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茶濺到了手上,東華帝君也毫無察覺。


    他慌忙放下茶盞,繞開座位,打個哈哈道:“看來,鳳凰夫人對玄丘這孩子,很滿意呢。隻是陳玄丘與妲己亦有婚約,鳳凰族高貴不凡,想來……想來不便再嫁與陳玄丘吧?”


    東華帝君努力想吸引嬋媛的目光從那書法上離開,可惜,並未如願。


    “道韻……,帝君這字,寫的極好,瀟灑飄逸,一如其人呀……”


    東華帝君幹笑:“鳳凰夫人過獎了,這字,是一位道友贈與我的,並非本座所寫。你看這邊還有一副,也是我那位朋友送給我的……”


    東華帝君慌忙指向旁邊一副字。


    幾杵清鍾,妙音總伴煙霞絢


    一山瑞氣,懸鼓長隨道韻靈


    嬋媛臉上慢慢露出一抹微笑:“確實是好。”


    “是……是吧?哈哈哈……”


    嬋媛忽然指著那字上的款,微微歪頭,睇著東華帝君:“帝君這位朋友,號曰少陽?”


    東華帝君往牆上的字幅一看,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他真想把自己的手剁了!


    掛在自己書房的自己寫的書法,我這是有多騷包,非要題款加印啊,還加了好幾方印。


    這種書法作品,一般要贈給別人的,才會題雙款,書贈對象落在上方,書寫者落在下方。但自己留存欣賞的,則隻落單款,一般標明書寫時間、地點、書寫人的名或號即可。


    東華帝君這兩副字,都有落款,都有加印,跟乾隆似的,特別喜歡蓋章。


    上邊蓋著“少陽”、“青提”、“東君”、“木公”等印章,而這些,全是東華帝君的號,東華帝君最出名的一些馬甲。


    若是在後世,他還得再蓋上一個更為人知的號“純陽子”和“洞賓”了,那是他化身呂喦遊走人間時的號和字。


    東華帝君心思急轉,忽地一拍額頭,訕笑道:“啊?哈哈,是了,本帝君一時恍惚了,這個……倒是本座一時閑作,哈哈,看錯了,看錯了,鳳凰夫人請坐,咱們再聊聊令媛雀辭姑娘的事吧。”


    嬋媛凝視著東華帝君,忽然一步步向他走近。


    東華帝君心中生怯,忍不住連連後退。


    嬋媛眸中忽地露出譏誚之意,道:“帝君是大前輩,嬋媛與外子,一向敬慕。何以帝君現在卻似有些怕了小女子?”


    東華帝君訕訕然道:“哪……哪有這樣的事?”


    他向門口看了一眼,心中暗罵,這些混賬!本帝君有這麽閑的麽?


    掌管著整個東方飄雲世界萬裏江山,怎麽也沒點大事小情的來稟報於我?


    嬋媛強抑著激動、興奮、悲憤、委屈的複雜情緒,深深吸一口氣,輕輕道:“昔年,嬋媛有一位朋友,無端失蹤,我一直擔心,他為天庭所害,為此上窮碧落下黃泉,到處尋找。


    我知他性情跳脫,若為反天大計,求取西方援助,因而強闖西方極樂世界,被燃燈道人算計,困入伏妖塔中……“


    嬋媛目光漸轉晶瑩,淒然道:“我想……他是真的死了吧,不然,我怎麽就找不到呢?若他還活著,沒道理對我避而不見啊,我為了他,與丈夫生怨,我以為他身陷險地,連女兒都不能親自撫養長大……“


    嬋媛的淚水潸然而下,沿著美玉一般的頰,緩緩淌下。


    東華帝君全然沒了悠然瀟灑的模樣,他看看門口,剛剛迫切希望有人過來,此時唯恐有人過來。


    看見嬋媛流淚,有心想要幫她拭淚,又唯恐被她更加誤會,隻急得額頭冷汗直冒。


    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欠兒了。


    他就隻是桃花林中輕搖小扇,讚了她幾句美貌;輕羅河上一同蕩舟,為她吟了幾句詩賦;緋靄山上同席對座,一同飲過兩瓶佳釀;落星峽裏,一同仗劍捕過異獸;九碑林中,並肩而行,一同探討過修行大道……


    她怎麽就喜歡了自己?


    好吧,這些行為言止……確實會讓一個正處在情傷之中的女子容易誤會,


    尤其是他當時可沒說過自己已經有了妻子。


    東華帝君發誓,以後再也不做暖男了。


    可是,現在怎麽辦?


    發誓以後再也不做中央空調的中央空調正兩手抓瞎,嬋媛吸了吸鼻子,高傲地揚起了頭。


    “若你當年,說出你早有妻子,嬋媛絕不會不知自愛,對你生出非份之想,你以為你有什麽了不起,一個臭男人,會叫我嬋媛不舍得放手?“


    嬋媛鄙夷地看著東華帝君:“尤其是現在,小女已成長成人,嬋媛已經很對不起她了,難道還能讓她因我而蒙羞?你藏頭露尾的,究竟在怕什麽,至於麽?“


    東華帝君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不禁歎了口氣,愧疚地道:“不錯,我……就是陳道韻!”


    東華帝君翩然一轉,便化作了一個二十許的年輕人,劍眉星目,眸似朗星,俊逸瀟灑,雖然相貌與之前不同,卻是一樣的風流倜儻。


    “媛……鳳凰夫人,對不起。”


    嬋媛轉身走到座位旁,翩然落坐。


    東華帝君卻似待審的囚犯,站在對麵,偷偷瞟她一眼,未敢落座。


    嬋媛穩定了一下情緒,端起茶盞,青蔥玉指輕輕夾起杯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抹著茶葉,眼皮都不撩,悠然道:“我家雀辭,和陳玄丘的姻緣,是尊夫人設計叫我應下的,不然的話,你以為我樂意?


    不過呢,我們鳳凰一族,可是言出必踐,不像有些人,雖然同列四大先天神族,卻是以狡詐詭譎名聞三界。你家那孩子,酷肖乃父,風流成性,我本來是看不上的。“


    嬋媛足尖一蕩一蕩的,完全把握了主動,可不比方才,誠惶誠恐,央求於上神的態度。


    “可我那女兒,卻是一片癡心。哎!我這當娘的,已經很對不住她了,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委屈了她。堂堂鳳凰女王、元鳳神體,下嫁一個頑劣風流的狐家小子,已經很虧了呢,所以,這正妻之位,不是喪盡天良之人,想不出推卻的理由吧?”


    得,人家現在根本不議兩家要不要聯姻的事兒了,而是直接一口咬定,她的女兒不但要嫁,而且必須得是正妻。


    東華帝君也想反駁啊,奈何看見嬋媛那副隨時一點就炸的態度,他英雄氣短啊。


    這要是出口反駁,嬋媛再來個淚如雨下,一頭撲進他的懷裏,罵他喪了良心……


    想一想東華帝君就要心驚膽戰,魂不附體。


    所以,要接受這樣喪權辱國的條件嗎?


    那已被他收做義女的妲己怎麽辦?


    東華帝君正滿腔愁苦地想著,嬋媛淡淡地一挑眉,就似一輪弦月,掛上了林梢兒。


    “看這樣子,你那寶貝兒子,也還不知道東華帝君,就是他那隱名匿蹤、下落不明的父親吧?你看我要不要去找他問問,他這英明神武的父親,是緣何要反對這樁婚事的?”


    這……,她若去問,豈不是朱玄一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妲己和朱雀辭兩個晚輩,也要知道了自己的那些糟爛事兒,


    還有那些視他為唯一真神的東海所屬,一旦知道他們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後,再看他的眼神兒……


    東華帝君沒聽說“社死”這個詞兒,但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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