖說這事兒沒什麽用,而且他也不是很懂,所以沒有多說。


    “找人跟你一起舔。”


    李從文一滯,果然跟他說沒用。


    馬車上沒什麽事情做,小花已經閉著眼睛打盹,小嘴張開還有鼾聲發出。


    李從文知道小花日夜顛倒,覺得自己得跟小花一樣,於是他也睡覺。


    車上有些顛簸,但不管小花還是那姑娘的身子都很軟,李從文覺得睡覺的話正合適。


    ......


    京城,李相府。


    趙啟年走進屋內見到了躺在床上閉著眼的李從文一動不動,剛想驚呼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相,從文他......”趙啟年小聲道。


    “陛下無需擔憂,從文無礙。”李敬瀾並未壓低聲音,臉上也沒有半點憂慮。


    然而在趙啟年眼裏,一向沉穩的李相此時的臉龐有些僵硬。


    “還是讓禦醫看看,說不定能看出什麽。”趙啟年見李敬瀾點頭,對著洪公公點了點頭。


    洪公公攙著丁神醫的手走到床邊,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洪公公的手明明沒有使勁,隻是輕輕搭在丁神醫的手上,但丁神醫卻覺得一旦有異動自己絕對活不成。


    丁神醫對著幾人行禮,看著床上有些熟悉的人,有些百感交集地把上了脈。


    這次丁神醫不用給李從文想法設法的下毒又抑製疫疾,隻要盡力看出他的病症就行,所以他還挺輕鬆。


    但脈把了一會兒他就輕鬆不起來了,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脈象。


    他把了一會兒便收回手,久久不語。


    趙啟年忍不住了,有些急切地問道:“禦醫,從文他如何了?”


    一向沉穩的李敬瀾僵硬的臉龐也有些鬆動,此時他不是李相,是一個父親。


    丁神醫猶豫了一下,想到之前總管的叮囑,一咬牙說道:“公子他體內沒有三魂七魄,隻剩下一具肉身了。”


    他說完就覺得自己背上皆是冷汗,這是就算被一個高手製住也不曾有的害怕。


    “什麽?”趙啟年驚恐地看向李相,卻見李相並不意外,“李相,從文......”


    李敬瀾卻是笑了笑,“陛下,張天師也是如此說的,不過天師還說不日從文的魂魄就會回來,不必擔憂。”


    “這......”趙啟年從沒聽說過這種事,但既然是張天師說的他還是相信的,畢竟龍虎山天師府與曆代先皇都有往來,也給予了不少幫助。


    他看了眼丁神醫,覺得一個禦醫能看出仙人才知道的事情很厲害,對著他揮了揮手,“賞!”


    洪公公輕輕拍了下丁神醫他才回過神,趕緊謝恩。


    丁神醫知道他離楊啟又進了一步,一大步。


    而此時,李相府側門外大街的盡頭還有個小小的身影。


    泰正躲得遠遠地看著那一群甲士,不明白李相府發生了什麽,本來他還想找李大哥走走關係,現在給他十個膽子他也是不敢去的。


    他思考了一會兒,隻好回去找她師傅,勸是肯定勸不住了,隻能想個安全的辦法潛入皇宮。


    他想到這哭喪著臉拍了自己一巴掌,潛入皇宮怎麽可能安全啊!


    ......


    木鎮。


    馬車到達木鎮已是黃昏,李從文看著熟悉的小鎮感慨萬千。


    這裏依舊一片安逸祥和,赤湖,哦,魚蝦湖水平如鏡,街上歡聲笑語,有些像世外桃源。


    行至江邊,江水雖比他們走時高漲了一些,但遠未到泛紅的地步,李從文想不通楚地哪來的大水。


    而且之前幾個月也沒有特別大的雨水,難不成祖師的符隻護住了木鎮下遊?


    此時江邊還停著不少小船,船上裝著不少貨物,不停有人從船上卸下東西。


    馬車是姑娘租的,但那老漢沒收姑娘的錢,老漢說幫助要救別人命的人也是件大功德。


    姑娘在木鎮找了家客棧住下,花了幾個銅板買了兩份吃食。


    “為什麽她從不給我吃菜?”小花看著麵前的白米飯有點懷疑貓生。


    “她可能覺得貓不能吃菜。”


    那姑娘見小花看著自己,爽朗地笑了笑,“不用謝我,你既然跟著我,有我一口就有你的。”


    說完加了根綠菜入嘴,真香。


    小花悲憤地吃完飯便出了客棧溜達,用小花的話來說就是巡視領地。


    李從文睡了一個白天精神頭也正好,準備以一隻貓的視角再次欣賞這木鎮。


    在小花眼裏人都很高大,但他並不畏懼,相反對人表現得有些瞧不起。


    走在街上不少人都微笑看著小花,也有不少會走進蹲下撫摸他,而小花每次都會說:“你看,那個人自說自話就跑過來摸我,他誰啊他就摸我,問過我了嗎?”


    但每次小花都會讓他們摸個夠。


    “我不稀罕跟他們計較,施舍他們的。”小花被摸完後也總會說這句話。


    當然,若是有人把手上的吃食分給小花一些,小花還會大發慈悲地舔舐他,用頭拱拱他。


    其實李從文知道小花被人撫摸的感覺,知曉小花隻是嘴上說著不要,身體還是誠實得很。


    小花趴在一邊,從李從文嘴裏聽了一會兒兩個老頭子的談話,覺得有些無趣便繼續走。


    沒走多久,就見路邊林子裏有兩隻貓正在撕打,貓叫聲像嬰兒啼哭一樣瘮人。


    “它們在幹嘛?”李從文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


    “不知道?”李從文一愣,“你不是貓妖嗎?怎麽不知道?”


    小花蹲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聲音沒了平日的趾高氣昂,“我啟靈之後就聽不懂貓說話了。”


    “那你以前應該聽得懂吧?”


    “以前的事情不記得了。”小花轉身就要走。


    李從文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小花跟小央有點像,甚至還要可憐一些。


    “你不去跟它們玩嗎?”


    小花的腳步並未停下,步伐輕快,“哼,我不跟傻子玩兒。”


    木鎮之間的橋並未升起,而且小花有點怕水,所以他能去對岸看看。


    不過他遠遠地站在岸邊看著小船有點好奇,“那邊那麽多船是幹什麽的?”


    “不知道啊,去看看吧。”


    小花向岸邊走近了一些,但也沒走太近,時刻提防著有人把他淹死。


    天剛剛黑下來,岸旁的小路邊已經燃起火把,江邊的大風吹得火光搖曳,讓人身下的影子也隨之晃動。


    不少身形壯碩的漢子從船上搬下大麻布袋運至推車上,是木鎮獨有的獨輪車,又轉身回到船邊繼續。


    有一個漢子搬完抹了把頭上的汗,夏末的夜晚不算涼快,幹了這麽多體力活已經浸濕了他的布衣。


    他見小花蹲在旁邊盯著麻布袋看,笑道:“小花貓,這袋子裏可是救人的糧食,你可不能偷吃啊。”


    “他說什麽?”


    “他說袋子裏有糧食,讓你別偷吃。”


    “偷吃?我是那種貓?他求我吃我都不吃!”


    那漢子見小花似乎有了些表情,幹脆坐在他旁邊喘了口氣,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咱們鳴武盛世剛起卻遇大水,運氣可真差。不過還好南邊的糧食運來不少,可以少死好多人,不然又是浮屍遍野一片慘象。”


    他也不管小花能不能聽懂,接著自顧自地說道:“唉,聽說這次大水百年未見,楚地沿江好象有近萬戶收到了波及,被大水衝走了好多人,莊稼也壞了許多。還好朝廷的大人及時來了,幹了很多咱們不懂的事情,咱們隻知道朝廷救了好多了,這就夠了,咱呢也隻能給朝廷出些微薄之力,多救些人吧。”


    他說完又長歎一口氣,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繼續把船上的糧食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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