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央看著滿臉通紅的泰桂和泰正,一時不知該怎麽辦。


    他有心勸解,又不知如何解。


    “關東,你去把他抓回去!”泰桂對著馬夫說道。


    關東猶豫了一下,輕道一聲,“少爺,得罪了。”


    然而就在他即將抓住泰正的時候,他看到泰正被人提著後退了幾步。


    他心下一緊,因為他根本沒聽到有人靠近,抬頭看去,是一紅衫女子,衣衫上還沾著血。


    關東想了一會兒,皺眉問道:“任殺門?”


    泰桂看到自己的兒子被人提在手裏,又聽馬夫的話不由大驚,對著日瑩大喊道:“你放開他!”


    日瑩對兩人的話充耳不聞,默默把泰正拉到身後,又扯了扯羅立,“他們是我的徒弟。”


    關東看了眼日瑩露出袖子的短匕,回頭看向泰桂。


    泰桂剛想讓關東動手,就聽身後傳來了聲音。


    “泰縣令,可否談談?”李從文對著泰桂行了一禮,隻是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三公子?”泰桂略顯驚訝地回了一禮,又看了眼日瑩身後,一時有些猶豫。


    “縣令大人,日瑩是我朋友,不是什麽任殺門的人,而且她已經收泰正為徒了,您不必擔憂。”李從文說完就走到了一邊角落裏。


    泰桂看著躲在日瑩身後不願出來的泰正,頹然一歎,拂袖跟上了李從文。


    關東想了想,還是沒跟上去。


    躲在日瑩身後的泰正盯著他父親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突然大聲哭喊道:“爹,我想當大俠!”


    泰桂一頓,卻沒有回頭,隻是原本挺拔的脊梁彎了些。


    楊小央還挺想知道李從文想和泰桂說什麽的,於是便支起耳朵聽,但突然起了陣大風,他隻能隱約聽到幾個字。


    “晚輩求您......”


    楊小央迎上鞠夜闌的眼睛,對她搖了搖頭。


    幾人站在空地上相顧無言,等了不知多久,兩人終於回來。


    泰正緊張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卻見他隻是對關東招呼了一聲便走了。


    他看著父親,不知為何喚了一聲:“爹?”


    泰桂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落向別處,輕聲道:“去當一個大俠,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吧。”


    他說完便轉身走了,泰正卻見他的背挺直了些。


    關東跟上,見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輕聲問道:“大人,少爺他......”


    “不必擔心,我們現在去吳老裏正家。”


    “去裏正大人家何事?”


    泰桂止步,以不曾用過的森冷語氣說道:“與他商議,肅清鎮上的殺手,誰也別想傷害我的孩子。”


    ................................................


    安炎二十五年,秋,南疆。


    楊啟剛回到南王駐地,許黎就迎了上來,一臉凝重地說道:“老楊,楚王四萬步卒,吳王、越王各一萬已經合兵一處陳兵雪嶺,估計不日就要進入南疆了。”


    “哦?他們倒是看得起老子,派了這麽多人來,京城不打了?”楊啟挑了挑眉,輕鬆地走進了自己的屋子,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們加上南王的步卒也不過三萬餘人,怕是難以抵擋。”許黎見他一點不擔心的樣子,不由說道。


    “沒關係,蜀王的援軍就要來了。”楊啟說完剛拿起杯子放在了嘴邊,門外就有一士卒前來。


    “報,稟大將軍,蜀王親領兩萬蜀軍順江而下了,這是蜀王派人送來的書信。”


    許黎快步走到那人身邊接過信,揮手讓他退下。


    他沒看,直接給了楊啟。


    “蜀王要我們將三王聯軍引入南疆,他領軍攻敵後路。”楊啟看完信說道。


    許黎雖然木訥,但怎麽說也是禦林軍統領,懂不少兵法,“我們本就人少,如何能夠合圍?”


    楊啟抬頭輕笑一聲,“誰告訴你他要合圍了?他不過是去打楚地的而已,又不會幫咱們。咱們三萬一千人,隻要把那六萬人拖住就行了。”


    許黎猛然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什麽?我們拿什麽拖?”


    楊啟沒有回答,隨手把信放在了一邊,“對了,托你辦件事。”


    “何事?”


    “幫我照顧好我的妻兒。”


    ............................................


    “從文,你是怎麽說服他的?”楊小央沒想到泰桂就這樣走了,很是好奇。他還以為以泰桂剛才的氣勢,不把泰正帶走誓不罷休呢。


    泰正自然也好奇地很,湊到李從文旁邊等他解釋。


    李從文有些奇怪地看著楊小央,“我沒勸他啊,是他自己走的。”


    “啊?”鞠夜闌見證了泰桂父子的談話,覺得泰桂不可能輕易放棄,“你到底跟他說什麽了?”


    “我就說我覺得泰正能當個好殺手,他就同意了啊。”李從文一臉無辜地說道。


    楊小央嘴角一抽看向李從文,你朋友把他兒子忽悠成了殺手,他竟然沒把你打死?


    泰正才不管那麽多,歡呼一聲後又問道:“那你們剛才說那麽久到底說了什麽啊?”


    李從文嘿嘿一笑,拿出了折扇往前一指,“我們先回去,邊吃邊說。”


    幾個愛吃的人聽了自然高興,當先走在前頭,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一會兒要吃什麽。


    李從文落在後麵,看著日瑩又變得跟孩子一樣興奮地和羅立說話,又看著泰正假裝不在意卻又很想插上一嘴,無聲地道了句:“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說服了......”


    楊小央看著李從文那樣,偷偷摸摸地對鞠夜闌說道:“你信不信,他肯定是拿自己舉例才說服泰縣令的。”


    鞠夜闌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幾人,微微一笑。


    ......


    李從文看了看自己身上緊緊綁著的繩子,再看著歡聲笑語的一桌人,怒吼道:“這是幹什麽?”


    “哼,別想喝酒。”


    李從文見楊小央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扯出了一個笑臉,“嗬嗬,少喝點沒事。”


    可惜沒人回答他,他一說完楊小央就把繩子綁得更緊了些。


    李從文無奈,看著吃吃喝喝的眾人,咽了口唾沫,“那啥,菜給我吃點唄。”


    楊小央白了他一眼,“自己叼著吃,我才懶得喂你。來,小荼,張嘴。”


    鞠夜闌慢條斯理地吃了口菜,點點頭,“是該這樣,要好好長點記性。”


    李從文轉頭看向日瑩,卻見她已經全身心投入了菜裏,羅立亦是如此。


    於是李從文又轉了頭。


    泰正夾菜的手一頓,對上了李從文的目光。


    他覺得自己能安心在這吃飯還是拜李大哥所賜,但喂飯這事兒,好像還是羞恥了點?


    還好日瑩給他解了圍,“李大哥,吃完這頓我就要帶著羅立和泰正走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都停下手頭的活看向她。


    李從文急忙問道:“你要去哪?”


    日瑩噘著嘴,手托著下巴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我師父跟我說過,叫我收了徒弟以後去京城一趟,說是要找個人給他帶一句話。”


    小荼咽下嘴裏的菜,飛到日瑩旁邊,“日瑩姐姐,你不是說你不用聽你師傅的話嗎?”


    小荼說完就見日瑩神情落寞了下來,隨後日瑩的一句話就讓她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那是師傅臨終前的遺言。”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被捆著的李從文臉上多了些平靜,柔聲道:“你師父讓你找誰?說不定我認識呢,我可以托人幫你傳話。”


    日瑩先是一喜,又苦下了臉,嘟著嘴說道:“我師父讓我找一個叫趙啟年的,你認識嗎?”


    “啥?”楊小央大驚。


    “陛下?”羅立和泰正異口同聲道。


    “當今聖上?”鞠夜闌皺眉問道。


    唯有李從文沒有出聲,他張著嘴目瞪口呆。


    他是認識趙啟年,問題是全天下誰不認識啊......


    李從文幹咳一聲,“此去一定小心。”


    他看著一臉興奮又害怕的羅立和泰正,又不放心地說了句:“你去找陛下一定要好好說話,千萬不要自說自話闖進宮裏。還有進了宮一定要守規矩,看好你兩個徒弟,千萬不要亂跑。”


    日瑩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李大哥,你怎麽突然和小央一樣婆婆媽媽的?”


    李從文和楊小央同時嘴角一抽,互相看了眼,皆說不出話來。


    日瑩也不再多說,拍了拍肚子就站起了身,對著幾人拱了拱手,“我走啦。”


    眾人一愣,沒想到她這就走了,都沒有說話,連小荼都沒有。


    日瑩說完就扯了扯兩個孩子站起了身,卻在走到門口時一頓,解下了腰間的葫蘆對著李從文輕笑道:“我的葫蘆送你吧。”


    李從文一愣,盯著他心愛的葫蘆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送你了,你拿去吧。”


    他見日瑩毫不猶豫地把葫蘆係了回去,又輕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楊小央奇怪得看了他一眼,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的道別。


    “嗯,後會有期。”日瑩點點頭,轉過身又似是想起什麽似的,“對了,你這葫蘆裏的糖水還挺好喝的。”


    ......


    日瑩帶著兩個孩子走到客棧外,看了眼正盛的日頭,就聽泰正道:“師傅,我們怎麽去京城啊?坐馬車還是坐船?”


    “我想騎馬,我還沒騎過馬呢!”羅立興奮地說道。


    “哼,我都騎過很多次馬了。”


    兩個孩子還來不及爭論,他們親愛的師傅就說道:“想什麽呢?當然是走過去啦,正好一路上可以練功。”


    “啊?”


    日瑩嘿嘿一笑就當先跑了起來,兩個孩子也趕緊跟上,不一會兒就聽歡笑聲起。


    客棧內,泰桂站在窗前看著他們,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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