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妖族軍陣獵獵,赫然成型的時候,那股碾壓撕裂一切的血腥之氣勃然升騰,彌漫空中,讓整個戰場都為之變色,勿須開戰,光是這凜冽殺意,已經讓原本居住在山莊中的隸農嚇得尿濕了下胯。


    但對於真正的鷹揚士卒來說,卻隻是呡緊嘴唇,抓牢刀劍,目光死死的盯著前方,他們的心髒也在止不住狂躁的跳動,但曆經戰場的經驗,卻讓他們強壓畏縮,保持著足夠的理智和勇氣。


    六醜亦隨著屠諸站在高處,雖然列於陣後,但依舊感受到了妖族軍隊帶來的沉重壓力,這是他第一次麵對如此規模的戰鬥,和曾經廝殺相比,這種戰場更加狂暴而野蠻,個人武勇被最大限度的壓縮,溶於整體。


    吼——吼——吼——


    妖族中爆發出一陣陣高亢的嘶吼,伴隨著大地的震動,從妖族林列的隊形之後,緩緩走出一個小山似的身影,高度竟然達到了誇張的三丈之巨,看著那宛如巨人般的龐大身影,便是六醜,也忍不住心髒猛縮,深深的吸了口氣。


    那是一隻犀妖!


    犀妖已化作半人之形,類人直立的上半身肌肉隆起,皮膚閃爍著青銅般的光澤,環扣結成的片縷之甲覆蓋了身上大部分的要害,每一塊片甲都比幾案台麵還要厚重,但即如此掛在他身上,卻恍然無物,隨著行走微微擺動,毫無滯怠。


    隻是,他每一步抬足,落下,都引起了大地的陣陣翻湧,便如一聲聲的驚雷,在每個人族的心頭轟鳴。


    犀妖越陣而出,緩緩前行,直到距離人族的軍陣還有百步之遙時,停將下來,身體朝後微仰,胸腹內陷,鼻翼擴張……


    “不好!掩耳!”屠諸忽然叫了一聲,跟著瞬間從高處躍下,同時雙手已將耳朵牢牢捂住,六醜等人稍遜片刻,同樣依樣而為,蓬然落在地上。


    剛剛站定,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響便勃然傳來,強大的聲浪震得前麵幾排的士卒頭昏眼花,耳朵嗡嗡亂響,有不少士卒甚至直愣愣的倒了下去,口鼻中開始潺潺流血,瞪眼張口,就此暈死過去。


    便是捂住耳朵,六醜等人還是聽到了從犀妖口中傳來的巨大咆哮,猶如山崩。


    一時間,眾人皆驚……


    但就在這個時候,人族軍陣中忽然響起一聲長笑,笑聲滾滾,也不知怎地,兩股巨大的聲音對撞之下,竟然讓人族士卒心頭猛然一鬆,剛剛那種壓抑而沉悶的感覺頓時消散,周身一輕。


    然後,便有一人,從人族軍陣中同樣脫穎而出,站在了最前列。


    鷹揚將軍,鬣罡。


    鬣罡身穿一副精煉戰甲,手持長槊,那槊周身透亮閃爍,竟是一柄精鐵所鑄之兵,槊長近丈,粗如人臂,拿在鬣罡手中非但長,而且大的驚人,看上去竟像是從別人手中借來之物,毫無半點合襯之感。


    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便是鬣罡將軍真正的兵刃,一柄長達丈半,宛如梁棟般的巨槊,揮舞手中,隻和揮根馬鞭相若,舉重若輕。


    鬣罡揮舞著手中的長槊露麵,長吐口氣,聲音滾滾如雷,竟然還將犀妖的聲音壓了半頭,天雷般響徹整個戰場,清清楚楚傳入每個人、妖耳中!


    “辟寒!上次一戰,你被我刺傷的手臂,已痊愈了麽?”


    犀妖辟寒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怒吼道:“鬣罡,汝親衛之骸,尚在我腹中!”說完放肆大笑,伸手拍打著圓滾滾的肚腹,挑釁十足。


    鬣罡臉色有些微變,忽然長嘯一聲,朝著辟寒疾衝而去,槊尖光芒開始緩緩轉動凝聚,宛如月輪,漸漸耀出一汪光明。


    犀妖那會懼他?咆哮聲中同樣拔身衝出,直麵撲了上來!


    青光流蘇,轉動閃爍,犀妖手中長槍舞動若蟒,恍出一抹青色。


    青色光柱與鬣罡的橙黃光暈重重的撞在一起,立刻發生驚天動地的炸響,滾滾煙塵翻湧卷出,圈圈蕩漾,伴隨著強烈而巨大的飆風,一眾將官身上開始隱隱流蘇,屹立不動,但是旁邊的士卒卻被這股罡氣吹得東倒西歪,腳步踉蹌。


    這是雙方直麵對撞也結果,也是兩名怪妖實力的原始角力。


    煙霧未散,辟寒與鬣罡已雙雙退開數十丈,各自腳下在地麵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鬣罡的左手高舉長槊,槊尖挑著一大塊血淋淋的皮肉,麵色清冷如水,立於陣前。


    自然,那塊皮肉便是從辟寒肩頭挑下,雖然在鬣罡手中看起巨大,卻隻是一槊割傷,並無大礙,肩頭的傷口隻是稍稍蠕動,便將血自己止住,不複流淌。寶來


    人族卻那管得到這麽多,見主將得勝,頓時便掀起了一股驚天動地的歡呼,所有人族士兵在這一刻士氣大振,妖族同樣咆哮已對,但聲勢卻遠遠不及。


    此刻,哢嚓聲響,鬣罡手中長槊之柄突然裂開一條闊縫,跟著不斷朝上下延伸,龜裂瞬現,然後哢嚓斷為兩截,帶著挑起的皮肉落入土中。


    人族的歡聲瞬間一低,馬上,妖族軍中的咆哮便又高昂了不少。


    “哈哈,有點意思,果然長進了不少,過癮,過癮!”鬣罡滿不在乎的將手中斷柄隨意拋開,伸手虛攤,立刻便又有人抬著一柄長槊上來,複交予鬣罡手中。


    “再來試試!”鬣罡長槊在手,立刻橫直抬起,對著辟寒輕蔑道:“看看這次,你還能不能躲開!”


    極盡挑釁之能,隻想撩動辟寒的暴躁,與他決一廝殺,鬣罡極有把握臨行前黃將軍送來的靈器,將辟寒殺死,先斷一軍首腦!


    但沒想到的是,麵對自己的肆意邀戰,辟寒卻並未上當,而是裂開大嘴笑了笑,然後將長槍舉起,怒吼咆哮!


    這是攻擊的號令,並非示威!


    鬣罡心中一凜,果然,立刻便見妖族發出咆哮嘶吼,群起而動,朝著對麵的人族軍陣撲了上來。


    妖族潮水般的湧向對手,直到此刻,辟寒才大步而起,朝著鬣罡衝了上來,他確實要和鬣罡算一算舊賬,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率軍猛攻,衝擊對手軍陣。


    尚距三百餘步,人族尉校已經歇斯底裏的發出了軍令,後排的弓弩手齊齊仰射,箭矢雨點般的衝上天空,呼嘯長鳴,帶著死亡的氣息從半空中俯衝而至,穿透遇到的每個生靈的軀體頭顱,帶著鮮血和碎肉深深紮上地麵。


    在人類強大的器械麵前,妖族縱然軀體強橫,卻也隻是個稍微強些的靶子!


    三百餘步,對於弓弩來說還是有些遠,被射中頭顱要害的妖族倒地斃命,但是更多的妖族隻被箭矢擦傷手臂軀幹,衝擊翻倒,但馬上又爬了起來,怒吼咆哮著繼續狂奔。


    六醜有些疑惑人族發箭的距離,但是很快便皆了然,因為就在妖族衝入百五十步之後,那些妖族身上紛紛閃爍起了青黑不同的光暈,各種本命妖術紛紛出現,風沙飛石、霧煙瘴氣,瞬間湧現,隻是刹那光景,便將整個戰場籠罩在一片灰霧迷蒙當中,除了持續不斷的慘叫和咆哮,看不見半點戰況。


    掠風驚起,將群妖製造的迷障紛紛揚散,推向人族的軍陣。


    弓弩仍在不斷拋射,鷹揚軍弓手縱然不見,卻還在持續不斷的將發矢狂射,朝著妖族衝擊的方向源源不斷將箭矢射出,距離不減,方向不改,隻是持續不斷的射獵。


    很快,明顯出自人族口中的哀嚎響徹雲霄,妖族已經衝到了木柵之前,前排士卒的戈矛長刀透過柵欄的縫隙朝外刺殺,但最多隻有兩擊,柵欄便被妖族衝破,跟著鋒利的爪牙便落到了身上……


    柵欄最前排已經陷入和妖族的混戰中,沒有城牆的防禦,人族與妖族的實力相較簡直不堪一擊,後麵的士卒在將官的驅趕下紛紛朝前,依靠著性命和數量的堆填,兩相廝殺,在血與劍中無力的變成一具屍體。


    不是每個士兵都甘願向前,不少士兵開始哀嚎央求,想要後撤,但立刻就被督戰隊砍掉了腦袋,麵俊冷漠的將官手持滴血長劍怒吼咆哮,一遍遍的反複:


    “勇者生,退者死!後退者殺無赦,殺敵者隻要活命,賞萬金……”


    兩師,一萬餘人,就這般被鬣罡放在了最前線,用血肉之軀和妖族糾纏,廝殺,拚命拖延對方的進攻,所有士卒都在這種鼓噪般的激勵中被迫前衝,然後死在妖族的爪牙下。


    他們永遠不會有活著的機會。


    兩師身後,機關獸已經排列成型,冷冷等待著前列被屠殺殆盡,隻有盡量消磨掉妖族的士氣和體力之後,機關獸才能爆發最大的殺傷力,一萬條性命製造的機會,便是想要這百餘機關獸穩住陣型,然後反攻。


    這是早已議定的戰術,也是鬣罡毫不猶豫選擇的生死之路。


    戰況持續,與之同時,身後的妖族也開始朝雲棧山莊發起了攻勢,此間山路陡峭,崎嶇難行,又有原本所砌的矮牆,鬣罡傳予屠諸的軍令,便是請他帶領天山遁諸人,協同此地守軍拒敵,隻要等到前軍破敵,便是生路。


    至於鬣罡,則早已和辟寒戰做了一團,一人一妖的周圍留下了個巨大的空地,兩相廝殺,無人無妖敢於插手其中。


    妖族已經傾巢而出,人族卻尚有餘力,戰場勝利的天枰在無形中開始偏移,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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