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與胡僧為敵,此間諸般生靈,除了胡僧,便是被之囚禁奴役的妖眾,僅僅六醜一人身中佛法,碧瞳何等聰慧,毋須介紹,便猜到此妖定和其有些關聯。


    隻是六醜這等小妖,既無血脈家族背景,有無赫赫實力,碧瞳那願意青眉與之結交,適才出手相助也隻看在青眉麵上,但現在六醜這般緊張,頓時讓碧瞳心頭升起了股不祥之感,雙眼一眯,頓時計上心來。


    六醜剛剛問完,眼前白衣男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心中暗叫不好,果然跟著便聽其開了口,語氣冰冷:“區區小妖,竟敢如此對吾說話,可是不想活了?”


    話語中,那股凜冽妖氣瞬間壓在了六醜身上,直將他壓得幾乎站立不住,手足發軟,六醜心頭也是驚魂不定,但他卻咬了咬牙,奮力將身體站得筆直,繃直若柄豎直的長槍,口中道:“小妖若是失禮無狀,還請大王見諒,隻是還請大王告知意欲如何,若能將這位朋友交予,感激涕零!”


    呸!


    碧瞳一口唾沫唾了出來,直端端吐在了六醜臉上,麵帶半分譏諷,半分嘲弄,和九分的不屑,道:“此妖血脈特異,我準備將其帶回去煉藥——如何,吾之意圖已經告知,你待何如?”


    六醜不語,隻是默默的將鐵杆兵抓緊,然後將一物塞進了嘴裏,然後抬起了頭:“既如此,那我隻能試試。”


    唾沫順著六醜麵上的毛發慢慢滑下,六醜並未擦拭,隻是死死盯著對手。


    碧瞳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一隻小妖,竟然敢對自己動手,真是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他露出個充滿殺氣的笑容,笑容充滿了毛骨悚然之意,道:“你真以為,境界相差如此,隻是拚命便能彌補的麽?”


    六醜沉默片刻,然後道:“彌補不了。”


    “那你還敢動手?”碧瞳哼了聲:“罷了,今日心情不錯,放你一條生路,現在離開,我可以既往不咎……”


    六醜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絕無可能!”


    “好吧,既然說不聽,那我便來送你上路!”碧瞳將手一抖,手中赫然出現一柄長劍,看樣式和背上之物相同,隻是背上長劍仍在,應是妖力具現之物,六醜執意動手,碧瞳並不介意給他留點教訓。


    六醜深吸口氣,猛然一腳踏出,地麵迸出一圈圈的衝擊波,從落腳處開始片片龜裂,不斷朝著遠處驗身,而他的身體也在這一刻如箭似的飆射衝出,隻朝碧瞳撲去。


    碧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一瞬間,六醜的實力似乎提升了一整個境界,爆發出根本不可能屬於小妖的力量,而且他體內噴湧的妖氣也在這一刻源源不絕的湧出,抵禦了碧瞳壓力產生的威壓,讓六醜行動自如。


    在不打算動用妖力的情況下,碧瞳朝前一步,手中長劍瞬間直指六醜而去,去勢同樣宛如雷霆,絲毫不遜。


    六醜轉瞬便至眼前,隻是即將和長劍交接的時候,他一個錯步縱身,長棍忽然調轉,棍尾撥動長江的同時,棍首已經朝著碧瞳掠去,卷起浪濤般的腥風。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發,若是碧瞳長劍執意朝前,那麽棍子也將端然砸在他的臉上,雖說實力相較來說,碧瞳有很大的把握能夠扛得住,可真要是被個小妖掄棍打臉,碧瞳如何接受得了?


    無奈之下,碧瞳隻能身體偏移,將鐵杆兵避開,同時長劍也撤了回來,但六醜的步子便如附骨之蛆似的緊隨而至,跟著又是一棍側掃,不管不顧的朝著碧瞳蕩過。


    碧瞳這次就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了,隻能再躲。


    隻是須臾片刻,兩妖已經交手十餘招,碧瞳數次動手,六醜都直接選擇了兩敗俱傷的打發,與其拚命,偶爾硬碰硬了下,六醜雖然吃虧也並不多,這讓碧瞳更加吃驚。


    他根本想象不到,六醜為何隻是片刻,實力竟然陡然拔升到了如此,雖然與之自己還有差距,可也幾乎登堂入室,達到了怪妖巔峰,而身體和武藝更是達到了大妖境界,加上這種拚死打法,想要不受傷的將其拿下,一時半會還真不是易事!


    碧瞳忽然猛然退開,雙手合攏,長劍嗖然一分為二,左右各一,再次衝了過去,雙手長劍拉起漫天劍光,宛如群星璀璨,轉眼間便在六醜身上拉出了幾道傷口,而碧瞳的戰意也在與六醜廝殺間漸漸勃發,不再將其當作戲耍,而是正視,當成了與之長差無幾的對手!


    血腥氣彌散空中,碧瞳的戰意也愈發盎然,那些被奴囚眾妖漸漸圍了過來,他們知道此間兩妖便是殺死胡僧,解救族類的妖族高人,卻不知其為何動手,便隻能老老實實守在旁邊,不敢作聲。


    隻是大多數妖怪手中都抓著血淋淋的人腿人手,撕扯咀嚼,小口小口的吞咽入腹,在更遠些的地方,一些妖獸或者剛剛化形的小妖還在拚命爭奪胡僧屍骸,狼吞虎咽,以饋飽食。


    終於,胡僧以妖飼妖,終於自己也成為了妖怪的口食。


    六醜依舊咬牙死撐,無論刺中還是割傷,都無法讓他表情有著半分動容,就像那些傷口根本與之無關,隻是不斷的拚命還擊,每每間對手的劍來,便是更加狠辣的反擊,毫無躲避之意,這是鬼穀訓練的精髓,隻要沒有倒下就不能放棄,無論受傷多少,最終決定勝負的隻是一招,就看那招由誰使出。


    碧瞳接連斬中六醜二十三劍,而六醜卻隻反擊了兩棍,一棍刺中了碧瞳的手臂,另一棍則隻擦過了他的額頭,伴隨棍子回收,兩滴鮮血飄入空中。


    碧瞳的一雙眼睛在那瞬間變得血紅,但是很快重新恢複了昔日顏色,他一個長身後縱,將自己與六醜的距離拉開,雙劍指地,正要開口,卻見六醜不知道從何處取出一柄漆黑手弩,執於左手,而右手單手持棍,跟著極快的衝了上來。


    他竟是不打算聽聽自己要說什麽!


    碧瞳重重哼了聲,他和六醜動手根本沒有使用絲毫的妖術、妖法,換言之便是拋起了自己最大的修為優勢,隻是與之硬懟,明著便是給了機會,誰料卻遇到這樣一個愣頭青,根本未猜到自己的用意。


    “竟還用弩!”碧瞳忍不住冷笑。


    但是很快,碧瞳就笑不出來了,六醜並未扣動機括,而是將此弩當成了副手兵刃,與之纏鬥,兩人戰至酣時,一聲尖嘯,手弩吐出一道寒光,直奔碧瞳頭麵!


    嗖然之間,碧瞳張口一吐,半張布幔陡然出現,耀射霞光,將他周身籠罩其中,那弩矢進入霞光之後便如失去了力量,頹然下墜,叮當一聲落在地上,跳了兩下,但此刻距離碧瞳麵目已經不足半尺,幾乎擊中,縱是身為大妖,他被這一擊也嚇出了滿身冷汗!


    碧瞳常常被人尊為劍之靈狐,說的便是他劍術卓越,近戰犀利,可是這一場戰鬥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比起六醜許多不足,在同等隻是純粹武藝較量上,六醜不止勝了一籌,特別是那棍法出神入化,加上奮不顧身的戰術,完全壓製了碧瞳的攻勢。


    六醜至始至終的戰術都很一致,以傷換命,以傷換傷,而且冷靜得如同拿著別人的身體在拚命,碧瞳都忍不住怒火上湧,他猛然飛至半空,居高臨下,陡然喝道:


    “住手!”


    六醜停了下來,他無法飛升,根本夠不著赤瞳,而且渡葦的速度,高度也比碧瞳的飛升之術差了許多,於是隻能罷手,但是就在碧瞳準備說話的時候,他又將一支弩矢上膛,重新將手弩俱備。


    “這隻潑猴!”碧瞳心頭暗暗罵了兩句,但是麵色還是毫不動容,睥睨之意十足,道:“戰了許久,我都未曾使用妖術道法,難倒你就不奇怪麽?”


    “我隻當你忘記了!”六醜淡淡回應,然後開始重新將手弩執於左手,右手複抓緊了鐵杆兵,戰意十足。


    “我找胡僧晦氣,見你同路,所以不忍下手,”碧瞳道:“但是,若是你還不走,我怕自己忍不住了……”他輕輕示意自己的額頭:“別的不說,光是這處,已經夠你死上十次八次了。”


    六醜看了看他,卻將右手鐵杆兵插在土中,伸手入懷,然後取出,卻並未去拿鐵杆兵,隻是站在原地,道:“若是你忍不住,我也無法……”他臉上流露一絲真誠,肯然道:“……實在無法,我也隻能拚一拚了。”


    “你待如何?”碧瞳深深的望向六醜,他忽然有種感覺,六醜身上似乎透露出某種極為可怕的氣息,這股氣息的來源……他忽然想到六醜剛才的動作,放眼望時,六醜的手抓得很緊,掌心似有一物。


    “有人告訴我,這件事做了必死無疑,我本是不願去做的,”六醜抬眼看著碧瞳,道:“我很怕死,原本以為,為了旁人拚命這種事不會落在我身上,可是偏偏今日發生了!”


    “你是說,你就算是死,也要把這妖女從我手中奪去?”碧瞳幾乎叫了起來:“她與你何幹,犯得上以命去換麽?難倒她的命就比你貴,比你重要?”


    “犯不上,我的命比她貴多了,”六醜笑了笑,麵帶蒼茫之色,道:“隻是不知為何,剛剛你說要拿她煉藥,我忽然覺得就比我重要了。”


    “你莫不是瘋了!”身而為妖,碧瞳深知妖族脾性,莫說朋友,便是夫妻、修侶,也難有真正的患難與共,更別說拿命相助,所以忍不住罵道。


    “也許,我清醒了許多年,就今日有些發瘋,”六醜將手舉到口邊,道:“與你閑談倒是有趣,可惜,我沒時間,隻能謝謝你剛才消除我體內之障,接下來便是真的拚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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