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貴妃話音剛落,空氣有一瞬間是靜止的。


    趙貴妃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皇後,她麵無表情地在低頭品茶。


    不愧是皇後娘娘,如此淡定。


    要知道當年大皇子死時,皇後娘娘可是用了很多年才走了出來。


    一直躲在椅子後的程瀟瀟聽得是一個腦袋兩個大,但她大概知道了,主座下方右側那個穿綠色宮裝的是趙貴妃,而左側坐著的那個煽風點火的壞女人是蘇貴妃。


    她抬起爪子撓了撓腦袋,勾心鬥角的話聽多了,費腦。


    撤了!


    程瀟瀟正準備去楚雲深身後的柱子,卻發現東側朝中大臣的席位好似分成了兩派在爭辯著什麽。


    有熱鬧!


    去看看!


    她刺溜一下從椅子後竄到東側席位後的柱子處,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蘇統領言重了。靖王好歹還是皇子。”


    說話的是一個身著石青色補服的中年男人,他胸前的補褂上用金線及彩絲繡著一隻錦雞,看他身上的官服,應該是一個正二品文官。


    而被他喚作蘇統領的男人,年紀十七八歲,坐在他的右側,身上同樣著一件石青色補服,隻不過胸前的補褂上用織綿繡著一隻獅子。


    看這樣子,應該是二品武職官服。


    這個少年看上去不大,卻已位高二品官職,真是不可小覷啊。


    “你宋大人裝什麽裝。你別以為本統領不知道你們這些酸書生在想什麽。隻不過本統領把你們不敢說得話說出來罷了!靖王,他就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蘇良恥笑一聲,端起桌前的茶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如今堂堂王爺竟去什麽官理院破案子,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


    “蘇統領你醉了!”禮部尚書宋瀾端起手中的水杯,眼睛注視著杯中的茶水,提醒道:“本官勸你還是慎言的好。”


    這個蘇良!


    還真是年輕!


    也不看現在是什麽場合。


    竟敢喝得醉醺醺前來。


    而且嘴也沒有個把門的,啥話都敢說!


    莽夫就是莽夫!


    靖王就在他們對麵坐著,他竟敢這麽大聲說靖王不如雞?


    不過也難怪他這麽猖狂,換作別人,早不知掉了多少顆腦袋了。


    誰讓他有一個身為護國大將軍的叔叔蘇飛鷹,又有一個身為當朝皇貴妃的好姑姑蘇貴妃。


    “慎什麽鬼言!我說錯了嗎?不就破了一個案子嗎?值得這麽大陣仗辦慶功宴嗎?皇後娘娘非要再三奏請聖上,讓滿朝文武為他一個帶罪之身的王爺慶功!本統領的叔叔打一場勝仗也就他現在這排場了!”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對各位皇子猶如親子,況靖王連年在外征戰,屢建戰功。現又破一奇案,讓真凶自己伏法。京中百姓無不稱讚靖王公正廉明。如何辦不了這慶功宴!”


    “就是呀!靖王常年駐守邊疆,又早年失母,從未受過後宮恩寵,皇後娘娘向聖上提議為靖王辦慶功宴,那是我們娘娘慈德昭彰。”司農寺卿夏侯星火附和道。


    “你們幾位大人圍著蘇統領做什麽!蘇統領隻是喝多了,說了些醉話你們都要當真。”突然一個身著石青色補服,胸前補子繡著豹子的三品武官扶住了蘇良。


    “劉大人,你鬆開我,我沒醉。”


    蘇良一把推開兵部侍郎劉策,站起身看著身邊那些張口閉口就是誇讚皇後的酸書生道:“你們去過戰場嗎?見過打仗嗎?靖王暴虐無情,私自挑釁敵國,私斬兩國來使的種種惡行,你們都忘了嗎?”


    “你們都別吵了。”


    翰林院掌院學士王崇走出席位,站在蘇良與那幾位大臣之間,出聲勸和道:“不就一個慶功宴嗎?吵什麽吵。關鍵啊還要看聖上喜歡誰!”


    “對呀,都不要再吵了。”吏部尚書詹台野走到翰林院掌院學士王崇身後,一邊點頭一邊緊跟著附和道:“反正聖上寵愛的是八皇子慶王,又不是四皇子靖王!”


    “靖王也不差啊!他小小年紀又有戰功,又破奇案,以後也定當能助聖上一臂之力!”


    禮部尚書宋瀾冷冷反駁道。


    “嗬。”


    蘇良冷笑一聲,伏在桌子上裝醉,耳邊傳來王崇與宋瀾的爭吵聲。


    他低垂著眼眸裏閃過一抹精光。


    這兩個老東西終於忍不住了。


    想他們都是趙貴妃父親殿閣大學士趙大人的學生。


    這兩位自然是支持八皇子的。


    他剛故意激怒那幾個支持皇後的為的就是讓他們說一些讚揚靖王的話。


    姑姑讓他將這池水攪得越混越好。


    不知現下這池混水姑姑可還滿意?


    程瀟瀟在柱子後看了半天,也算看出一點門道來。


    麵前這些臣子,有支持皇後撫養的七皇子的,有支持趙貴妃兒子八皇子的,還有支持那個楚弘毅的。


    隻不過,程瀟瀟看了眼那伏在桌上的蘇統領。


    明明就是他引戰的,結果現在他倒跟個沒事人似的在睡覺。


    他是真醉還是假醉,從現代來的看了很多宮鬥劇的程瀟瀟心裏跟明鏡似的。


    而也有一些大臣從頭都尾都隻是坐在自己席位上喝茶,一句話不說。


    比如監察禦使狄陽澤,吏部侍郎顧若山,還有幾個看上去像身份地位很高的大臣,都隻是沉著臉坐在席位前喝茶。


    仿佛這裏發生的一切,他們都沒有看到。


    就在兩大勢力吵得不可開交之際,一道尖細的聲音劃破大殿的上空:“聖上駕到。”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程瀟瀟縮著身子,從柱子後探出一顆小腦袋。


    隻見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殿門處。


    男人一身明黃色龍袍,如玉般鐫刻容貌,完美的眉型更襯他的英氣,薄唇緊抿,眉頭緊皺,好像被什麽事所懊惱,但是就這皺眉的容貌,更讓人從心底生出敬畏來。


    等皇帝走進大殿,東側朝中大臣與西側皇子郡主,還有主座上的皇後貴妃同時朝他行禮道:


    “臣等參見聖上!”


    “兒臣叩見父皇!”


    “臣妾見過聖上!”


    楚鴻禎麵北朝南,端坐在龍椅上,皇後則與他並肩而坐。


    楚雲深看向下方的一眾臣子跟皇子郡主道:“都平身吧。”


    “謝聖上!”


    “謝父皇!”


    大家連忙跪地謝恩。


    楚鴻禎則看向左下方的蘇貴妃擔憂道:“愛妃今日不是身體不適嗎?你原該在殿中好好休息。”


    楚鴻禎臉上寫滿了擔心。


    “謝聖上關心,臣妾身子無礙。”


    蘇貴妃從席位上站起身,朝楚鴻禎福了福身道:“而且宮裏好久也沒有這麽熱鬧了。臣妾也想熱鬧熱鬧。”


    “愛妃坐。”


    楚鴻禎抬了抬手,示意蘇貴妃不要多禮。


    然後他看了一眼坐在第三席的楚雲深,衝身後的元青擺擺手。


    元青立刻上前一步,附在楚鴻禎身前,等楚鴻禎說完話,他直起腰,仰著腦袋,尖著嗓子道:“因靖王破案有功,特賞百年佳釀桂花醉一壇。”


    話音落,一個小太監便端著一壇封口用金色綢錦包裹著的灑壇從殿後出來,步至楚雲深身前,彎腰將灑壇放在楚雲深桌子上。


    “兒臣謝父皇賞賜!”


    楚雲深從桌後出來,步至龍椅下方,向楚鴻禎行跪拜禮。


    “起來吧。”


    楚鴻禎麵無表情地抬抬手,冷冷瞥了一眼下麵跪著的楚雲深。


    然後扭頭看向東側的大臣道:“今日是為靖王舉辦的慶功宴,眾位卿家不必拘禮。”


    大臣皆再次起身站在席位旁邊的空地上,抬起兩隻胳膊,朝楚鴻禎行跪禮道:“謝聖上!”


    “靖王為所有皇子做了一個表率,以後還望所有皇子多多向靖王學習。”皇後嘴角微勾,溫柔地朝著西側皇子道。


    “是,母後。”


    皇子皆起身朝皇後作了一揖。


    “臣妾倒覺得所有世家公子也應該多多向靖王學習。”蘇貴妃眉眼帶笑地補充道。


    既然皇後想要捧靖王,那她就再把靖王捧得更高。


    “是,貴妃娘娘!”


    大臣齊齊應道。


    楚鴻禎雖麵露不悅,但礙於大臣都在場,皇家顏麵最重要,所以他忍而不發,隻是衝元青擺了擺手。


    “開宴。”


    隨著一聲尖細的嗓音落下。


    案上名酒熱炙,臘味野珍,殿角箜篌悠悠,微風拂簾。


    楚弘毅一邊飲著手中的灑,一邊眼巴巴看著楚雲深桌上那壇百年佳釀。


    正當大家推杯換盞間,楚景鑠突然從桌後走到殿中央,然後朝楚鴻禎行了一禮道:“父皇,兒臣今日特意帶來晚霞為宴會助興。還請父皇允許。”


    “嗯。”


    楚鴻禎飲了口酒向楚景鑠點了點頭。


    楚景鑠退回他的席位,然後伸出手朝著身後鼓了下掌。


    啪啪。


    一個身材高挑,體態輕盈的女子從大殿的門外走了進來。


    隻見她身著一身輕盈的白色紗衣,香肩輕露,如雪般的肌膚與白紗衣搭襯。


    露出的白皙玉脖,幹淨,潔白,不需任何首飾。


    隱隱約約顯出的優美身材,長流之下的墨發,被銀色的淡雅發簪隨意挽起。


    嘴角淡雅一笑,臉上未有一絲胭脂。


    雙眸似水,卻帶著淡淡的冰冷。


    十指纖纖,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


    腰肢纖細,四肢纖長。


    樂起,舞起,那個女子也翩然而起。


    整個綺夢園裏一片寂靜。


    她那寬廣的衣袖飛舞得如鋪灑紛揚的雲霞,頭上青絲隨風舞動,腰肢柔軟如柳,漸次仰麵反俯下去。


    瓶中盛開的桃花被舞袖帶過,激得如漫天花雨紛飛,像極了一場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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