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蒹孤城,今年二十歲,自我記事起我就沒見過我爹。


    我娘說我爹已經去世十幾年了,是壽終正寢。


    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為什麽爹爹在我還沒長大的時候就老死了。


    為什麽過了二十年我依然這麽小。


    雖然活了二十年,但是我隻記得近幾年的事情。


    母親帶著我搬到了一個小村子裏住,平時母親會教我讀書識字,閑暇之餘我會去找村子裏的小夥伴們玩。


    雖然小夥伴們經常說我長得有些奇怪,但我幾乎不說話,他們也就讓我跟著了。


    小夥伴們會去河邊抓小蝦,去榆樹底下撿榆錢子。


    他們雖然覺得我不好看,但也總是會分給我一些,我覺得很開心。


    於是我開心地笑了。


    他們看我的目光一下就變了,那種眼神我不太懂,但我覺得應該是像書上說的那樣,他們看到了混入羊群的狼。


    他們是羊,我是狼。


    他們撿起地上的石頭開始扔我,雖然並不算小的石子打在了我身上,但我並不覺得痛。


    他們見扔我沒有用,大喊了一聲妖怪,就都跑了。


    我沒有去追,因為我感覺就算追上了他們,我也沒法再融入他們了。


    或許我從來就沒有融入過他們。


    於是我哭了,左胸那裏有點難受,這可能就是書上說的傷心吧。


    我哭著回家問娘親:“嗷,為什麽他們說我是妖怪?”


    娘是一個很愛笑的人,雖然我覺得娘的笑裏一直藏著點別的東西。


    我當時並不懂。


    她聽了我的話,笑容僵在了臉上,蹲在我麵前摸了摸我的頭,“他們不喜歡你嗎?”


    “嗷,對,他們還用石頭打我。”


    娘聽了一下就哭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覺得我說錯了話,趕緊說道:“嗷,沒關係的,我一點都不疼。”


    不知道為什麽,娘抱得更緊了。


    後來娘帶著我搬到了另一個村子住,這個村子的景色更美,而且這裏每個人都很愛笑。


    這個村子裏的小孩子們更加熱情些,看到我是新來的就主動叫我出去玩。


    於是我馬上忘記了之前的事情,開心地和他們一起玩耍。


    隻是我記得要閉上嘴。


    雖然小夥伴們好奇為什麽我不說話,也很少笑,但都被我糊弄過去了。


    村子邊上有一片小湖。


    那時是春天,會有天鵝飛到湖裏。


    阿強是孩子裏年齡最大的,如果不算我的話,所以大家都聽他的。


    有一天他說要去湖邊抓鵝,小夥伴們都同意了。


    鵝看上去很漂亮,有長長的脖頸,白白的羽毛,優美的弧線。


    雖然要抓它,但並不影響我讚美它。


    可是美麗的外表下似乎藏著一顆凶悍的內心,鵝追著我的小夥伴們跑,小夥伴們都怪叫著撒腿跑,我也跟著跑。


    跑了好久那隻鵝才停下,小夥伴們都已經氣喘籲籲。


    我沒有。


    他們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開始談論剛才那隻鵝,雖然沒抓到,但依然很開心,開心到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雖然覺得被一隻鵝追著跑很丟人,但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打心眼裏高興。


    於是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張開嘴的那種。


    ......


    又來到了一個新的村子,是我主動跟我娘說的,說湖裏的大鵝太凶了,那個村子不適合居住。


    這次我打定主意,不管多麽開心也不能張開嘴笑,更不能說話。


    於是我決定裝自己是啞巴。


    啞巴似乎並不會被人看不起,至少我的新夥伴們是這樣,似乎待遇還會更好些,可能這就是書上說的,人總是會同情弱者。


    我不喜歡被同情,但如果這樣能讓我融入他們。


    我願意。


    在這個村子裏待得時間比之前的都要長,我覺得我已經是夥伴們中的一份子了。


    因為和小夥伴們不能說話,我隻能在家裏和娘不停地說和小夥伴們的故事。


    這時候我都會笑得很開心,娘也會跟著笑。


    但我沒有意識到她笑得似乎並不純粹。


    夏天到了,小夥伴們邀請我去河裏遊泳涼快涼快。


    我雖然會遊泳,但我討厭水,很討厭。


    我便坐在河邊看著他們,他們並沒有因此不高興,討厭我,讓我鬆了一口氣。


    河很窄,也不深,有幾塊大石頭都露出了水麵,在靠近岸邊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水底的石頭和水草。


    隻是前幾天下過一場雨,所以現在水流稍微有點急,但小夥伴們說沒關係。


    事實證明可能有些關係,一個小夥伴突然溺水了。


    其他小夥伴想把它帶到岸邊,但是沒有成功。


    我很討厭水,但我還是跑過去準備救他。


    隻是我一時心急,一腳踩得太用力,在岸邊滑到了,頭撞到了一塊大石頭上。


    很疼,應該是一個很大的口子,而且我感覺自己好像流血了,但我顧不了那麽多,遊到了他旁邊帶著他遊上了岸。


    他吐了好幾口水後,說自己是因為腿突抽筋了。


    驚魂過後大家才發現我頭上半邊臉都是血,他們連忙用水給我洗了洗。


    一個人驚恐地大叫:“你頭上有好大一個口子,有小半邊臉那麽長!”


    我覺得他有些大驚小怪,因為我已經不疼了。


    隻是為什麽他們現在的表情更驚恐了?


    “你......你的口子......一下就好了......”


    是啊,我都不疼了,當然好了。


    “你是不是妖怪?”


    為什麽又有人這麽問我?傷口難道不應該是一下就和愈合的嗎?


    我不由張嘴想要辯解,然後他們又都跑了,包括那個被我救上來的。


    胸口很難受,但這次除了傷心似乎又多了些什麽。


    我回到家,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我娘:“嗷,為什麽他們都說我是妖怪?”


    娘這次反倒沒有顯得特別傷心,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你不是妖怪。”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又接著說道:“但你娘我是妖,狐妖。


    我啟靈用了一百年,修煉用了一百年,化形用了一百年。


    你爹是人,是個讀書人。


    我剛剛化形的時候在一個城裏遇到了他,他見我什麽都不懂就教了我很多。


    我告訴過他我是妖,但我們還是相愛了。


    你是我和你爹的孩子,人和妖的孩子,所以你不能算妖。”


    我不懂什麽是愛,但我當時仿佛明白了什麽,“嗷,人隻能活很短的時間?”


    “你爹在人裏活的並不算短,活了五十三年,但對妖來說還是太短了些。


    你是人和妖的孩子,估計也能活很久,甚至比我還要久,所以你還沒記事你爹就死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


    原來我隻是長得像人。


    原來我和一直尋找的夥伴並不是同類。


    甚至連妖都不是我的同類......


    娘突然摸著我的頭,用教我讀書時的口吻跟我說:“孩子,這世上人多,妖少,人和妖的孩子更少,但並不是隻有同類間才能共存。


    你也許在世上找不到另一個同類,但你一定能找到一個心意相通的人,所以不要怕孤單。”


    我看到娘流了眼淚。


    雖然我不懂娘說的話,但我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


    又來到一個新的村子,我決定找找娘說的那個人。


    我準備和人們多相處相處,然後主動說出自己的真相。


    相處十天,他們聽到了我是妖怪後很害怕,都跑了。之後再也沒找過我,我去找他們他們也不理。


    可能是因為時間太短。


    ......


    又來到一個新的村子。


    相處一個月,他們聽到了我是妖怪後很害怕,都跑了,之後再也沒找過我,我去找他們他們也不理,甚至還打我。


    時間還是太短。


    ......


    又來到一個新的村子。


    相處兩個月,他們聽到了我是妖怪後很害怕,都跑了,之後再也沒找過我,我去找他們他們也不理,說我欺騙了他們。


    可能不是時間的問題。


    ......


    又來到了新的地方,是一個更北方的地方,名字我沒有去記。


    我有些灰心,但沒有放棄。


    既然找不到,那便等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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