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濃霧中,眾人沿著水邊隻走出百米遠,就花了一刻鍾的時間。每個人都處於高度緊張中,誰也不知道下麵該怎麽辦。如果一直是這樣,那……正當唐風胡思亂想的時候,韓江突然大喊了一聲:“誰?!”


    緊接著,韓江就朝著前方開了一槍,唐風、葉蓮娜和馬卡羅夫也把槍口都對準了前方。可是濃霧中隻隱隱約約顯出了一個黑色的輪廓,那並不是人,也不是什麽未知生物。那是什麽?


    唐風壯著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濃霧漸漸散去,他看見一座巨大的石碑佇立在海子邊的白色沙子中。


    唐風長出一口氣,收起手槍,心裏忽然被一種莫名的興奮包圍——他並不知道這塊石碑會對他們有什麽幫助,也許什麽幫助也沒有,但是終於可以暫時擺脫那種令人窒息的處境了:“是塊碑,虛驚一場!”


    眾人來到石碑近前,韓江瞥了一眼石碑,依然警覺地注視著周圍,不肯把槍放下。唐風伸手摸了摸石碑,石碑的質地似乎很脆弱。唐風不禁擔心起來,這麽脆弱的石質,沙漠中又有這麽大的風沙,恐怕當年刻在上麵的文字早就模糊不清了吧!


    唐風首先觀察了一番石碑的形製,判斷道:“這塊石碑應該是就地取材,所以石質並不好,而且上麵也沒有雕刻什麽紋飾,很難看出這是哪個時期的碑。”


    “那就隻有通過石碑上的文字判斷了。”梁媛說道。


    “對,隻能通過文字了!可是這裏風沙這麽大,碑的石質又不好,我懷疑還能不能在碑上找到文字。”唐風仔細在碑的正麵摸索,卻看不到有文字的痕跡。唐風心裏疑惑,不禁向後退了兩步,當他退到第三步時,隱約在石碑上看出了文字的痕跡,是很大的幾個字——石碑正麵陰刻著幾個大字,可是這字……不是漢字,也不是西夏文,唐風馬上想到了八思巴文:“是八思巴文,一共是四個大字。”唐風激動地說道。


    “什麽字?不會是往生海吧!”梁媛胡亂猜測。


    “往生海?不,不是,我說了是四個大字!”


    “到底是什麽字?快說啊!”韓江催促道。


    “別急!”唐風說著又跑到石碑前,用手拂去碑麵上積累了數百年的灰塵,四個八思巴文逐漸顯露在他的麵前,唐風退後兩步,慢慢地念出了石碑上的八思巴文,“怯——薛——軍——碑——”


    “什麽……切……血……軍?!”韓江根本沒聽明白。


    “是怯薛軍。”唐風糾正道。


    “什麽是怯薛軍?”梁媛問。


    唐風解釋道:“怯薛軍是由成吉思汗建立起來的一支強大禁衛軍,此後一直到元朝滅亡,怯薛軍一直都是宿衛蒙古大汗和元朝皇帝的禁衛軍。我感到很奇怪,這裏怎麽會有這樣一塊碑。”


    “那也就是說,它是蒙古人戰鬥力最強的一支軍隊嘍?”韓江反問。


    “可以這麽認為,怯薛軍是元朝的精銳。但是一般怯薛軍不會遠離蒙古大汗,出來單獨執行任務!”


    “這……什麽意思?”韓江沒聽明白。


    “笨笨!意思就是說蒙古大汗帶領怯薛軍曾經來過這裏,如此說來,很可能是來對付瀚海宓城黨項人的!”梁媛倒是明白了唐風的意思。


    “我就是這麽想的,不過具體是怎麽回事,光憑這幾個字還很難判斷。我印象中除了成吉思汗,好像沒有哪位蒙古大汗帶領怯薛軍到過這裏……”唐風疑惑地盯著麵前這塊已經有些殘破的石碑。


    “這碑上就這幾個字嗎?”馬卡羅夫也很好奇地問。


    “我想應該還有。這塊碑應該是怯薛軍所立,多半這種碑都是記功碑,怯薛軍很可能在這裏打過一場重要的戰役,所以才立碑記功,所以也不可能就這麽幾個字……”唐風說著,轉到了怯薛軍碑的後麵。當他用手拂去石碑後麵薄薄的灰土後,上麵出現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唐風見到怯薛軍碑後麵的文字,興奮地叫了起來:“文字在後麵,密密麻麻的,全是八思巴文!”


    眾人一起跑到碑後麵,果然,唐風隻是輕輕地拂去碑後麵的灰塵,上千個密密麻麻的八思巴文就清晰地展現在眾人麵前。“我知道當初刻碑的人為什麽要把碑文刻在後麵了。”唐風指著碑後麵清晰的碑文說。


    “因為後麵背風,可以避開風沙的侵擾。雖然經曆了幾百年的風沙侵襲,碑文依然清晰可見。”梁媛馬上明白了唐風的意思。


    “是的,當初刻這些碑文的工匠真是聰明之人,在這裏無法找到堅硬的岩石刻碑,又為了讓碑文清晰,流傳百世,所以他們就選擇刻在碑的後麵。”唐風解釋道。


    “行了,我不關注工匠,我就關心碑文寫的什麽!你倒是快點兒翻譯啊!”韓江已經急不可待地想知道碑文上的內容了。


    唐風卻低頭不語,他在仔細辨認碑後麵的文字。雖然有些八思巴文他並不認識,但他認出了大部分文字,連在一起,唐風大致弄清了碑文的內容。


    唐風看碑時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會兒緊閉雙唇,一會兒又半張著嘴,一會兒眉頭緊鎖像是沉思,一會兒又臉色大變像是受到了驚嚇。眾人不解,梁媛不停地催促道:“上麵究竟寫的什麽啊?你倒是快說啊!”


    唐風匆匆看完了整篇碑文,震驚之餘,緩緩說道:“這是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史,更是一場空前慘烈、驚心動魄的大戰。碑上的原文翻譯過來大致是這樣的……”


    怯薛軍感恩記功碑


    大元至元八年秋,大汗聞千戶鎮守軍被屠,大為震怒,欲禦駕親征,為群臣所諫阻。翌年春,大汗又聞宓城之黨項屢屢進犯四鄰州縣,謂群臣曰:“朕聞宓城之黨項驍勇異常,早年敗太祖皇帝於穀中,致我祖父墜馬染病,竟至不治!此大仇未報,又聞宓城之黨項屢屢犯我州縣城池,屠滅千戶鎮,殺我軍士無數,實欺朕也!我朝幅員遼闊,蘇魯錠所到之處,遠人無不賓服!惟宓城之黨項,負隅頑抗,垂死掙紮。朕欲親率怯薛軍討之,諸臣勿勸,朕意已決!”三月,大汗親率怯薛軍三萬,會諸路大軍十萬親征。


    四月,大軍至黑城,一敗宓城之黨項。五月初,大軍進至九裏堡等處,諸軍士恐懼,不敢向前,流言散布軍中。大汗聞之震怒,督促進軍,於千戶鎮外為黨項所襲。宓城之黨項果驍勇異常,並善驅使隗夔等凶獸,我軍大潰,大汗險為凶獸所害,奈怯薛軍將士拚死用命,大汗使得脫。大汗驚懼竟患小疾,二十日方痊愈。


    此役,失我將士數千。大汗召臣與帝師謀劃,臣曰:“宓城黨項驍勇,又善驅使凶獸,不若困之。”大汗曰:“前者困宓城數十年不滅,奈何?”臣對曰:“可使重兵困之,另覓捷徑,襲之!”大汗曰:“善!”帝師曰:“臣聞軍中尚有當年隨太祖皇帝親征之老軍士,可使人問之,或有捷徑可襲宓城。如有歸附之人,更需問之,定有所獲。”大汗曰:“大善!”


    大軍尊大汗旨,堅壁清野,築營壘困宓城數月,黨項屢屢來犯,被我大軍一一擊退。帝師於軍中覓得老軍士數人,帝師親選精幹軍士數十人隨老軍士,穿峽穀,涉流沙,幾番遇險,幾番受困,終潛至往生海邊。然此海變化無端,凶險異常,常無形於瀚海,又廣袤於戈壁,水質雖清,然水下白骨累累,巨蟒穿行,更有大霧籠罩,不知其周長幾何!老軍士予帝師曰:“成吉思汗大軍止於此矣!”及出,又幾番為山穀所困,陰風怒號,飛沙走石,不辨方向。帝師歎曰:“絕險之地,十萬大軍不可進也。”


    八月,大軍進至瀚海已數月餘,缺糧少水,酷暑難耐,軍心浮動,諸將及群臣皆有退兵之意,大汗亦有此意,然帝師卻道:“大軍遠征,勞師糜餉,今困宓城數月餘,已挫其銳氣,黨項必已困頓,怎可於此時退兵,功虧一簣乎?”臣亦曰:“帝師所言極是!此番大汗親征,我若退,則宓城黨項氣更甚,再難製也!”大汗聞之,謂諸將及群臣曰:“幾十年之怨,必在今日!再勿言退兵之事!”軍心稍安。


    數月來,尊帝師之計,於俘獲宓城之黨項中尋捷徑之途,然宓城之黨項皆冥頑不化,不為所用,所俘之人,皆求速死!嗟乎!黨項勇士何其多也,而其主不能用,故有今日亡國滅種之事。終有一日,怯薛軍士獲黨項老嫗一人,此人願為前引。臣與帝師遂引五千精銳怯薛軍隨老嫗入穀,進至往生海邊。老嫗吐露隱情:數十年困於瀚海之中,宓城之黨項已減大半。前者千戶鎮之役,宓城黨項傾巢而出,是為決死突圍。然千戶鎮雖屠,黨項精壯之士亦折損過半,再無力與我大戰。今我大軍困之,城內糧草已盡,食馬度日耳,城內之人隻求速死。老嫗求生,遂出城為我軍所獲。帝師曰:“困守孤城,必不長久,宓城指日可下矣!”


    老嫗又指往生海邊言道:“往生海可大可小,待海子小時,可尋得進入宓城之道路。”不想老嫗言畢,天色大變,狂風驟起,瀚海之上,電閃雷鳴,豪雨如注,老嫗竟為雷擊而亡!全軍大駭,帝師亦驚懼!片刻,往生海暴漲,方圓幾成澤國,臣與帝師及全軍命懸旦夕之間。軍心大亂,軍士四散奔逃,溺死,踐踏無數,若此時黨項來襲,我命必休矣!帝師於風雨中大呼曰:“諸軍勿亂!死生有命,聚於高處,我將誦經護佑諸軍!”


    大軍退之高處,水亦高漲,大軍猶困於孤島之上矣!全軍驚駭,帝師不為所動,端坐高丘之上,閉目誦經,誦經之聲,傳之數裏,水至前軍之處,全軍皆謂此番必死矣!誰想少頃水麵不升反降,全軍無不倒地跪謝我佛顯靈,救大軍於傾覆之時!誦經之聲,響徹瀚海,感天動地。片刻之後,雨過天晴,濃霧散去,使得親見往生海之真容,水麵遼闊,碧波蕩漾,不見邊際!


    水麵稍退,諸將欲領軍回撤,帝師言道:“我得佛祖點化,破宓城就在今日!”諸軍存疑。少頃,果如老嫗所說,水麵急降,通宓城之道顯露。我軍疾馳,見綠洲之中果有大城,廟宇巍峨,金碧輝煌,不似人間!綠洲亦凶險,我軍折損數百將士,始至宓城下,黨項雖已式微,然托堅城據守不出,奈何?


    又一日晨,大霧突降,宓城為濃霧所隱,不得見也!諸軍疑懼黨項乘霧來襲,皆謂佛祖庇佑黨項,宓城不可得也!帝師卻道:“此霧乃佛祖顯靈,正助我破城!”於是,帝師簡精壯之軍士十餘人,覓暗門而入,宓城遂破!


    帝師嚴令軍士勿濫殺,勿搶掠,然城破之時,宓城之黨項男力戰求死,女皆自裁而亡,一時血流成河。隗夔百餘,凶殘之物,帝師以佛理化之。是夜,城中火起,帝師疑懼,命諸軍退出,諸軍爭財貨,死者眾。


    嗣後,帝師命諸軍駐於往生海邊,搜殮蒙古、黨項屍骨築城,以度亡魂。當此之時,諸軍恐懼,皆曰:“凶險之地,不宜久留。”帝師曰:“勿懼,我亦在此!我將每日誦經,超度亡魂,爾等定然無恙。”帝師見諸軍仍疑,又曰:“我見宓城周圍屍骨露野,數十年將軍不得入土,此役我軍損失頗多,黨項幾至覆滅,若使兩軍諸將士沉屍荒野,我輩之罪也!與佛理亦不符,恐佛祖怪罪,暴死不得善終也!”諸軍疑懼遂消,一月壇城乃成。一月間,往生海碧空萬裏,風和日麗,不見一絲凶險之象。及工成,大軍回師,穀中陰風又起,鬼哭狼嚎,諸軍士皆言帝師神人,必菩薩化身。


    我大元天下歸心,富有萬方,四海八荒,無不賓服,奈何一小小宓城乎?此役,大漢英明,將士用命,帝師猶臨危不亂,屢獻奇謀,率軍破城,首功也!我不如也!前者,帝師築壇城,曾暗語我曰:“此城有大玄機也!”我問是何玄機,帝師笑而不語,吾愚鈍實不知也!又者,我欲著書,記此次征戰之事,以示後人,以備錄國史之用,帝師又曰:“不可,恐有人據此城生變!若記,可刻石以感恩並記功,立於往生海之側。”於是乃有此碑。


    大元至元九年秋八月二十三日光祿大夫太保中書令劉秉忠書


    唐風翻譯完碑上麵洋洋灑灑數千字,倒吸了一口氣:“這真是一篇重要的碑文,記錄了一段我們從不知道的隱秘曆史,這本身就是很重要的發現。而這段隱秘曆史,對我們找到瀚海宓城,破解它的秘密又留下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你能肯定這篇碑文上寫的東西可靠嗎?”韓江質疑道。


    “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一來這篇碑文被刻在這麽隱秘的地方,不會有多少人看到,刻碑之人沒有必要隱藏什麽;二來寫這篇文章的人是劉秉忠,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劉秉忠是誰?”韓江又問道。


    “劉秉忠是忽必烈的丞相,是忽必烈早期的第一重臣,他為忽必烈出謀劃策,並謀劃奠定了元朝的各種典章製度。所以當我看到碑文下麵的落款是劉秉忠時,就非常吃驚,想不到在這荒涼險惡之地,竟然會出現一塊刻錄劉秉忠文章的碑!再一讀開頭就更讓人吃驚了,裏麵不但有劉秉忠的自述,還提到了忽必烈和帝師!”


    “是啊,我一直想問你,這滿篇的‘帝師’是誰?”梁媛好奇地問。


    “帝師就是我們看到的這種文字的創立者。”


    “你是說八思巴?”


    “還能是誰?根據碑刻年代顯示,那時候八思巴剛剛被忽必烈加封為帝師,所以這裏所指的帝師當然是八思巴。”


    “這麽多大人物都來過這裏,真是有些不可思議。”梁媛似乎聽明白了碑上的一些內容。


    唐風點點頭:“是的,更讓人吃驚的就是這些大人物居然都來到了這裏。我之前說過成吉思汗在征討西夏的時候曾經來過這裏,並被宓城的黨項人所襲,墜馬受傷,沒想到幾十年後宓城頑強的黨項人又引來了成吉思汗的孫子忽必烈。碑文第一段就提到了事情的起因。忽必烈因為千戶鎮被屠,十分震怒,想要禦駕親征,被群臣諫阻。第二年,宓城的黨項人又襲擾附近州縣,於是忽必烈親率三萬怯薛軍,會合其他各路大軍十萬人來攻宓城,帝師八思巴和劉秉忠也一同隨扈左右。這段記載印證了我們之前在千戶鎮的判斷,也印證了嵬名大叔對我們提到的古老傳說。宓城的黨項人在西夏滅亡後,仍然依托這裏的有利地形與蒙古大軍周旋了幾十年,直到忽必烈時期,終被蒙古大軍所滅。但是這段記載又讓我產生了兩個疑惑,第一個疑惑是我從未看到過史書有記載忽必烈曾親率大軍征討黨項——當時他正忙於統一天下的戰爭,怎麽會有大半年禦駕親征這裏?”


    “我想正是因為忽必烈要開始統一天下的戰爭,所以必須先解決宓城的黨項人,以防背後生變!”梁媛推斷道。


    “很有這種可能。第二個疑惑是,這裏是我們進入沙漠戈壁後第一次看到‘宓城’這兩個字的地方,也是除了玉插屏外第一次在古代文獻上看到‘宓城’這個稱呼的地方。你們還記得耶律楚材的卷子嗎?”


    “當然記得!卷子上記載耶律楚材誤入宓城,他當時好像……好像並沒有稱呼那座城市為‘宓城’!”梁媛回憶道。


    “是的,不知什麽原因,耶律楚材隻稱呼他看到的那座城市為‘大城’,我想他當時可能並不知道這座城市的真正名字。”


    “而到了忽必烈時期,蒙古人已經知道了瀚海中的那座城市叫‘宓城’!”


    “唐風,這個‘宓城’是什麽意思?我一直不太明白。”馬卡羅夫忽然問道。


    於是,唐風解釋說:“這是個很古老的文字,‘宓’指黨項民族最早起源於遙遠、康靜的地方。我想黨項人之所以將沙漠中的這座古城命名為‘宓城’,可能是有某種特殊的含義,不過,這個特殊含義我現在還說不好。”


    唐風接著說道:“從碑文第二段開始,記載的就是蒙古大軍征討宓城的具體過程。難能可貴的是,劉秉忠把整個戰爭的過程寫得非常具體,使我們今天能夠得知當年的情形。第二段一開頭,‘四月,大軍至黑城,一敗宓城之黨項’就讓我吃了一驚,四月當忽必烈大軍到達瀚海的時候,第一戰他們擊敗了黨項人,讓我吃驚的是他們這一仗的地點竟然是黑城。”


    “就是科茲諾夫發現的黑水城?”葉蓮娜問道。


    “嗯,就是黑水城!黑水城在元代一直被使用,並作為管理這片區域的首府。但是黑水城離我們要找的宓城應該有數百裏的距離,宓城的黨項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長途奔襲,跑到那麽遠的地方與忽必烈大軍激戰?”


    “困獸猶鬥罷了,因為後來那個老嫗吐露了實情!”韓江道。


    “即便如此,宓城黨項人的勇氣也是超乎我想象的。接著五月初,忽必烈大軍進軍至九裏堡等處,有流言在軍中傳播,以至軍士恐懼不敢向前。我想肯定是關於宓城和黨項人的種種可怕傳說,也許當年蒙古大軍聽到的傳說和我們聽到的很像。”


    “這也許是黨項人的心理戰!”韓江道。


    “很有這種可能。總之,最後忽必烈震怒,強命大軍行進,在千戶鎮外再次被黨項人偷襲,忽必烈大軍大敗。幸虧怯薛軍將士拚死將忽必烈救出,才使忽必烈躲過了一劫,否則曆史就真要改寫了。不過,這段記載最讓我震驚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句‘宓城之黨項果驍勇異常,並善驅使隗夔等凶獸,我軍大潰,大汗險為凶獸所害’。”唐風說到這時停了下來,環視眾人,他的眼中寫滿了恐懼。


    在濃濃的霧氣中,眾人麵麵相覷。片刻之後,梁媛先打破了沉默:“這個隗……隗夔是什麽東西?”


    唐風把頭扭向一邊,看著平靜的水麵,喃喃道:“我想這個東西就是我們見到的那具不明骨骸。”


    “一種能把人掏空撕碎的凶獸!”韓江停了一下,又說道,“看來當年宓城的黨項人馴養了這種凶獸,並將它用在戰爭中。千戶鎮屠城和這次戰役黨項人都使用了隗夔,把蒙古大軍打得大敗。”


    “一定是這樣,這種凶獸還險些要了忽必烈的命!忽必烈雖然得救,但顯然被這種凶獸驚嚇到,以至於患了病,二十日才痊愈。雖然碑文中劉秉忠隻說是‘小疾’,但我想劉秉忠這是為尊者諱,什麽小疾要二十日才好?忽必烈一定是得了一場大病!那麽反過來講,什麽凶獸能把見多識廣、威震天下的忽必烈嚇倒呢?這個‘隗夔’看來確實是個很厲害的東西!”唐風說道。


    馬卡羅夫點點頭:“從我對那具骨骸的推斷,不難看出,這個隗夔一定是個相貌凶惡、力大無窮、動作敏捷的怪獸!”


    “好在這些家夥已經都死了,否則我就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梁媛慶幸地拍拍前胸。


    “但願如此!”唐風又接著說道,“第三段記述了此戰之後,忽必烈與劉秉忠和八思巴謀劃的具體經過。劉秉忠獻策采取圍困之策,忽必烈心存疑慮,說以往幾十年一直有兵馬駐守在宓城附近,但宓城一直沒有被擊敗,再采取這樣的計策有用嗎?劉秉忠說這次派重兵圍困,然後再派人尋找通往宓城的捷徑,也采取偷襲之策。忽必烈采納了他的計策。不能不說,忽必烈手下有劉秉忠這樣的大臣是他的幸運!宓城地形複雜,忽必烈大軍人數雖多但施展不開,所以當千戶鎮外再次失敗後,蒙古大軍及時改變了策略,轉攻為困——這是一種積極的‘困’。前麵幾十年沒有困死宓城的黨項人,我想宓城除了物產豐富,自給自足外,也一定有些渠道連接外麵。現在劉秉忠加重兵將所有通往外部的通道都堵死,這無疑對宓城的黨項人是滅頂之災,而且劉秉忠不僅僅采取‘困’這一招,還積極命人尋找捷徑,準備偷襲宓城!”


    “這是用黨項人的辦法對付黨項人啊!”梁媛歎道。


    “劉秉忠獻計後,八思巴也提醒忽必烈,可以在軍中尋找當年跟隨成吉思汗來過此地的老軍士,當然更重要的也是更厲害的一招是從敵人內部瓦解敵人——如有歸附之人,更需問之,定有所獲。”


    “看來這劉秉忠和八思巴兩人都是厲害的角色,這樣一搞,宓城的黨項人要遭殃了!”韓江長歎道。


    “那你就低估宓城這些黨項人了!第四段記載圍困之策開始挺有效果,黨項人為了突圍,屢屢主動進攻,但都被堅守的蒙古大軍擊退。這讓我想起了我們一開始在狼窪附近發現的一些防禦工事,當時我們感到奇怪為什麽那裏會出現蒙古人的防禦工事,現在這篇碑文解釋了這個問題,那些工事應該是蒙古人在千戶鎮被屠,退守到狼窪一線的時候建造的,也可能就是在忽必烈采納劉秉忠之計後修築的。”


    韓江聽了唐風的推斷,想了想:“那麽,在沙漠中像那樣的防禦工事應該還有不少。”


    “總之,黨項人被徹底困在宓城。這時,蒙古大軍又開始實行另一計策——尋找通往宓城的捷徑。八思巴找來幾個曾經隨成吉思汗來過這裏的老軍士,‘穿峽穀,涉流沙,幾番遇險,幾番受困,終潛至往生海邊’。從他們的過程中,你們看出什麽了嗎?”唐風用詢問的眼光注視著大家。


    梁媛想了想,道:“他們所走的這條路似乎……似乎和我們所走的路差不多啊!”


    “是的,我想老軍士帶八思巴所走的路就是我們這幾天所走的路線,接下來‘然此海變化無端,凶險異常,常無形於瀚海,又廣袤於戈壁,水質雖清,然水下白骨累累,巨蟒穿行,更有大霧籠罩,不知其周長幾何’,這不與我們在這裏遭遇的情形一模一樣嗎?”


    “看來上千年來這裏都是如此!”韓江驚歎道。


    “更為重要的是,這段記載又證實了那個關於往生海的傳說——變化無端,凶險異常,常無形於瀚海,又廣袤於戈壁……”唐風嘴裏喃喃自語,望著不遠處被大霧籠罩的海子,陷入了沉思。


    許久,唐風望著遠處,說道:“成吉思汗大軍當年就止步於此,幾十年後,忽必烈的大軍也被困於此地。當年八思巴恐怕也像我們一樣,在這往生海邊被濃霧所困,進退維穀,以至於他感歎道——絕險之地,十萬大軍不可進也。”唐風感慨了一番,又回到碑前,指著第五段碑文道:“顯然,忽必烈、八思巴和劉秉忠都低估了宓城黨項人的決心和毅力,他們圍困了宓城幾個月,黨項人並沒有屈服。從碑文上可以看出,黨項人後來已經沒有什麽力量向蒙古大軍發起主動進攻,但是他們仍然依托複雜的地勢和堅固的城池據守,忽必烈大軍也沒有辦法。當時正值盛夏,沙漠中缺糧少水,酷暑難耐,軍心不穩,於是大臣和將領都想退兵,忽必烈也有此意,隻有八思巴和劉秉忠堅持不能退兵。八思巴不但是一代宗教領袖,更是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他準確判斷出這時候宓城的黨項人也很困難——應該比他們還困難,這場戰爭很快就要見分曉了,這時候就是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如果此時退兵,將會功虧一簣!劉秉忠的看法與八思巴相同,並對忽必烈說,這次大汗親征,如果就這樣無功而返,那麽宓城黨項人將會氣勢更盛,今後就很難製服了!最終,八思巴和劉秉忠幫助忽必烈重新堅定了決心。”


    “看來凡事都需要堅持,我想我們離宓城也不遠了!”馬卡羅夫喃喃地說道。


    “不錯,我們離宓城應該很近了,這從碑文上就能看出來。”唐風又指著第六段碑文說道,“幾個月來,八思巴一直派軍士尋找宓城的黨項人,但是所有被俘獲的黨項人皆求速死,不肯透露宓城的細節,可見宓城的黨項人是何等頑強,以至於劉秉忠感歎道‘嗟乎!黨項勇士何其多也,而其主不能用,故有今日亡國滅種之事’。


    “終於有一天,怯薛軍捕獲了一個黨項老婦人。這個老婦人願意為大軍帶路,劉秉忠與八思巴便帶五千精銳怯薛軍再次入穀。在往生海邊,老婦人吐露了宓城的實情。原來宓城經過這麽多年的圍困和戰爭,已經精疲力竭,人口損失大半。攻打千戶鎮其實是宓城的黨項人想要突圍,但是他們雖然打下了千戶鎮,卻也損失許多青壯年,蒙古大軍又死死圍困,城中糧草已盡,宓城的黨項人無力再打,隻能殺馬度日,城裏的人現在隻求速死。而這個老婦人不想死,於是偷偷出城,想謀條生路,卻被怯薛軍俘獲。為了求生,這個老婦人最終出賣了宓城。”


    “戰爭真是殘酷,連老婦人都……”梁媛哀歎起來。


    唐風衝梁媛擺了擺手:“行了,先別歎息了,更值得歎息的在後麵呢!八思巴在聽到這些情況後說‘困守孤城,必不長久,宓城指日可下矣’,這句話幾乎就宣判了宓城的最後時刻!”


    唐風望著長長的碑文眉頭糾結起來:“第七段碑文最為神奇,也對我們最為重要。那個黨項老婦人對八思巴說出了往生海的秘密——‘往生海可大可小,待海子小時,可尋得進入宓城之道路’。我認為這句話至關重要,這很可能是我們找到瀚海宓城最後的鑰匙。”


    “最後的鑰匙?什麽意思?”梁媛不解。


    韓江插話道:“他的意思是我們也應該聽當年這個黨項老婦人的話,待海子小時,自會有道路顯現,通往瀚海宓城!可是這幾百年前的話也能相信嗎?”


    “我們一路上的遭遇和發現無不應驗了這個古老的傳說!”唐風堅持道。


    “可是這碑文後麵說得也太離奇了,什麽老婦人剛說完,就電閃雷鳴,風雨大作,老婦人還被雷給劈死了。片刻之後,往生海水位暴漲,差點兒讓蒙古大軍全軍覆沒。最後,八思巴靠念經感動了佛祖,就在他們要全軍覆沒的時候,雨停了,全軍又得救了。這怎麽跟說故事似的?”韓江還是表示懷疑。


    “這兩段確實太過離奇,像是在講一個故事,但仔細想來,也跟那個古老的傳說和我們的遭遇相符。這不正說明往生海的水位是不斷變化的,水位升高時,水麵就很廣闊,水位下降時,水麵就縮小。暫且不去說這兩段記載過於離奇,這其中還是透露給我們一些線索的。當大軍危難之時,八思巴再次顯現了統帥的領導才能,臨危不亂。我想雨停水退並非是八思巴誦經的功勞,但是他的誦經還是安撫了驚慌失措的大軍。至於雨停水退,我想隻能是跟這裏的地形和氣候有關。還有一點,就是當雨停後,濃霧也散了,這點很重要。八思巴率大軍幾次來到往生海邊,都被濃霧所阻,這不正與我們遭遇的情況類似?而當濃霧散去,他們終於看清了往生海樣子——‘水麵遼闊,碧波蕩漾,不見邊際’,這說明往生海在一般情況下確實非常大。”


    “聽你的意思,咱們也得來場大雨,才能驅散這霧氣?”韓江反問。


    唐風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沙漠中一年也下不了幾場雨,我不敢奢望天降甘霖!我們再往下看,雨停水退後,諸將都想退兵,這時,八思巴信心十足地說‘我得佛祖點化,破宓城就在今日’。八思巴為什麽敢這麽說?我想除了鼓舞士氣外,很重要一點就是他相信了那個老婦人的話。果然,不一會兒,真的像老婦人所說,往生海的水位急降,那條通往宓城的道路顯露出來了!”


    “真是越來越離奇了!通往宓城的道路在水下?這往生海的水位怎麽會一會兒暴漲,一會兒又急劇下降呢?”


    韓江的疑問讓眾人陷入了沉思。許久,馬卡羅夫低聲說道:“除非……除非這沙漠下麵有巨大的空間,就像喀斯特溶洞一樣……”


    “這怎麽可能,這裏是沙漠啊!”葉蓮娜驚詫地望著身旁的水麵。


    “我也無法理解,海子的水位有變化是正常的,但是如果真的像碑文中所說急漲急退,則很不正常。”唐風頓了頓,又道,“可這一切卻都是事實,往生海水位急劇下降後,通往宓城的道路顯現,八思巴和劉秉忠率軍疾馳,深入綠洲,果然看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城,壯麗不似人間!”


    “這段記載與耶律楚材的卷子正好可以互為印證——宓城建於一片綠洲之中。”梁媛又提到了耶律楚材的卷子。


    “這段記載倒讓我想起了馬昌國,他臨死前一直呼喊著‘死亡綠洲’!”韓江想到了史蒂芬對他們的訴說。


    唐風連連點頭:“是的,我也想到了馬昌國。我們已經推測過,馬昌國很可能來過綠洲,這也確是一塊死亡綠洲,因為碑文上特別提到了死亡綠洲——‘綠洲亦凶險,我軍折損數百將士,始至宓城下’。這說明綠洲也很危險,以至於在沒有遭到黨項人進攻的情況下,怯薛軍損失了幾百人才來到宓城下。這段記載再次證明了我之前的判斷——宓城就在死亡綠洲中,而綠洲就在我們前麵,往生海對岸!”


    “哦!這個我倒沒想到。也就是說隻要我們過了這片水麵,就進入了死亡綠洲,也就可以看到宓城了!”韓江有些激動地說。


    “嗯,快了!隻是……隻是不知道綠洲之中有多少危險在等著我們……”唐風喃喃自語道。


    唐風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但是宓城的黨項人據守堅城,不與蒙古大軍接戰。蒙古大軍應該都以騎兵為主,缺乏攻城的裝備,所以雖然他們千辛萬苦攻到了宓城城下,城裏的黨項人也已彈盡糧絕,但蒙古大軍仍然無法輕易破城!從這段記載不難看出,宓城的城牆一定很堅固,很難攻破,這也是宓城黨項人的最後一道防線,黨項人即便彈盡糧絕,也會拚死抵抗。”


    “但是大霧似乎幫了忽必烈大軍的忙!”梁媛說道。


    “是啊!當八思巴和劉秉忠率怯薛軍來到宓城城下時,突然又降了一場大霧,將士們疑懼城內黨項人會乘大霧出城偷襲他們,以為佛祖這次是要保護黨項人。八思巴再次把握住機會,他趁大霧,選拔了十多名精壯的軍士,從宓城的暗門攻入了宓城!你們一定都注意到了這個所謂的‘暗門’,我想這對於我們也是至關重要的。”唐風說著環視眾人一圈。


    誰料,韓江倒笑了:“你多慮了吧!蒙古大軍已經摧毀了宓城,恐怕宓城現在連大門都沒有了,這暗門不暗門的,跟我們也沒什麽關係了吧!”


    唐風想了想:“你說得有道理,不過這句話我認為還是很重要,這說明宓城有城門,還有暗門。隻是……隻是我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暗門是個什麽東西,我從沒見過城牆上有暗門的!”


    “會不會是地道之類的東西?”葉蓮娜忽然想到了什麽。


    “地道?一般若不是有特別的需求,是不會在城牆底下修建什麽地道的,因為那樣既不安全,又會影響城牆的穩固。”唐風道。


    “先別管那麽多了,總之就是怯薛軍偷襲得手,攻入了宓城!”梁媛道。


    “嗯,宓城被攻破了!下麵就是一幅極其慘烈的畫卷了,八思巴命令軍士們勿濫殺,勿搶掠,可是宓城的男子皆力戰求死,女子皆自裁而亡……”


    唐風說到這兒時,眾人眼前都浮現出了宓城最後的悲壯畫卷,梁媛不禁感歎道:“這就是玉插屏上所說的‘複國之人’嗎?看來昊王沒看錯人,宓城的黨項人不但驍勇善戰,還都剛烈守節。”


    “這一段記載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後麵幾句。”唐風繼續破譯碑文道,“‘隗夔百餘,凶殘之物,帝師以佛理化之。是夜,城中火起,帝師疑懼,命諸軍退出,諸軍爭財貨,死者眾。’這段話說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很有意思,說是怯薛軍在城內發現了百餘頭隗夔,麵對這種極為凶殘的動物,八思巴居然用佛理化之。整篇碑文讀到這裏,這是讓我最不能理解的一句。隗夔如果真的那麽凶殘,八思巴是如何馴服他們的?難道他對著這些凶獸念經,就能把它們搞定?”


    眾人也大惑不解。“看來我們隻有到了宓城,才能搞清楚這一切。”馬卡羅夫喃喃說道。


    唐風又說道:“第二件事說當天夜裏宓城中突然著火,連八思巴都感到疑懼,趕忙命諸軍退出,可軍士們爭搶財貨,以至造成眾多傷亡。這幾句看似很正常的記載,卻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首先讓我想到的是八思巴已經嚴令‘勿搶掠’,可是怯薛軍仍然爭搶財物,這說明什麽?是怯薛軍軍紀差嗎?是八思巴的命令不管用嗎?從前麵的記載看,都不是,隻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宓城內的珍寶太讓他們震驚了,都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所以在巨大的誘惑麵前,軍紀也好,命令也罷,都不管用了,連八思巴和劉秉忠也無法約束士兵。


    “其次,就是這場無名大火。我之所以說是大火,因為如果隻是一般的失火,還不至於讓八思巴疑懼,所以當天夜裏宓城中一定是著了一場大火。至於這火是如何燒起來的——是幸存的黨項人縱火焚城,還是怯薛軍賊喊捉賊,亦或是無意之中燃起大火,就不知道了,總之,這場大火嚇跑了怯薛軍,也徹底摧毀了宓城。”


    “宓城地處荒漠之中,人煙稀少,怯薛軍縱使搶掠,也沒必要故意放火,賊喊捉賊吧?無意中失火有可能,但是導致一場吞滅宓城的大火,似乎也說不過去。所以我覺得,幸存的黨項人縱火焚城的可能性大。”韓江分析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一定是有黨項人幸存下來,他們可能白天躲了起來,夜裏跑出來放火。”唐風同意韓江的推斷。


    “照你們這麽說,夜裏幸存的黨項人跑出來放了一把大火,然後蒙古大軍就撤了。合著打了半天,最後宓城還指不定是誰的呢?”梁媛忽然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觀點。


    “這……”梁媛的話一下子把唐風給怔住了,難道在蒙古人退走之後,依然有黨項人在宓城延續著它曾經的輝煌?


    片刻之後,唐風又緩過神來:“我覺得宓城還是應該算被蒙古大軍攻破了,雖然後來起火他們隻在城裏待了一天就退出來了,但是從日後的記載來看,幸存下來的黨項人人數應該很少了。此役之後,再沒有關於宓城的任何記載和線索。”


    “怯薛軍攻破宓城的事已經基本講完了,怎麽後麵還有兩段碑文?”馬卡羅夫指著石碑問道。


    “最後兩段文字對劉秉忠來說也許並不重要,隻是在後麵又記上了幾筆,但我卻以為這兩段文字對我們非常重要。倒數第二段主要講的是攻破宓城後的善後事宜,整個善後事宜其實就是一件事——八思巴命怯薛軍搜集散落的蒙古和黨項人的屍骨,在往生海邊築造了一座壇城,以此來超度亡魂。這件事又讓我想到了那個古老的傳說……”唐風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梁媛接道:“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了嵬名大叔提到的那個傳說,傳說往生海中有一座骷髏城。當我聽到這個傳說時,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想想覺得是無稽之談,但是今天這一看,還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是的,碑文上提到八思巴所築的壇城是拿兩軍將士的屍骨壘砌而成的,又說幾十年野狼穀內的屍骨無人收殮,再加上此役蒙古大軍損失頗多,而黨項人幾乎全軍覆沒,一定有很多屍骨。你們想想,當這些屍骨堆砌在一起,不……不就是一座骷髏城嗎?”唐風瞪大了眼睛望著眾人。


    聽到這裏,眾人無不驚駭:“看來傳說都是真的!”


    “當然,這段記載也頗為傳奇,說是軍士們擔心往生海邊凶險,不願久留,八思巴給了眾將士一個保證後,大家才在往生海邊住了下來。說來奇怪,一連十多天,這裏風和日麗,不見凶險的跡象。一個月後,壇城建好,當他們撤出去後,野狼穀中又恢複了原來的凶險之狀。於是,軍士們都說八思巴是神人,是菩薩轉世!這後麵過於傳奇的記載,甚至讓我開始懷疑前麵的記載,那個壇城真的存在嗎?”唐風也開始懷疑這段記載的真實性。


    “我看這就是給八思巴臉上貼金,吹牛吧!”韓江戲謔道。


    “真是這樣嗎?”唐風把思緒又拉回到碑文上,“最後一段說了三件事,其實是兩件事,因為前麵幾句就是歌功頌德;但是緊接著劉秉忠話鋒一轉說了一件事——前者,帝師築壇城,曾暗語我曰:‘此城有大玄機也!’我問是何玄機,帝師笑而不語,吾愚鈍實不知也!這‘大玄機’是什麽意思?”


    “廢話,當年劉秉忠都沒弄明白,我們怎麽能知道!”韓江道。


    “劉秉忠是絕頂聰明之人,又參與了整個事件,他竟然不知道八思巴所築壇城裏麵的大玄機?而且劉秉忠說是八思巴暗語他,看來這個大玄機隻有八思巴一個人知道了!”唐風歎道。


    “得了吧,說不定這是八思巴在故弄玄虛,既然他都成了菩薩轉世,那就幹脆再寫得神一些吧!”韓江搖著頭說。


    “那麽第二件事呢?”梁媛問道。


    “第二件事很簡單,正可解開我之前的疑問。碑文的最後劉秉忠說了他為何寫這篇碑文,他本來想著書記載整個戰爭的過程,既可傳之後人,又可在將來編修國史的時候派上用場。他想的倒是挺好,但卻沒有八思巴考慮周全。八思巴對劉秉忠說,‘不能這樣做。萬一有人——特別是亡國之後的黨項人,看到書上的這些記載,再跑到宓城,占據此城,與朝廷對抗,那麽又將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如果你非要記載這段曆史,那麽你就在往生海邊刻一塊碑吧!’於是,就有了我們看到的這塊石碑。”


    “八思巴倒是考慮周全,怪不得史書上找不到關於這段曆史的記載!”梁媛終於明白了這塊石碑的來龍去脈。


    “但也要感謝八思巴和劉秉忠,沒讓人把這段曆史寫進正史,那樣我們就看不到這麽原汁原味的記錄了。劉秉忠在這塊碑上無所顧忌,所以既可詳細真實記錄,又可加入自己的觀點,就是我們見到的這篇碑文。”


    唐風說到這兒,發現馬卡羅夫把臉轉向了一邊,失神地望著濃霧籠罩下的水麵,若有所思。唐風忙詢問馬卡羅夫:“老馬,你想到了什麽?”


    唐風喊了兩遍,馬卡羅夫才回過神來:“我……我還在想那個‘大玄機’。”


    “大玄機?老馬,當年劉秉忠都沒明白的玄機,你一個老外能想出來?”韓江笑道。


    “那可不一定!”馬卡羅夫的倔脾氣上來了,“八思巴叫劉秉忠立碑於往生海之側,八思巴率軍築骷髏壇城也是在往生海邊,你們想過兩者之間的關係嗎?”


    馬卡羅夫的話讓眾人全都是一驚,唐風眼前一亮,驚道:“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還是老馬厲害啊!刻碑與修築壇城應該是同時進行的,而且應該就是在蒙古大軍攻破宓城之後的一個月中,那麽這兩個建築很可能離得並不遠!”


    “也就是說……那座骷髏壇城就在附近?!”梁媛的話,再加上周圍的濃霧,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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