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會。”李清讓仍舊笑。“不過沒想到你也能來看我,這就讓我很欣慰,所以扯平了。”


    程瀟瀟也想笑,隻可惜這個環境這個處境,笑出來怕是比哭還要難聽。


    李清讓瞧出了程瀟瀟的沮喪,抬起頭看向屋頂一個大洞,上頭還在往下不住落土渣子,道:“真沒想到你能從天而降,姑娘,就是不曉得你會不會平地飛升。”


    “要真的會,我就拉著你上去。”程瀟瀟也嬉皮笑臉地說。


    “我就算了,你讓含梔上去。”李清讓道。


    “哦?”程瀟瀟眼睛一動,指著李清讓道:“你總算承認了,你果然早就認得她!”


    李清讓嘿嘿一笑,道:“不認得不認得,隻是兩位姑娘在先,我這糙漢子實在不好意思搶在前麵。”


    死鴨子嘴硬!


    程瀟瀟想來想去,也隻能苦中作樂,她問道:“那你到底是怎麽回事?被他們綁來的?”


    “不是。”李清讓一本正經道:“我是自願在手上腳上戴上鐐銬,笑嘻嘻跟著他們來的。”


    “別說蠢話了!”程瀟瀟白了李清讓一眼。


    “真是如此。”


    “啊?”


    “這事兒說起來比較麻煩,入夜前,你我不是在春香醉的樓間一敘麽,這事你可記得?”


    “嗯!”程瀟瀟想起來,這兩位就是在他們去“捉奸”的時候,忽然消失的,說起來,還沒見到李含梔。


    “你要我和含梔二人在過道上等,我們見你進去後沒多久,就發現情況不對。”


    程瀟瀟也想起,他們從楚雲深的雅間出來之後,整個屋裏的樣子都翻天覆地變了,最大的一個問題,是人都不見了。


    “一改春香醉處變不驚的模樣,先是把屋裏客人趕走,好說的好散,不肯走的便招打,總之一炷香的工夫,整個店麵幾乎全清了客人,接下來是小二龜公,老鴇姑娘,總之走的走清的清,不到一刻時辰,整個店裏成了空無一人的空店,我和含梔兩個找了一間空屋子躲起來,想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是這樣。”程瀟瀟才明白,原來春香醉是主動清空了店麵。“可那些客人願意走麽?”


    “那自然是不樂意。”李清讓道:“快活時分打消人的雅興,那可是大忌諱,我當時想,莫不是春香醉招惹了什麽仇家,何至於如此驚慌?不過他們也有辦法,算得上軟硬兼施,樂意走的,大把銀兩伺候著,不見吝嗇。不樂意走的,棍棒打手頂替了姑娘,這才辦的妥當。”


    “他們去哪了?”


    李清讓搖搖頭:“我和含梔都在屋裏,從窗格看,這些人或是出了店,或是往地窖去,總之都躲了起來,這時候店裏還有一場更大的騷亂。”


    “騷亂?”


    “這個倒要問問你的男人了。”李清讓一笑,道。


    程瀟瀟臉跟著紅了。


    “什麽男人……你是說楚雲深?”


    “你瞧,你心裏很有數。”李清讓微微一笑。


    程瀟瀟咬牙切齒:“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這閑心。”


    “是楚雲深,他大搖大擺帶人出閣。”


    “誰?”程瀟瀟一愣。


    “自然是姑娘。”李清讓挑著眉毛說道。


    “姑娘?什麽姑娘?”程瀟瀟緊張起來,眉眼皺的擰巴。


    “那當然是好看的姑娘!”李清讓故意道。


    “啊……你,你是不是故意捉弄我!”程瀟瀟一看李清讓苦中作樂的神情就來氣,都叫人折磨成這慫樣子了,居然還記吃不記打。


    “嘿嘿。”李清讓一邊笑一邊咳嗽:“聽說便是那花魁,他帶花魁走了,在店裏鬧的不可開交,差一點兒動起手來。”


    “就為了……那個男的?”程瀟瀟愣住了。


    “男的?”李清讓一臉懵逼。


    “沒什麽沒什麽。”程瀟瀟自當認為這都是題外話,搖搖腦袋道:“那他去了哪裏?”


    “這我不知道。不過我隻曉得,他離開沒多久,一個姑娘鬼鬼祟祟又從樓頂回了春香醉。”


    “什麽人?”程瀟瀟問。


    “我不認識。不過看起來眼熟。”李清讓道。


    “那……你們為什麽不在原處等我們?”程瀟瀟問。


    “本來是如此打算的,但那時候我們讓人纏住了。”


    “人不是都走空了嗎?”程瀟瀟納悶兒。


    “你們在走廊上亂轉悠的時候,恐怕每間屋子裏都埋伏了不少人,我不知道哪些是春香醉的,哪些是外來人,總之那時候是最亂的。”


    “誒?”程瀟瀟才知道這件事。


    “你若是隨意進出,很可能當時已遭殺身之禍。”李清讓道。


    “真的假的……”程瀟瀟半信半疑,這個李清讓嘴裏也不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假的。”李清讓聳聳肩:“他們現在也就在這地窖裏,你大可以試試。”


    程瀟瀟吐了吐舌頭,不吭聲了。


    “我想查清楚此事,於是靜觀其變,也好照應你們,誰想隔壁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聲,我想大抵是尚未退出去的房客和哪位姑娘,誰知道含梔已經闖了出去。”


    “含梔一定會這麽做的。”程瀟瀟點點頭。


    “我隻好緊跟在後,尋聲找去,我一進屋,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漢子爬伏在地上,含梔已教訓了他。”


    程瀟瀟奇道:“咦?含梔會功夫的麽?”


    “我也嚇了一跳,忽然又見到她眼色不對,一時青紅交接,臉上汗水蒸騰,看上去大有不舒服的態勢,我急著去扶她,含梔卻冷臉看過來,一把給我推開。”


    程瀟瀟心裏暗暗心驚,難道是……


    “我沒想到,含梔會在那個時候,老毛病複發。”


    “還說你不認得,你連她的毛病都知道了。”程瀟瀟撅起嘴道。


    李清讓哈哈一笑,打了個馬虎眼繞過去,道:“我見她情況不對,先把漢子點倒,從窗外扔出,把含梔扶到一邊,她看著我時哭時笑,忽然以淚洗麵,又忽然笑的淒慘犀利。”


    “我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便哭著,我瞧她,眼裏恢複如常。她叫我去床上看看,我才見到那姑娘。”


    “姑娘?”程瀟瀟驚了。


    “一個赤著身的女子,當時已經魔怔,想來是叫那惡漢破身,我看此地並不見得安全,便替她裹了一層棉被,先帶著她去往玄字三號房,想著與你們匯合。”


    “那時候……我們還在四處找你們。”程瀟瀟苦笑一聲。


    “好在你們沒來。”李清讓卻說。


    “為什麽?”


    “你若是來了,恐怕牽連到你們。”李清讓道。“把那姑娘放回床上,含梔的情況又不穩定,她嘴裏一直念“來了”。”


    “什麽來了?”程瀟瀟問。


    李清讓看了程瀟瀟一眼,道:“你當真不知道麽?”


    程瀟瀟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便算了,這件事是我們的事。”李清讓道:“含梔身體裏的怪相一直不安分,我心念與她想個法子,卻沒有辦法。過一會兒,她又開始說胡話。”


    “胡話?”


    “往常一旦犯病就是如此,她話裏話來,說的盡是未曾發生的事,聽口氣,倒像是斷風水說命理。”


    “你這意思,是含梔會算命?”


    “可以這麽說。”李清讓點頭。


    “那她說了什麽?”程瀟瀟問。


    聽到這個問題,李清讓奇怪的看了程瀟瀟一眼,道:“我問你,你意中人是不是楚雲深?”


    “誒誒誒??”


    好端端怎麽問起這個?程瀟瀟懵了。


    “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李清讓的神情卻十分嚴肅。


    “……算……是吧。”程瀟瀟道。


    “那這件事就有必要告訴你。”李清讓道:“含梔說,不久之後,吳楚避免不了一戰,而作為兩國交兵的導火索,楚雲深會被剖成十數塊遊街,死狀十分淒涼。”


    “不可能!”程瀟瀟瞪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可能性有多少,但含梔說,這件事關係到兩國命運衰頹,很可能遺禍萬民,楚雲深一死,世上恐無人能平息戰火,屆時兵連禍結,死傷難數。”


    程瀟瀟捂住嘴。


    她忽然想起來,這……這不是連雪告訴她的話麽?


    難道說?連雪當時遇到的,果然就是李含梔和李清讓麽?該死,自己早該想到……可是,含梔怎麽會做出這樣的預言?


    是了,這就說得通了。含梔體內的另一重人格若是顯現,在連雪當時聽來,可不就是第三人麽?隻是……後麵的混戰又是怎麽回事?


    “我勸含梔歇息一會兒,她卻看向床上的那女孩兒。”李清讓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但總算有些仁愛之心,可想不通含梔的做法。對這些女孩兒來說,固然青樓風塵十分殘忍,可那也算是一個歸宿。”


    “含梔卻說,這是她往生的信念。”李清讓眉目有神,若有所思,道:“她說,墮入風塵的遭遇或多或少都一般,可她就是沒法看見這女孩遭難。”


    “的確,是她的話,一定會這麽做。”程瀟瀟點頭。


    “既然含梔要救她,我也沒什麽話說。安頓好那女孩兒,我準備出去探探風,看看你們的情況,誰知道門一開,屋外居然早立著一人。”


    程瀟瀟聽得都一驚一乍。


    這時候的春香醉,不是早人去樓空了麽?


    “是沒錯。”李清讓道:“我也想,春香醉裏豈不是早已經沒人?當時也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就見到一個風塵打扮的女子,身上穿著華貴的絲絹紗衣,她氣勢淩人,迫著我進了屋。”


    “是春香醉的姑娘麽?”程瀟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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