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暴走屠戮和廘漁其實並無太大關係。


    尋根究底,這種事件的本質便在於妖族本身同類相食、同族相食這種鄙習,縱覽整個妖族的曆史,無論何時何朝,妖族從來沒有過一個公允的定位,也就沒有生成自己的風俗,一直延續了千百萬年……


    人族的定位很清晰,人為萬靈之長,除了人族之外皆可食用,譬如飛禽,譬如走獸,譬如五穀,譬如樹木花草……進而衍生出來,飛禽走獸修煉的妖、怪、精、魔也就成了可食之物,符合一切道義與道德,得到上天承認,繼而傳承萬載,形成了屬於自己的文化背景。


    但妖族呢?


    從妖族的角度來說,真正的食物應該是什麽?


    吃妖,算是同類相食,吃飛禽走獸,衍生的結果也是吃了妖族的幼體,至於吃人……好吧,這是承載天地之間的共識,食人者惡,但凡吃人便是成魔成邪,不被天地所承認。


    於是乎,妖族便都迷糊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吃些什麽,一片混沌,以至於千百年以後還是一塌糊塗,不管是人是妖,是走獸還是水族,隻要能吃的都朝嘴裏塞,生吞活剝,下肚方為正道。


    在這種情形之下,妖族國度也就變得極為奇怪了,雖然已經建立了四大妖國,但還是始終以為族群的方式聚集生存,一如人族最初的氏族,根本無法凝聚,直到後來大金鵬王橫空出世,提出了建城立邦的方式,這才稍微緩解了妖族相互競食的情形。


    建立城邦的最根本核心,便是學人族的方式建立屬於妖族自己的城池,城池中必須遵循國度的管轄,各種製度,其中便有吃人這條——但凡城邦中,妖族所食者絕對不能出現已俱備化形能力的妖獸,大體便是人族、飛禽走獸、以及普通妖獸,凡有違背,將釘在木樁上活剝其皮,如此震懾。


    四國之中,獅駝國將此執行得最為徹底,近百年來,非但城邦中無妖族相互吞噬,就連很多荒野之地,都業已習慣此舉,漸漸摒棄了此習俗;玉華國中,城池建立得稍微少些,但是卻因為靠近極西的關係,所以城池都非常龐大,往往一城便囊括了方圓百裏,城中亦是執行此策,絕大部分妖族被遷入城中居住,也算是將種種製度貫徹了下去,隻是荒野中仍然有此習俗,不能完全杜絕。


    朱紫國情況更差,城雖不少,但是執行得非常不利,以至於城中雖然不曾明目張膽的就食妖族,可背地裏殺妖取肉也事情也不少,裏外不一,勉強算是做好了表麵。


    唯有碧波國……因為遍國水域,根本無法建立城邦,而水域之中又無法封鎖建城,所以嚐試過數十年之後,碧波國主幹脆還是選擇了放任自由,一直延續下來,妖族競食之舉絲毫沒有半點改變!


    至於除開四大妖國的荒漠之地,這種情況就更普遍了……


    妖族之食,表麵上看,原因便在於國主的管轄治理,但根本上還是因為國中的物產所致,獅駝、玉華兩國土地肥沃,妖族中有多有能開墾之輩,所以物產豐富,除了足以養活眾多的食草妖族之外,還能放養諸多的牛馬牲畜以為食,滿足國中妖族對食肉的需求,所以能夠達到;再看另外兩個妖國,無論朱紫還是碧波,國主雖然實力不弱,但是都不善於此道,國中始終無法滿足所需,妖族相食之舉無法根絕也就無可厚非了!


    在六醜得到這批俘虜的時候,也從九天王口中得知了此番之事,他沉默了許久,第二日起來,便在整個火焰山占據的區域頒發了一係列的製度,其中關於妖族相食之事,更加嚴苛——除了將競食妖族者剝皮釘死之外,任何舉報者,都能得到釘死之妖的妖核,由尹諸配置的藥物輔助吞食,提升妖力!


    這條規定頒發之後,火焰軍擁有的領域中很快便杜絕了這陋習,並且一直堅持下去……後世將六醜此舉稱為‘第二次妖族崛起’的標誌。


    隻是,在這一天中,親自經曆了妖族崛起標誌的廘漁,卻並不這麽認為——


    麵對滿目血腥,遍野屠戮,廘漁當時隻如五雷轟頂,他萬萬想不到在這個時候居然發生了如此嚴重的暴亂,他當時的第一反應便是想要帶著親衛前去阻止,可剛剛表露其意,親衛已經死死的拉住了他,生生將其朝著穀口拖走,一邊走還一邊拚命的叫喊:


    “大鑽風,去不得,已經都瘋了,去就死路一條,萬萬不要去……”


    廘漁好一番掙紮,等他認識到真的已經無法挽回的時候,已經被拖出了好大一段,即將抵達出口——


    攻擊,便在羅刹軍誰都沒有料到的時候突然展開!


    山穀石壁,一蓬蓬茂密的荊棘叢中,一枚枚箭矢帶著尖利的嘯聲從半壁上射了下來,將毫無防備的羅刹軍成片射倒,當那些猛獸妖族還沉浸在嗜血的快意中時,弱小妖族已經發現了這一幕驚變,淒厲的嚎叫頓時響徹整個穀中!


    嘶嚎回蕩,將所有羅刹軍全部從瘋狂中震醒!


    廘漁也被眼前這一幕嚇呆了,不等他做出任何的反應,剛剛還窮凶極惡的妖怪已經盡數瘋狂的朝著山坳衝了過來,但幾乎同時,一大堆幹柴從半空重重的落在了穀口最狹窄的地方,眾妖愕然抬頭,正好見到了從半空灑下的黑油!


    九天王將須彌袋中的黑油傾倒,伸手一指,那地上幹柴頓時點燃,借著黑油之勢燃成了熊熊烈焰,瘋狂的火勢將整個山穀封死,無人可逃!


    九天王哈哈大笑,管也不管,拍著翅膀便朝著旁邊的山坳石壁飛去,一路上不斷將黑油潑灑,隻留下了數名小妖懸浮半空,也不射箭,就那般守著,作勢不讓任何人過去!


    麵對那寒光畢露的利箭,所有妖族都下意識的停了下來。


    “快!快!朝對麵衝,不然就被他們堵在這裏了!”廘漁忽然反應過來,大聲驚呼,帶著親衛便朝著山穀中狂奔,想要奪路出逃,可誰知道……


    他並不是唯一反應過來的妖族。


    很快,另外有些明白的妖族也開始朝內衝去,這股勁兒瞬間便攪動了整個穀中,所有妖族不管知不知道緣由都開始朝內衝去,場麵頓時變得無比混亂,到處都擁擠著廝打翻滾的妖族,彼此糾纏,難以突圍!


    火勢開始順著整個山坳的半腰蔓延,那原本藏身的荊棘叢,在澆上黑油後全部點燃,燒成了一道火牆,再有些沒有荊棘的地方,則是堆上的枯草柴火被點燃,將這一環彌補。


    廘漁怒吼著飛身躍上石壁,衝向了火牆,手裏的兵刃揮舞著逼退了兩三隻小妖,剛準備將火圈挑開,身後已聽見一聲重重的冷笑,那笑聲中的妖力渾厚得讓人心顫——廘漁陡然轉身,那柄巨大的鋒刃已經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伶俐蟲看著半腰上,九天王三兩下便將廘漁逼得手忙腳亂,笑容慢慢浮現起來,他抬手一箭射向半空,那箭矢帶著尖銳的嘯聲頓時擾動了整個山坳,伴隨著嘯聲,各處石壁一個又一個的火頭開始冒出,滾滾濃煙直衝半宵。


    山坳另外一個出口的火牆也同樣點燃,憑借著這道火牆,數百妖族竟然將這十萬計群妖給困在了穀中!


    熊熊火勢之下,一些妖族開始退卻了,退入了山穀中間的水潭旁邊,任誰都內看出這火牆並沒有燒下來的可能,入水現出真身便得了保障;還有些妖族開始聚集起來,不斷朝著某個低矮、火勢較弱的地方開始突破,迎接他們的便是狂風驟雨般的箭矢——還有些小妖則已經一群群、一堆堆的聚集起來,在他們當中,有著小妖正在拚命鼓吹:


    “我們投降!投降不殺!這些火焰軍我是知道的,他們不吃俘虜,我們隻要降了就沒事了……你們相信我,我家黑水河的,我知道……我們一起去投降,你們看我,我沒事你們再出來降罷……”


    穀中如何,並沒有誰在意,九天王麾下的空軍隻是不斷的將柴薪投入火牆中,維持其燃燒,而九天王和伶俐蟲則在擊退廘漁之後,開始帶著少數精銳堵截起了那些突圍的妖族,雖然如此,卻還是有許多妖族從幾個豁口突圍,大概有兩三萬妖族逃走。


    能夠剩下五六萬,對九天王來說已經足夠了。


    廘漁是其中的一員,他雖然實力比不上九天王,但是麵對其他火焰山妖卒卻勝了不止一籌,混入妖族群中很快便找到了機會,與一並妖卒衝了出去,而已經手忙腳亂的九天王自然沒顧上管,任由其離去。


    跟在廘漁身旁的還有數千羅刹軍暴民,並無追兵,但是卻沒有誰敢停下來,廘漁自己也很清楚,以現在這種士氣惶惶的情況,莫說自己身旁有四五千妖族,便是有一萬精銳,火焰軍來個千餘人也能將他們徹底擊潰,毫無還手之力。


    數千羅刹軍暴民跑著跑著,數量越來越少,不少妖族鑽進了草叢荊棘中,隻要搖身化妖,隨便鑽進個什麽窟窿中便能藏身,更多的便是那些水族,看見湖泊從中一躍,這便萬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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