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立穿著嶄新的紅衫,狼吞虎咽地吃著桌上的飯菜,與慢條斯理地泰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不能慢點吃,急什麽?”泰正沒穿那件白袍。


    他不緊不慢地夾了口菜,待咽下後才說道。


    羅立理都不理他,依舊埋頭苦吃。


    楊小央神色莫名地看著家教極嚴的泰正,又看了看同樣細嚼慢咽的小荼,問道:“泰正啊,你父親是幹什麽的?”


    泰正一頓,麵無表情地說道:“他是個縣令。”


    楊小央又不由看了李從文一眼,接著問道:“那你還跑出來?去書院讀完書,以你父親的關係入仕不是應該輕而易舉?”


    “當官有什麽用?終究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我不要!”泰正很克製地沒有喊得大聲,隻是眼微紅。


    李從文瞥了他一眼,輕笑道:“當官怎麽會沒用?不比一凡俗武夫厲害多了?”


    楊小央嘴角一抽,恐怕這裏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吧?


    “就是就是,當官的肯定比一般武夫厲害。我師傅說了,殺個練武的容易,殺個當官的就沒那麽簡單了。”日瑩附和道。


    泰正哼了一聲也不辯解,但任誰都能看出他臉上的慍色。


    羅立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看了眼泰正,疑惑地問道:“你這衣服都這麽髒了,怎麽不換那件白袍?”


    泰正看了眼身上的華服,一拍筷子起身出了門,“要你管!”


    他回到自己的屋內,摸著身上的華服麵露哀色,片刻後便有一滴淚落下。


    “娘......”


    ......


    “大人,裏正大人傳話來,說明日便可去神醫醫館內登門。”客房中,泰桂的馬夫抱拳說道。


    泰桂放下手中的堪輿圖,對著馬夫笑了笑,“知道了,你今日辛苦了,且早些休息吧。”


    “喏。”


    泰桂看著馬夫出了門,把手搭在額頭,輕聲道:“兒啊,你到底在哪裏啊?”


    .........................................


    安炎二十五年,夏,南疆。


    楊啟局促不安地敲響了一個竹樓的門。


    “進來。”


    楊啟聽到屋內的聲音趕緊推開了門,走到了老嫗麵前。


    “楊大將軍來老身這何事啊?”楚袖的奶奶沒有抬頭。


    楊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媒。”


    老嫗擺弄瓦罐的手一頓,笑了笑,“楊大將軍想替誰說媒?”


    “替自己。”楊啟媚笑著說道。


    老嫗又笑了笑,“可以,但要替老身辦件事。”


    楊啟大喜,“何事?婆婆盡管吩咐。”


    “把這蟲子吃下去。”


    楊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看著老嫗手上發著綠光的蟲子,勉強笑道:“這......婆婆您認真的嗎?”


    親娘嘞,指甲蓋大小的蟲子啊......還是綠色的......


    “楊大將軍不願?”


    楊啟一滯,連忙答道:“願意願意。”


    他從老嫗手中接過蟲子,感受著蟲子在自己掌心爬動的觸感,咽了口唾沫,閉眼吞了下去。


    他即使沒嚼,依舊感受到一種難以言明的味道充滿了嘴巴。


    “想不到楊大將軍喜歡吃活的啊,老身還想把它磨成粉呢。”老嫗調笑道。


    楊啟有心想找口水喝,但實在不敢碰這屋裏的東西。


    他聽了老嫗的話,臉都擠在了一起,“婆婆莫要開玩笑了,這媒事您看?”


    楊啟說完就見老嫗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很難聽,猶如鋸木頭的聲音一般。


    笑了許久老嫗才停下,開口說道:“咱們南疆男女婚配不由父母,全聽子女自己的意願。老身同意你娶我孫女,但你與老身說也無用啊。”


    楊啟張大了嘴,心裏就跟吃了蟲子一樣難受。


    哦,他剛才確實吃了蟲子......


    .........................................


    醫館內,泰桂正與丁神醫交談,而馬夫守在了醫館外。


    “丁神醫,久仰久仰。”泰桂笑著拱了拱手。


    “哈哈哈,哪裏哪裏,縣令大人謬讚了。大人的來意裏正大人已經告知在下了,隻是這疫疾難治,丁某還需再準備幾日。”丁天二站在泰桂麵前顯得他更加魁梧了。


    泰桂點點頭,“應該的,應該的。丁神醫也無需太急,準備妥當些為好,畢竟大夫說這病不易傳染,目前也隻有村子裏的人患病而已。”


    “不知大人可否與我詳細說說患病之人的症狀,我也好早有準備。”


    “求之不得。”


    ......


    客棧外一荒廢的院內,小荼和鞠夜闌站在一邊,觀看日瑩是如何教授徒弟的。


    此時日瑩臉上是少有的嚴肅,她從懷裏拿出兩把帶鞘的匕首,交給了泰正和羅立。


    “你們年紀還小,本應該穩紮穩打,練好基礎再練其他。但我師傅說了,殺手得無時不刻都能殺人,而且不管你會不會武功。


    所以我要先給你們匕首,即使是你們,在別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也能殺人。懂了嗎?”


    泰正和羅立明顯被日瑩的話語嚇到了,一時不敢答話。


    日瑩笑了笑,不以為意,又接著說道:“現在你們光有兵器還不夠,還得學武功,以後還要學各種東西,那樣才能成為一個厲害的殺手。


    我師父傳給我的武功叫輕扶搖,是一門內家功法,尤為擅長隱匿蹤跡,可想學?”


    “日瑩姐姐我也想學,是不是我學了別人就發現不了我了?”還不待兩個孩子說話,小荼就當先道。


    日瑩原本嚴肅的臉一下垮了下來,張著小嘴說道:“可是我師父沒說一個人要是沒有丹田該怎麽練啊。”


    鞠夜闌笑著對小荼招了招手,“小荼啊,你別急,大師說你半月後另有機緣,總會有辦法的。”


    小荼點點頭,隻是略顯低沉。


    日瑩雖被小荼打岔,表情還是恢複的很快,一臉嚴肅地看向兩個孩子。


    “我要學!”


    “我也要!”


    泰正和羅立先後說道。


    日瑩點點頭,“武功先不急,我先教你們怎麽用匕首以及人身上的要害在哪。”


    她見兩人點頭,接著說道:“把你們的匕首抽出來。”


    小荼看著日瑩對著兩個孩子耍匕首,覺得有些無聊。


    她看向鞠夜闌,見夜闌姐姐正兩眼放光地看著,想起小羊的囑咐,還是陪在了她身邊。


    “泰正啊,你匕首握得不對,你看看羅立是怎麽握的,她就握得很對。”日瑩不算高,但現在她倒是難得能居高臨下與別人說話。


    “哈哈,泰正你真笨。”羅立得到了誇獎很是高興,見泰正依舊穿著那件華服,忍不住嘲諷道。


    泰正抿緊嘴,不願承認自己不如她。


    可惜他筆杆子握得太多,抓著匕首怎麽抓都抓都不得勁。


    偷偷看了眼羅立拿著匕首上下翻飛的手,暗暗模仿了一下,誰知匕首竟然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叮鈴一聲脆響,泰正看著落地的匕首默然無語。


    “我是不是不合適?”他低聲問道。


    日瑩一巴掌拍在了他腦門上,卻不見之前的嚴肅,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還沒開始呢你就不合適?這東西傻子都能學會,你還怕自己練不會?”


    她見泰正依舊低著頭不說話,沒好氣地說道:“就算你是個傻子,我也沒說不會用匕首就當不好殺手啊。我師父以前的師弟就用不來匕首,改用了笛子,不照樣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甲三?”


    鞠夜闌好笑地看著日瑩,平日裏這人隻要不談關於殺手的事情,根本也是個不大的姑娘,如今卻是在收徒說教了。


    小荼見鞠夜闌一臉笑容,好奇地問道:“夜闌姐姐,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說出來你不要生氣。”


    “哦,小荼也會說這種話了?真是長大了。你直接說就行了,夜闌姐姐怎麽會生氣。”鞠夜闌亦是好奇地看著她。


    “夜闌姐姐你一個道士,嗯,讀過很多經書的那種道士,為什麽對日瑩姐姐這樣的殺手一點不反感呢?”


    鞠夜闌笑了笑,“無上壽福,貧道並非不反感殺手,相反,貧道很討厭甲三那種殺手。”


    她見小荼撅起了嘴,又笑著搖了搖頭,“小荼啊,要是有一天你在路上遇到一隻受了傷的小鳥,你會幫助它嗎?”


    小荼點點頭。


    “若是有一天你在路上遇到一條受了傷的毒蛇,你會救它嗎?”


    小荼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若是你救的蛇要吃被救的鳥,你會怎麽辦?”


    “我會把它們分開。”


    鞠夜闌笑了笑,“那你如何理解道法自然呢?”


    “我不知道,我沒讀過很多書。”小荼並不沮喪,好像沒讀過很多書是楊小央的錯一樣。


    “道法自然就是說天地萬物都自有規律。”


    小荼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哦,那我是不是不應救它們?但好像又不太對?”


    鞠夜闌輕笑,“救不救都對,要看你自己想不想、願不願,因為你自己也是天地萬物的一部分啊。”


    小荼恍然大悟,佩服地問道:“夜闌姐姐,這個道理是你從書上看來的嗎?”


    “道理是書上看來的,但理解是我自己的。我不知道我的理解與聖人的理解是否一樣,但不論對錯,那都是我的道。”


    小荼又驚歎地點了點頭,雖然她還是有些不明白。


    她又看向日瑩姐姐,決定不再管那麽多。


    管他對與錯,自己喜歡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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