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六醜視野中的蠻村大概五六百人規模,規模極小,這裏的人冒險來到如此臨近北海的區域求活,想必也是蠻村戰爭中的失敗者,看著眼前一大片用樹枝、獸皮、石塊、苔蘚堆砌在樹幹上形成的地窩,引起了六醜某種油然而生的熟悉,但絕非愉快。


    這讓他想起了昔日亂石嶺的苟且。


    在六醜的記憶中,和當年有關的一切都算不上愉快,弱小即是原罪,直到後來加入鬼穀,才感受到了些許的溫暖,雖然鬼穀也充滿了朝不保夕的氣息和拚命求生的痛苦,但在那個時刻,六醜已經觸摸到了希望的邊緣。


    在加入天山遁之後,六醜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文明,感受到了規則和法律在這個世界造成的巨大變化,雖然在森嚴的等級製度和權力的背後,依舊是實力主導一切的主題,但有了各種不同的仲裁手段和規則,戰鬥和廝殺不再是唯一解決問題的方式,暗流湧動的表麵,始終覆蓋著一層淡淡的光輝。


    身而為妖,如果要在這個世界活下來,就必須要改變,不但自己和身邊的妖怪必須改變,就連整個妖怪世界都要改變,否則,妖族的覆滅隻是世間問題,既然已經站在了人族的對立麵,那麽,就讓這個對立麵盡量的強大起來吧!


    這是六醜在整個跋涉過程中所思索出來解決之道,解決的問題是生存,而思索這一切的時候,他摒棄了所有的情感,隻權衡利弊,用理智來分析,最終得出了這個結論。


    這便是以後要走的路了……六醜在決定的時候,心中還產生了片刻的別扭,可也隻是一瞬,在看著自己遍體的絨毛和猙獰嘴臉的時候,六醜這最後的猶豫也消失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戰鬥,沒有痛徹心扉的生死,就這麽簡簡單單,不知不覺中,六醜已經徹底完成了從人轉換為妖的過程,在這之前,他心中還始終有著所謂的理想和希望,可在這之後,他已經徹徹底底,適應了自己妖族的身份。


    前世的記憶,便隻是記憶!


    六醜帶著熊山與百餘化為人形的小妖,來到了蠻村外的空地,他們的到來立刻驚起了村中的注意,一個個裹著獸皮、樹葉、藤蔓的蠻人從村中走了出來,將狼一樣的目光投向眾人,他們抓緊了手裏的骨頭、石頭製造的矛、斧,呲著牙,口涎開始順著嘴角淌落。


    看到六醜等人身上的甲胃、兵刃,就應該知道這些人擁有的遠非蠻村所能比擬的武器和水準,甚至不客氣的說,兩者之間的科技有著鴻溝般的巨大差距,可這裏的人還是表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欲和貪婪,要麽是餓到了極致,要麽就對自己族人的戰鬥力有著強烈的自信,可以完全無視這種科技水平帶來的巨大差異。


    隻在空地上站了片刻,麵前就已經聚集了大量的野人,數量超過了三百,而且還有其他人正在從村中趕出,六醜派出的士牛與寅虎已經從另外的方向開始包圍這個蠻村,六醜不希望有人能夠活著離開,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到來,所以他還需要一點時間,確保另外兩隻小隊能夠抵達指定位置。


    但是,這種事情很多時候都要看運氣,今天六醜的運氣並不算好。


    就在越來越多的蠻族奔向村口的時候,幾個極為高大的蠻人終於出現,他們從其他蠻人讓出的空隙中走到了六醜等人的麵前,伴隨著濃烈的口臭,高高舉起手裏的粗大獸骨,對著六醜謔謔謔的嘶吼起來。


    這是站前的挑釁,主要的目的,或者是誇耀武勇,以及對敵人製造震懾……


    六醜如是想著,但卻沒有去深究的閑心,猛然躍起半空,下一刻,六醜的鐵杆兵噗嗤聲從半空中劈落,重重的敲在了炫耀者的頭上。


    沉悶的響聲回蕩,那野人的腦袋如同西瓜似的陡然爆開,紅白之色飛濺灑出,噴了滿地,野人的屍體仍然還僵直了片刻,這才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手腳無意識的抽搐著,半截腦袋和脖子都在朝外湧著鮮血。


    不等六醜說話,熊山已經虎吼一聲,猛然撲了上去,手裏的大刀劈頭蓋臉的砍落,其他小妖也在這一刻紛紛動手,撲入人群,宛如虎狼般和蠻人廝殺在了一起。


    六醜殺死這名蠻人的動作幹淨利落,毫不費力,但真正和蠻人動手,熊山才發現了這些蠻人的實力其實並不算低,蠻人青壯的武力都等同於四五階的小妖,婦女、兒童、老人也有一階小妖的實力,這種水平已經超過了大周很多軍隊的水準,即便西境、東境的邊軍精銳也不過三階左右,如果這種野人的數量成千上萬,確實有資格在兩軍夾縫中拚出一片生存的空間。


    隻可惜,這個蠻村的青壯數量並不算多,加一起還不過百,而且今天他們遇到的也並非人類,而是妖族。


    “用點法術罷!”


    隨著六醜淡淡的一句話,熊山所帶的小妖這才恍然,各種形形色色的本命妖術立刻出現,迷霧煙瘴、飛沙走石、黑風臭氣……立刻覆蓋了整個戰場,而戰況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發生了改變,從蠻族占據上風到被徹底壓製,隻差了一句話。


    隨著村落後方爆發的喊殺聲響起,蠻族片刻之前那勃然的殺意和貪婪已經徹底消失,他們開始朝著四麵八方逃竄,熊山帶著小妖開始興奮的四處追殺,毫無半點章法,隻是看著那裏有人便衝向那裏,亂哄哄一片。


    廝殺之中,不時便有小妖顯出真身,將敵人撲倒撕咬,身上手腳到處鮮血淋漓,但卻還不致命……


    六醜歎了口氣,抓住兩名小鑽風,給他們指出了追擊的方向,然後又點了名豹妖小鑽風前去通知留在後方的二線,然後才朝著後方衝去,查看一下後方的戰果。


    後麵的情況和前麵幾乎一樣,在所有的青壯全部聚集到前麵之後,村落側麵和後方幾乎沒有什麽像樣的抵抗,甚至潰敗逃竄得更快,寅虎帶兵和熊山如出一轍,亂哄哄的追殺,亂哄哄的斃敵,唯獨士牛稍有不同。


    雖然他手下的小妖也亂哄哄一片,但是在他的指點下,幾名小鑽風帶著小妖奔向了不同的方向,麵對敵人采取的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隻是一刀砍死,即便遇到的蠻人實力強悍,也是三兩隻小妖顯出真身,撲上去直咬喉嚨,將其斃命,跟著又追向另外一人。


    六醜仔細看了看,這些小鑽風,應該都是當初跟著士牛去外麵搜尋的小妖,跟隨的時間稍稍長那麽一點,但是卻已經明顯有了些區別。


    這個發現讓六醜心中一喜,未曾想到,士牛還有這份帶兵的天賦,雖然平素練兵的時候不顯,可遇到實戰,立刻便展露了出來。


    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算長,蠻族的戰鬥力雖然不低,但青壯數量確實太少,隻持續了兩刻不到便已結束,數百人全部變成了一具具的屍體,而且據六醜觀察,並無漏網之魚,整個蠻村盡被屠盡,毫無幸免。


    很快,小妖開始打掃戰場,將一具具的屍骸開膛破腹,就著村中的水源清洗幹淨,而士牛則帶人在村中搜尋,將蠻人的儲存的食物找尋出來。


    “全數在此?”


    很快,整個村子被整個搜查完畢,看著麵前堆著的一小堆黑漆漆,用火烤幹的肉脯,六醜稍微嚐了嚐,果然從中嚐出不同的味道,其中有些是捕獵的狼和野豬,但有幾條,卻有明顯的人族味道。


    士牛嗬嗬的搓了搓手,對六醜道:“大王,肉食盡在此處,但是還有些粟米之類,小的們都不食,不知帶否?”


    “取來我看。”


    很快,一些用獸皮包著的粟米、幹果被送到了六醜麵前,仔細看時,大多數都是野生的野果,但其中有一物卻讓六醜稍有些意外,他拿出來仔細看看,記憶中猛然躍出個名詞,讓六醜心中狂喜。


    “紅薯。”


    根據曆史記載,紅薯最初是由葡萄牙人從呂宋傳入華夏,此物耐,喜溫,旱畝產極高,而且含有豐富的澱粉,藤蔓可以用作飼料,從種植角度來說,此物遠遠超過了現在大周的五穀產量。


    若是要在西州存活,毫無疑問,養活手下的眾多小妖,便是六醜重中之重,光靠著捕獵並不可行,而且人類的生長周期過長,從飼養的角度來說,絕對比不上豬羊之類,而且若是要建立一處長治久安的基地,食物來源必須解決。


    紅薯的出現,無疑讓六醜見到一絲曙光。


    很快,將一切處置完畢之後,放了一把大火,六醜開始帶著小妖繼續前行,他們並未持續南下,而是按照搜魂找到的線索,繼續朝著另外一處蠻村進發。


    這處蠻村的距離稍有些遠,今日必不能達到,六醜在遠遠的離開這處蠻村後,選擇了一處避風之地,開始露營,先行休整。


    經過長期跋涉,後麵又短缺了食物,小妖的體力下降很快,加上今日的戰鬥,六醜、熊山等無事,小妖卻有些躁動,若是想要安穩抵達,安撫必不可少。


    營火點燃,無數的肉條掛在火上烤製,製成肉幹,但是也有不少開始直接烤熟,晚上就食,六醜已經明令禁止手下小妖生食,雖然稍有阻滯,也還算順利。


    這最大的功勞,便要歸功於烤、煮製食物中加入的鹽。


    很快,小妖們開始嬉戲著開始就食,有些嘈雜,卻已經按照行伍隊列分了堆,不再是哄搶毆打,搶到多少算多少,在六醜的號令和熊山、士牛等三妖的大力整頓之下,隨著進行的距離不斷延伸,這些紀律也在逐漸豎立。


    整個行軍之中,六醜的烙印開始慢慢的,一點點的烙在了這些小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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