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醜遇到的妖怪,正是當年殺了枯魚禪師,繼而滅掉佛國數城的妖祖,自稱六翼金蟬仙人,別稱金蟬子。


    說起金蟬子與西方靈台的仇怨,便不得不提及當年封神之戰中,最為著名的一場戰役了,後世人稱萬仙之戰。


    當年,截教通天教主號令天下,召集所有弟子籌建一陣,名為萬仙陣,與周朝軍隊抗衡,而薑太公便焚香告天,請來了玉虛宮諸位仙人助陣,但隨著戰役進程,各處隱遁仙人紛紛登場,以為助力,最終將萬仙陣破除,截教一敗塗地,就連通天教主都被師父鴻鈞老祖帶回山中封印,至今未出。


    當時,通天教主有一弟子名為龜靈聖母,被接引道人擒獲,裝入布袋,而金蟬子卻正好藏於袋中,見得龜靈聖母妖氣精純,浩浩蕩蕩,按耐不住之下竟將其盡數吞噬,隻餘了張空殼。


    但是當年的金蟬子隻是小妖,那裏受得住如此妖力,體內血沸如山,翻湧崩裂,差點爆體,一路朝西而去,正好遇到了接引道人西方教的十二品蓮台,一氣吸食三品,方才中和穩定,漸漸複了本心。


    可如此一來,西方教的十二品蓮台便永遠少了三品,比之東方人教始終遜了一籌。


    多寶繼承西方教之後,更名如來,自然也就打起了那三品蓮台的主意,而他派遣無數胡僧巡遊大周,所為正是尋找金蟬子下落,在派遣無數胡僧之後,終於探知了金蟬子的下落,繼而前往著手。


    隻不過,金蟬子修煉千年也非俗物,那可能束手就擒,立刻便遁入塵世,借著三千紅塵俗世遮蔽,和靈台所遣兜起了圈子,尋找著破局之道!


    金蟬子對於天機推衍並不陌生,雖不擅長,但也能勉強窺探一二,這些時日的躲藏逃遁中多次窺探,都無法逃脫靈台枷鎖,實在無法,隻能化身人形潛入鎬京,去了趟大周宗廟,求到了姬氏宗親、執掌祖廟的姬胥當麵。


    姬胥,當今大周天子族爺,年逾古稀,執掌姬氏一族的祭祖、執禮、祭拜等諸多事宜,而最重要的一點,他也是姬氏中繼承了當年文王先天六爻八卦的傳人,大周凶吉、去往、皆於他手。


    卦象大凶!


    如此神卦之下,便是金蟬子也有些心慌,於是複求,姬胥不得已終於又起,躊躇再三,方才告知,說是這卦象中雖然毫無生機,但卻還蘊含了一絲變數,想要不墮囚奴,便隻有祈求這一絲變數繁衍,變中求生,雖然未必能保全性命,但卻能恒守根本,不至於從此永為奴仆,不複自由。


    天道變數,並非金蟬子可以左右,但他還是忍不住朝著西境而來,巡遊周數。


    自然,此等事宜六醜並不知曉,而金蟬子也不會認為麵前這個身高兩尺,醜陋猙獰,妖力不彰的猢猻,便會是身係天數衍變的關鍵,出手的原因,隻是因為梅山同源,順手而為。


    對於六醜的恭順,金蟬子也還算滿意,等他重新施禮之後,便問:“我出來梅山久矣,如今山中情形如何,你可知曉?”


    “梅山的情形麽?”


    這等事情自然不必隱瞞,六醜想了想,便將當初常相雉所說的種種告知,隨著他的講述,金蟬子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陰沉深邃,眼神隱動。


    昊天之門一事,金蟬子所知比七聖後裔更加詳細,也更加清楚。


    那門中封印的,便是女媧娘娘登上九十九重天,成為聖人之時,遺留在世間的招妖幡,除了等於萬妖共主的憑證外,還擁有無上法力,乃是天地間九大渾沌至寶之一。


    封神之戰乃是女媧娘娘親自發動,但戰事開啟,後期愈發激烈,甚至漸漸脫離了五聖的掌控,女媧娘娘也被人族的無限潛力和無休止的欲望所震懾,深畏妖族最終會被人族覆滅,所以飛天之時才將此物留下封印,算是給予了妖族最後的希望。


    昊天之門,便是女媧娘娘開啟此空間,取得招妖幡的渠道,原本以為人、妖兩族至少還有萬年和平,可誰知道隻是千年,便已有關乎此間的事情發生。


    回去看看?


    此念頭剛剛在金蟬子腦中出現,立刻便被他自己否決,毋庸置疑,梅山肯定是靈台監視最為嚴密的所在,回去必然暴露,金蟬子思前想後,突然見到麵前的六醜,心中一動,便道:


    “你可知此番妖物搶奪的昊天之門,是為何物?”


    六醜搖搖頭:“並不知曉,”他略微笑笑,又道:“此物既是至寶,和我等小妖又有何關係,知與不知並無差別。”


    金蟬子點點頭,淡然道:“說的也是,不過從現在開始,此事便與你有關係了。”


    “請祖宗明示。”六醜稍稍有些吃驚,直言道。


    “女媧娘娘飛升之時,將我妖族至寶招妖幡留在了一處小世界中,此處便名為虛空之境,危機四伏,生靈不存,便是我等入內也難以久持,女媧娘娘便以極大法力開出一條通途,而昊天之門,便是這條通途的起點。”


    “吾輩妖族,存世艱難,而招妖幡乃是最後的保障,萬不能等閑視之,而吾又身係要事,不得閑暇,隻能將此寄托於你,若是可以,便去尋那常家蛇妞,不可使之落入尋常人之手。”


    六醜那裏願意去擔這些幹係,立刻便道:“祖宗,並非六醜推諉,實在是我實力低微,無法承擔重任,再加上還在逃亡人族追殺,有心無力……”


    “無妨,你要做的,隻是返回梅山一遭,查探究竟,並不是非要你去尋人,”金蟬子說到這裏,稍稍頓了頓,麵上顯出一絲失落,呢喃道:“天意弄人,吾輩那有什麽辦法幹涉,隻能盡力而為罷了!”


    “那……那我隻能試試,”聽聞並不是非要自己去尋人,隻是當作順手而為,六醜心下稍安,勉強答應,反正他正在攜青眉逃亡,不能直返西方,那便是去往那裏都是一般,倒不如應了金蟬子的要求,能去便去,若是不能,想必也無幹係:“隻求祖宗理解,小子實力低微,隻能盡力,不敢保證。”


    金蟬子淡淡一笑,道:“要你做事,做祖宗的自然不會看著你冒險。喏,此物與你……”說話中將手攤開,掌中赫然出現了三枚丹丸,如同後世的玻璃球般晶瑩透亮,內中隱隱閃爍,仿若繁星。


    “……此丹中蘊含我之妖力,雖然隻是百分之一,卻也能暫時將你的實力提至怪妖之境,縱然遇到剛剛那小子亦有逃遁之力,助你成事,”說到此,金蟬子正色肅穆道:“雖然隻是百一妖力,可吾輩之力也非你能承受,一枚已是極限,服用後都要虛弱七日,萬不可貪多,若是三枚同時入腹,你定然爆體而亡,切記切記!”


    六醜大喜,急忙再次行禮:“多謝祖宗。”


    至於金蟬子所說的三枚一起吞服之事,六醜也牢記於心,不敢怠慢。


    事畢,金蟬子也不耽擱,駕雲而去,他在此間駐留的時間已經有些長了,再久,怕是被人察覺……


    ※


    與之同時。


    入夜,西邑燈火通明,雖然剛剛發生了越獄之事,但對於大多數尋常行伍來說,並不重要,對他們更重要的消息,剛剛傳回,而且很快在各處宣揚開來。


    翻越秦嶺而來的那隊妖族,在雲棧山莊休憩整頓的時候,終於遭遇敵襲,傷亡慘重,剩下的殘兵敗將已經順著秦嶺返回,妖族軍大鑽風避寒受傷逃遁,另外兩名半步大妖敗退,主將被擒。


    至於被誰所擒,關押何處,便不是尋常兵卒可以得知的了,西邑所有人也萬萬猜想不到,今日從西邑越獄的便是他們口中津津樂道的妖族軍主帥,若是得知,不知是否還能歡笑得這般暢快。


    鬣罡其人生死不知,而他虎賁軍中留守的師將稚頌,卻是他的舊識,年輕時便爭鬥頗多,如今看著鬣罡一步步登上了鷹揚軍主位,自己還是師將,心中難以平複,今日得知鷹揚軍覆滅的消息,雖心裏知道不該歡慶,卻還是忍不住擺了酒宴,與眾多將官飲宴,同時以慶祝前線大捷的名義,歡慶勝利。


    如此氛圍之下,西邑自然一片歡騰,衛戌士卒軍中也難得放開了軍禁,篝火四處,肥羊壯犬在火上歡快的跳動,油脂淌落火中,卷起一陣陣的青煙,將肉香四處彌散開去,能夠躲過此遭的戰火,西邑軍士俱是歡喜,喜笑顏開。


    鷹揚剿滅,虎賁揚威,虎賁軍中更是有意鼓舞士氣,讓各級軍官找了些名目賞賜,大筐大筐的錢帛被抬了進來,當場發到士卒手中,激得眾人嗷嗷直叫,場麵一片沸騰。


    戰火消弭,軍中也難得破例放開了酒禁,酒肉當頭,士卒齊齊歡騰,恰好將近入夜的時候,兩隊機關獸押送了大量的妖族囚徒返回,見到如此陣勢,軍中更是歡盛,沸騰如雷。


    說起雲棧山莊的戰況,返回的士卒口沫橫飛,將戰況添油加醋說得激烈非常,隻把虎賁軍誇上了天,立刻被留守西邑軍士塞了大碗大碗的酒漿和肥肉,吃喝開來。


    軍營中酒已過了三巡,返回的帶隊軍官入席,氣氛更是融洽,眾人拋開了上下尊卑,齊齊銀雁,趁著上官心情俱佳的機會大拍馬屁,歡聲一片。


    眾人正喝得痛快,外麵忽然傳來士卒的通報聲,道:


    “天山遁駐西邑正將,夜韁夜蜃親自前來,說有緊急公務要與稚師將會晤。”


    “嗯?這般深夜,有何要事?”稚頌已喝得滿臉紅雲,笑著與眾人道:“難不成我等消息已經傳回了鎬京,嘉獎封賞已至?來人,將夜蜃請入,讓她當場宣讀,以為助興。”


    眾將紛紛歡笑,副將知軍中飲酒乃是違規,想要提醒,但見主將興致正高,也不好提,便任由士卒回去通傳,心想反正大勝,天山遁本來便不是個循規蹈矩的隊伍,如此情形,應該也無大礙……


    正在想著,夜韁已大踏步的走了進來,甲胃俱全,和往日那副懶洋洋的老板娘模樣截然不同,而緊隨她身後的便是屠蜃,同樣周身赤甲,那早已被收入須彌袋中的甲胃又複取了出來,重新穿上。


    稚頌哈哈一笑,端著酒杯迎了上去,笑著道:“哎呀,諸位來得可是晚了,非要……非要……”隻說了兩句話便嘎然,靠近之後他這才陡然發現,無論夜韁還是屠諸,臉色都冷得仿佛已經結冰,沒有半點血色!


    她冷冷的和稚頌對視,然後猛然一腳踢在最近的幾上,將整個幾案踢得飛了出去,酒水菜肴四濺,鬥壺摔了滿地,好幾名將官被灑得滿頭汁液,狼狽無比。


    眾將心中駭然,雖然天山遁與十六軍不同部屬,但如此不給情麵的當場發飆還是極少,更莫說兩者間毫無芥蒂,笑臉迎人反被如此對待,立刻惹得稚頌大怒,喝道:“夜蜃,你這是何意?”


    夜韁這才將臉轉了過來,聲音冷如寒冰,一字一頓:“稚大人,這都何時了,你還有心情飲宴?陽關已破,妖族大軍已入周境!”


    “陽關已破?妖族入境?“


    哐當一聲,眾將臉色瞬間由紅轉白,慘淡無色,手中的酒尊也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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