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中的馬車上。


    在楚雲深堅持不懈的提點下,程瀟瀟終於歪歪扭扭地縫好了衣服。隻是那針腳委實有些醜陋,跟這件廣袖流仙裙相比,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扭曲的水蛭盤旋在一片水域之上。


    隻不過這條水蛭是金色的,顯得更高級一些。


    抱著‘拿不出手也是自己的崽’這種念頭,程瀟瀟有些不好意思地掀開了車簾。


    她隻探出了小半個身子,露出自己的上半身,強裝鎮定的指著自己的肩頭,示意馬車外的兩個男人:


    “喏,縫好了,還成嗎?”


    “哈哈哈,程瀟瀟,你這針法可真是……”


    慕白嘲笑的聲音如期而至,一點懸念都沒有。


    他甚至連‘姑娘’兩個字都省略了,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這是不打算跟程瀟瀟繼續裝禮貌裝客套了。


    程瀟瀟確實羞愧,她忿忿不平的低下了頭,隻等著聽慕白接下來還有怎樣的毒舌語錄。


    她何嚐不想奮起反抗,可誰讓她這會確實心虛呢。


    楚雲深教了她這麽好半天,就差親手輔導了,可她縫出來的東西還是如此,嗯,如此別具一致。


    這或許就是天賦問題吧。


    程瀟瀟天生對這種東西不來電,所以激不起她那原本就平平無奇的腦電波。


    這老師教得再好,也架不住學生天性愚笨啊。


    所以差生程瀟瀟怎麽好意思吱聲,她要是再多蹦躂下,再跳脫些,她怕會引起楚雲深的注意。


    到時候楚老師也要轉過來跟著一起‘研究’,再大肆評價一番,那程瀟瀟還活不活。


    耷拉著腦袋的程瀟瀟從未像此刻一樣安靜過,她蜷縮著想往馬車裏躲,奈何剛才已經答應縫好衣服後給楚雲深看,現在又不好臨陣退縮。


    程瀟瀟硬著頭皮靜靜等待著,預料之中的嘲笑卻遲遲未來。原本笑聲很大的慕白忽然生硬的轉變了語調,“相……相當不錯!”


    這句讚美來得太過突兀,程瀟瀟訝異抬頭,卻隻來得及看到慕白摸著後腦勺,笑容僵硬看著她。


    咋?


    你那眼神那麽委屈作甚,搞得好像誰欺負你似的。


    等等,不會真有人‘教育’你了吧?楚雲深嗎?


    程瀟瀟瞬間心情舒暢了,她擠眉弄眼無聲的詢問慕白。


    慕白還齜牙咧嘴的捂著腦袋,他嘴唇微張正打算說些什麽,坐在他身側的楚雲深卻在此時不動聲色地回過頭來。


    程瀟瀟無比清晰的看到了楚雲深掃視了慕白一眼,慕白頃刻間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般偃旗歇鼓,而這整個過程,楚雲深隻默不作聲的用一個眼神就解決了一切。


    嘖,毫無出息如慕白。


    這下換成程瀟瀟滿眼嘲笑了,她得意地朝著慕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慕白被這一個兩個欺負,氣得隻好揉著後腦勺轉回腦袋,再也不去看身後的程瀟瀟。


    樂得楚雲深和程瀟瀟兩人對視,楚雲深看見程瀟瀟的針腳,唇角一漾,臉上表情瞬間鬆動。


    他低低的發出一陣輕笑,“嗯,確實不錯。”


    語畢,楚雲深目光沉沉的看向了程瀟瀟,用他那掛著和煦笑容的薄唇淡言道:


    “我們走吧。”


    遠處的落日隻剩下一點點薑黃色的光圈,地平線上端一片霞光,襯映著麵前男子的身影熠熠生輝。


    程瀟瀟看著那雙閃著光的丹鳳眼,半分都舍不得挪開視線。


    黃沙彌漫,程瀟瀟聽到她自己的聲音,十分堅定,十分溫柔。


    她說:“好。”


    車軲轆有規律的滾動著,馬車上由遠至近傳來了年輕男女的對話:


    “楚雲深,你為什麽會縫補衣裳啊?”


    “之前行軍打仗衣裳破損是常有的事,小五他們都不會,我又不喜女子……”


    “嗷……那請問有你不會的事嗎?”


    “相夫教子。”


    “你知道我不是問你這個嘛!”


    ……


    少女的嬌嗔聲換來年輕男子的一陣輕笑,罕見的歡聲笑語隨著不經意間飛舞的黃沙流落一地。


    暖調的荒漠奇景中,馬車的速度逐漸加快,楚雲深已經重新坐回了馬車內。


    程瀟瀟與楚雲深再沒有過多的交談,這樣的沉默卻不同於之前每一次的無言。


    這樣的安靜少了往日的尷尬和生硬,也沒了純粹的冷場和怯意。


    有的隻是兩人相互交心後的坦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混進來的曖昧?


    不是都已經確定關係了嗎?怎麽還是這般曖昧不清啊。


    程瀟瀟有些不解,不過倒也不排斥這種感覺。


    反正她確實跟楚雲深是這個樣子,像是一切都已經做過了,但又好似什麽都沒有開始似的。


    如此昏昏沉沉回想著,馬車在黃沙中行走不再顛簸,除去那股子悶熱,程瀟瀟處於搖搖晃晃中居然意識逐漸混沌起來。


    荒漠的酷熱在傍晚驟減,原本蒸騰的熱氣消失得無影無蹤,程瀟瀟後麵一直處於半夢半醒之間,也不知就這樣睡了多久。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程瀟瀟揉了揉惺忪睡眼,正對上一雙關切的丹鳳眼。


    “沒休息好麽?”


    楚雲深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悅耳的琴聲,悠揚迷人。


    剛睡醒的人腦袋總是有些發懵的,特別是程瀟瀟這種長時間智商都不處於在線狀態的,她更反應不過來楚雲深的話。


    擦了擦自己嘴角留下的透明液體,程瀟瀟十分隨意又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哈欠:


    “睡得挺沉的,剛剛才醒。”


    楚雲深微微一愣,也沒有再多問什麽。他很自然的從懷裏掏出一方錦帕來,順勢塞到了程瀟瀟的手中。


    “怎麽了?”


    程瀟瀟不明所以的反問。


    等到楚雲深給她比劃了一下衣袖和嘴角,並且親眼看見自己衣袖上那片深色,以及手上還殘留的粘稠時,程瀟瀟的臉‘噌’得一下漲得通紅,就像是剛才快要消失的落日般鮮豔。


    “你,你不許看!你轉過臉去!”


    她急得想去用手擋楚雲深的眼睛,又嫌棄自己手髒,隻好捂住她自己的臉,並且騰一聲站了起來。


    她根本沒想到現在還在馬車中,也沒考慮到她這樣的動作會使得腦袋撞上馬車車頂。


    “砰”得一聲悶響,疼得程瀟瀟眼淚差點直接飆出來。


    “嘶……疼!”


    一時間程瀟瀟不知道是要去捂著頭好,還是要先就這樣轉過身子更合適。


    “怎麽又這般不注意?”


    楚雲深的眉頭瞬間皺成了‘川’字形,他不由分說握住程瀟瀟的胳膊,順勢將還在發呆的程瀟瀟拽到他的身邊坐下。


    “這般不愛惜自己,疼到說不出話了?還是撞傻了?”


    程瀟瀟坐下後就呆著一張臉,就像被人點住穴道後不能動彈一般。


    楚雲深隻好又好氣又好笑的一邊挪開程瀟瀟的手,一邊用自己的手掌心小心幫程瀟瀟揉搓。


    他的掌心傳來陣陣溫熱,放在程瀟瀟已經起了腫塊的頭頂上,激得程瀟瀟一陣顫栗,知覺和思緒也逐漸歸位。


    丟臉,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要是可以,程瀟瀟都想維持剛剛被撞‘斷片’的狀態,這樣她也可以名正言順忘了剛才那些出糗的場景。


    又是睡覺沒留神流口水;又是邋裏邋遢自己擦口水,還一頭撞在了車頂上……


    這都是些什麽蠢事啊。


    像盈景景那樣的女孩子定是不會如此。


    程瀟瀟不知道為何在心裏想到了剛才坐在駱駝上的盈景景,並且大腦不受控製的將自己與之對比了一下。


    這一下程瀟瀟更自閉了,她總是在楚雲深麵前如此狼狽,這讓她以後還怎麽以‘仙女’的身份自居。


    太難了,上天就是嫉妒我的美貌,非要讓不食人間煙火的我如此接地氣,不然顯得我和眾人之間的距離感太強,楚雲深也會自慚形穢是不是。


    程瀟瀟在心裏拚命找取安慰,表情卻逐漸崩裂,眼神也不受控製的寫滿了‘生無可戀’四個大字。


    幫她按摩的楚雲深又如何感受不到程瀟瀟的情緒轉變,他瞥了一眼車窗外即將抵達客棧的道路,沉吟了片刻,終是幽幽的歎出一口氣來。


    “瀟瀟,你大可坦然一些。”


    程瀟瀟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楚雲深隻好放下手,挪到程瀟瀟的肩膀上扳正她的身子,迫使程瀟瀟看向他。


    “瀟瀟,你和我說無需過於計較那些得失,那麽我希望你也一樣。”楚雲深將程瀟瀟額前紛亂的碎發細心撥到耳後,又逐字逐句說道:


    “我也希望你能隨意點與我相處,我希望你同我在一起是輕鬆自在的,如此便好,再無其他。”


    “可是……”


    可是我也是有偶像包袱的啊!


    我仙女也是要麵子的,不能總這麽輕易崩人設,不然你以後不喜歡我怎麽辦。


    程瀟瀟在心裏如是道。


    但這些似玩笑又似真心的話她終究沒有說出口。


    這是她程瀟瀟的小秘密,也是她看起來大大咧咧,實則心裏在意的小細節。


    要是自己再優秀一點就好了,無論是外在,還是內涵。最好再加上武功,有點武功能自保,和楚雲深一起遇到危險時也不至於當拖油瓶。


    就算是再怎麽有趣的靈魂,程瀟瀟也想要同時擁有一具好看的皮囊。


    最好和盈景景一樣,反正抵達李含梔那個高度是不行了,那盈景景就也很厲害啊。


    反正身邊人都比她強不知道上百倍還是上千倍,這讓程瀟瀟如何能淡然若素。


    程瀟瀟哪裏知道她自己同樣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在旁人眼中的程瀟瀟同樣明豔動人不比任何一位他們見過的女子差。


    隻是眾人的氣質不同,程瀟瀟不屬於那種妖嬈嫵媚的類型,更多的是可愛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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