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醜輕輕上前,用手撥開架在羊牯麵前的兵刃,緩緩附身,低聲道:


    “都是天山遁之徒,若降,給你一條生路!”


    羊牯咧開嘴,一絲鮮血從牙縫中滲了出來,慢慢順著唇角淌下,他直愣愣的瞪著六醜,毫不示弱道:“既知天山遁,那又怎不知我天山遁的規矩?”


    “規矩?你還以為自己是天山遁之人麽?”六醜不無譏諷的笑了起來,直起身道:“叛者,賊也!你自己摸著心口問問,除了你,還有人會把你當成天山遁麽?不可能的,你現在和我們一樣,都隻是妖怪,隻是被人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妖怪而已!”


    “夠了!”羊牯哈哈兩聲,道:“我心既定,那便夠了!”


    話音落定,羊牯已經翻手而起,啪的一掌擊在了自己頭頂,伴隨著頭骨崩碎的哢嚓聲,他雙眼翻白,整個身子死狗似的落下,抽搐幾下,當場斃命!


    這變故讓六醜稍稍有些意外,老實說,他並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一幕,心中對羊牯的輕蔑也不由變成了一腔欽佩,雖然他實力不濟,統禦低下,但卻有一顆能夠忠於羅刹王的心,那就夠了!


    忠誠永遠可貴,無論是人是妖,都值得尊重!


    六醜揮了揮手,讓那些不明就裏的九天王等輩去收攏潰兵俘虜,自己則稍稍伸手,將羊牯的屍骸納入了煉妖壺中……


    半日之後,羅刹軍大營之中。


    俿嘯林如同木雕似的呆坐帳中,兩眼平視,但是眼眶中卻空空洞洞並無身材,他旁邊的各自鑽風也都低頭不語,整個帳中隻剩那趴在地上的小妖,仍在絮絮叨叨的複述著戰鬥的經過,但不管他說了多少,俿嘯林都始終不發一語。


    因為,在聽聞羊牯身死的訊息之後,俿嘯林整個人徹底呆了。


    他隻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要斷氣了,無論心神腦海中滿是一片混沌,羊牯雖然不是他親兄弟,但從鬼穀開始便和他在一起,加上廘漁,三人相互扶持,並肩而行,終於挨過了鬼穀中一整年的磨難,最終脫穎而出,成為了陰煞麾下隨扈。


    執行任務中,每當危險降臨,羊牯都義不容辭的留下作為阻擋,掩護俿嘯林等人撤離,好幾次身受重傷,性命垂危,最後還是俿嘯林去求得靈藥方才撿回一條命,那個時候俿嘯林心中便暗自發了誓,此生定然不負兄弟之義。


    但是現在,羊牯卻死了……


    上一次羊牯大敗,俿嘯林表麵上勃然大怒,但轉眼之間又撥給他了數萬精銳,裝備甚至比自己的麾下更為精煉,然後派去數十裏外駐紮,防禦,看似做了懲治,其實也是讓他暫時遠離這片戰場,盡量練兵,等到關鍵的時候調動前來一舉建功,在羅刹軍中重新豎立威信。


    但才短短幾日,他便已死了……


    俿嘯林沒有流淚,但是心中絞痛無比,來到西牛賀洲之後,和他們一並前來的陰煞隨扈隻剩了六人,但也隻有羊牯和廘漁與自己最為貼心,現在生死,便是生生砍掉了他一根臂膀……不,若是有的選擇,他情願斷臂,也不願羊牯出現意外!


    “火焰山?”俿嘯林終於開口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就像是鏽鐵摩擦著石板的聲音:“就是那股曾經擊敗過羊牯……的山寇?”


    “是,大王,便是他們,他們已經從山上下來了,”躺在地上的小妖有氣無力道:“戰鬥結束,他們立刻將戰場清理得幹幹淨淨,連屍體都不放過,全部帶著走了。”


    “嘿嘿……好!好!”俿嘯林口中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爪子從麵前幾案上慢慢的劃過,發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聲響,和他的笑聲應和,留下了五條深深的爪印痕跡,如同犁耙……


    “此仇不報,我枉活世上!”


    帳篷外傳來急促的跑步時,猛然間,一條人影衝了進來,卻是從另外一營中趕來的廘漁,進帳的時候腳下飄浮蹣跚,似乎整個身子已經軟了,顯然收到了消息。


    剛剛進帳,廘漁便瞪著通紅滲血的眼珠,奔淚欲傾,嘶聲道:“大哥,老三……老三他……”


    “老三……老三已經去了……”俿嘯林喉中咯咯直響,拚命壓著自己狂躁湧動的妖血,一字一頓道:“殺他的,便是你去安撫,但卻未成的火焰山賊寇!”


    廘漁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妖卒,他猛然抽了下鼻子,沙啞著道:“說,當時情形如何!”


    小妖不敢怠慢,立刻將戰鬥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包括最開始的陣勢,後來的突破,四麵的圍堵和最後三妖的圍殺——隻是這小妖當時裝死距離較遠,隻看了個大概,詳細情形並不知曉,而且就連最後羊牯的豪言壯語也不曾聽見,雖然已經盡力,但距離真正的戰場描述還差了老大一截。


    這不是他的錯,妖族本身表述便不擅長,更別說這種純粹的小卒,能夠逃出隻因為擁有裝死這個罕見的本命妖術而已,可憑著如此妖術,又怎可能從眾妖中脫穎而出,得到青睞,成為小鑽風?


    聽完小妖的描述,廘漁的臉色愈發的黑了,轉過頭便對俿嘯林道:“他們不是一般的土匪,也是天山遁的叛逃者,而且我猜還是那些專門收錄的妖族——也隻有天生的妖族,才能這麽快在眾妖中拉出軍隊,用人族的方式訓練強兵,並且使用這般陣勢!”


    心情激蕩,廘漁就連自己三兄弟乃是偽裝的妖族一事都忘了,徑直說了出來,幸好帳中各自鑽風不甚聰明,沒有從話中聽出些端倪……


    “我不管他是不是從天山遁出來的,我知道的是,他們既然殺了我們兄弟,那就一定要死!”俿嘯林陰森森的說道,“我已經派人去大營收攏剩下的士卒,帶來此地,明日我就帶兵去和那火焰山的鳥賊拚個死活,你來帶兵繼續攻城——若有任何變故,你直接去找大王!”


    聽到俿嘯林的話,廘漁臉上先是一喜,但是很快就消散了,然後臉色漸漸變得凝重,似乎這一刻腦中想了很多,過了片刻才緩緩搖了搖頭,道:“大哥,這件事,我覺得不可如此,或者還需要想想……”


    “老三死了,你給我說想想?”俿嘯林臉色瞬間湧出一層黑霧般的妖氣,狠狠道:“老二,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廘漁頓了下,然後看了看周圍,道:“汝等都出去,我和總鑽風先談談!”


    “喏。”眾多鑽風如釋重負,立刻紛紛從帳中鑽了出去,各自回營。


    等到人全數離開,廘漁才緩緩道:“火焰山之所以不願被我們招納,卻又出來偷襲羊牯,我想這件事肯定和烏雞山上的雜毛獅子有關,說不定是個陰謀!”


    俿嘯林咬著牙,壓著性子,道:“你繼續說。”


    “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情,隻有兩節,其一是攻破烏雞山,其二是守護正將大人,我們得到人族提供的糧草兵刃之後,山上已經漸漸守不住了,而陰煞大人也即將麵臨破階的緊要關頭,這個時候他們的出兵,是陰謀,我們不能上當,不是陰謀,我們更不能離開——隻要正將大人出關,擊破烏雞上,我們有大把時光可以去找他們晦氣,何必急在一時?”


    “還有呢?”俿嘯林從牙縫裏繼續迸出幾個字。


    “大哥,老三是我們自家兄弟,他死了我也難過,可是現在的局勢又豈能擅動?若是當真中計,出了禍事,我們如何麵對正將大人,如何報仇?”廘漁耐著性子,將自己分析出來的種種竭力分析,告知俿嘯林。


    俿嘯林始終沒有反駁,隻是聽著,直到他將一切說完,這才忽然抬頭看著廘漁,莫名其妙道:“這許多年,你覺得大哥如何,領兵作戰的本事可還行?”


    “大哥,這話如何說起?你自然是我們三兄弟中最善於策劃領兵之人,要不陰煞大人也不會讓你為主,引領我等!”廘漁一驚,急急道。


    “既然我比汝等都要擅長此道,你所說之事,難道我不明白麽?”俿嘯林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你還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啊?大哥此話怎講?”


    “不錯,你所說的關鍵之處確實如此,但是隻要我等擁有重兵於此,憑著烏雞山上那點兵力,絕對無法將我等擊潰,唯一的軟肋就在糧草,隻是現在有了邦諜衛提供的糧草,軟肋已經補上了,所以,我等現在幾乎毫無破綻,隻要堅持每日攻城,讓其無力其他,那便無礙!”


    “自然,我若是分兵數萬出去攻火焰軍,風險確實有,可現在如果不去攻打,那後麵呢?你說等到烏雞山攻破,陰煞大人出關便有機會,但是你想過沒有,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能分兵轉回火焰山麽?”


    “我想是不可能的!烏雞山破,碧波國定然還要派兵來攻,這個時候返回黑水河火焰山,又把此地讓給他們,我們再攻一次?以我對陰煞大人的了解,此節萬萬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讓我們立刻帶兵轉向獅駝國,朝西進發……”


    “所以,若是想要報仇,機會隻在此刻,真要等到烏雞山攻破那一刻,什麽機會都不可能有了!”


    “老二,你好好想想……”


    廘漁呆呆的站了半響,忽然猛一跺腳,道:“大哥,小弟願聽從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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