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重鎮,岐邑,也是周文、武二王時之西岐,後因代商立國,武王將國都遷至朝歌,更名鎬京,西岐也隨之更替為岐邑,成為了西境北部的中樞首腦。


    岐邑中,一匹駿馬正疾馳於青石鋪就的大街上,從西城門直至城署,最後駐足於一座極恢弘的府門之前,府深門闊,高強大院,門口兩側各有四名負甲之士,大門上方橫匾醒目,黑底紅字,書寫著‘黃府’二字,落款赫然武王親筆。


    馬上訊卒在門口交遞驗、傳,從角門入內,很快來到府中正堂,這次交遞驗傳之後未再行,而是將背上竹筒交予值守什長,片刻之後,那竹筒書信便出現在了書房幾案之上。


    一名中年人將竹筒書信看畢,遞給了身旁的老者,待他看時,中年人的眉頭已經深深堆疊,或許是常難抒懷的關係,他的額頭已經出現了個深深的八字褶皺,即便尋常時也難填溝壑。


    老者咿了一聲,又細細從頭將書信看了一遍,道:“大將軍,這封戰報倒是有些奇怪。”


    “竹墨先生所言極是,妖族此番進攻,看似和往年相似,但是所供幾處卻都是我西境產出之地,平阜、落水關、西陵城……弓弩、兵刃、機關獸、丹爐,統統失去了供給,到像是有些圖謀。”


    大周軍製,師將之上,統一地,領一軍者可稱為帥,俗稱將帥,也稱將軍,但是能夠稱為大將軍者,則必是諸帥之上,三軍之主,整個西境由此資格的唯有一人,便是昔日飛虎元帥的嫡係孫子,現在節製西境的黃沉淵將軍。


    他身邊的,便是黃家幕僚,也是黃將軍的故友,竹墨先生。


    竹墨被人稱為西境二將軍,不光是因為深受黃沉淵信任,本身智謀也遠超常人,軍中上下頗得人心,有他相助,黃沉淵在西境數十載宛如磐石,將整個西境不斷朝著妖族領地擴張,占地已經漸漸逼近了西牛賀洲。


    白馬軍駐紮西境中部陽關,距離岐邑尚遠,但是黃沉淵卻偏偏選擇了住在曾經飛虎將軍的舊居中,反倒是距北境近些,不過白馬軍中兩名將帥都是黃家子侄,整軍戰力又頗強盛,中線倒也無虞。


    自然,黃沉淵智謀雖說不及竹墨,但也是久居戰陣之人,從戰報上很快看出了此番妖族攻伐的重心,雖說西境連連戰火不熄,但產出戰備物資之地丟失,造成的麻煩還是比往年要大得許多。


    “將軍何解?”竹墨想了想,相詢道。


    黃沉淵哼了一聲,道:“妖族此番作為,看來是吃夠了我軍的苦頭,想要摧毀戰備產出,與我交持,此乃是陽謀,我也便以陽謀以對,調動虎賁換防,鷹揚出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撲,收複失地,重鑄其勢。”


    “西境六軍,二軍居北線,白馬駐中線,三軍居南線,之所以如此,其實也是應對妖族軍力大小所備,”竹墨想了想,道:“如此妖族來襲,看似動靜不大,但是我卻怕後麵還有動靜,甚至大戰。”


    “隻是些小打小鬧,何來大戰?”黃沉淵笑了笑:“雖說邦諜有消息說妖族正在大肆征兵,但這些妖族即便征滿,能上陣廝殺,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去了,總不會是拿來便用吧?”


    竹墨先生歎了口氣,道:“沉淵兄,你可不要小覷了如今這一代的妖族,雖說妖族蠻力廝殺,妖術輔助的戰略在我們麵前縷縷吃虧,可到了現在,消耗的機關獸和軍械卻遞增,去年幾場廝殺都隻是險勝,說明妖族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應對之法,如今新型機關鎧尚未完全成型,如此關節,妖族發起攻勢,未必如此簡單。”


    “你是說妖族已經探知我族機關鎧的消息了麽?”黃沉淵臉色有些發冷,道:“如此機密,便是我軍中也罕有人知,妖族如何知其究竟?”


    “所以說,我讓你莫要小覷了新生的妖族,”竹墨道:“我們之所以軍中招募了些妖族,為我所用,其中一個目的便是培養些邦諜,潛入妖族之地探查消息,我人族可以如此,妖族為何又不能呢?此事雖無確切消息,但我深信,人族中必然也有不少妖族安插的邦諜,消息走漏亦在情理之中。”


    黃沉淵點了點頭,略帶深慮道:“如此說來也不無道理,妖族如此行為倘若是和我人族機關鎧一事有關,那麽接下來他們的目標,必定和我機關鎧有關,如今外出的機關鎧都放置溫泉關,那我們是否調動虎賁軍加強其防守?”


    “溫泉關麽?我看未必。”竹墨先生說話間將戰報重新拿起,遞於黃沉淵手中,道:“若是不出意外,我覺得此事乃是聲東擊西之策,溫泉關隻是個幌子。”


    黃沉淵眼中精光一閃,道:“竹墨兄,那你認為是……”


    “西邑!”竹墨決然道:“西邑乃是生產製造機關鎧的重鎮,我認為妖族目標定然是此地。”


    黃沉淵眉毛頓時一揚,跟著將戰報重新展開,細看兩邊,快步走到輿圖麵前,伸手在上麵比劃幾下,猛然一拍桌道:“不錯,各地都是距溫泉關百裏之內的要地,但是南方卻未有絲毫動靜,於理不合,特別是黑火城市的火油,給妖族造成的麻煩頗多,竟也未有動靜,完全說不過去。”


    說到此,黃沉淵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道:“妖族果然長進了,如此看來,他番明著的舉動是北上攻伐,想要誘我鷹揚北上,虎賁分兵,暗地裏卻占據黑火城,硬渡黑火湖,疾行西邑……此舉中間雖有幾個關節說不通,但想必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不錯,雖然猜不出如何行事,但我想定然有解,”竹墨點點頭:“此路線中所經城邑,隻有黑火城一處,若是有辦法強渡黑火湖,雖有叢山阻隔,一路上卻都無城鎮,無人可察,便可直達西邑,真正好伎倆。”


    “地麵行軍,疾馳強行,隱遁跋涉數百裏,隻要不用雲舟強運士卒,我等也發現不了……”黃沉淵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下來,頗為欣然道:“幸好,前些日你雖不在,但我已經調派了鷹揚軍一旅前去駐防,估計快到了,而且之前我也傳訊天山遁,臨時先調派人去協防,傳回的消息說是已去了一正三次六候,共計十將,加上城中衛戌士卒,足以抵禦兩師人馬。”


    “應是無礙,”竹墨先生笑了笑,似乎對此消息也極歡喜,徐徐道:“天山遁正將多能,守城而防,妖族一兩師人馬也不會有太大威脅……隻是不知天山遁派出的是何人?”


    “好像名為截空。”


    竹墨先生搖了搖頭:“天山遁中人身份隱秘,生辰、舊聞全部藏匿,無從查探,截空此人想必也是如此,隻是不知能有無戰績隨一並傳回,供我等參詳?”


    天山遁與其他軍隊合作,或者派人參與協助,因為正次將身份保密,無法透露,所以時常隨同傳回其所派正將的戰績,目的便是為了震懾,令其不敢小覷,怠慢行事,同時也為了宣揚自身功績,所以竹墨才會有此一問。


    果然,黃沉淵在櫃中找了找,取出一卷羊皮遞與竹墨。


    竹墨將其展開細看,黃沉淵靜候其旁,但是卻見竹墨的臉色漸漸肅穆,心中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跟著見他又從頭看了一遍,剛剛見起舉目抬頭,衝口道:


    “可有問題?”


    竹墨先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深吸口氣,似乎在平穩自己的心情,隨後才道:“從此人的戰績上來看,怕是有些不妥……”


    “何故?”黃沉淵將羊皮卷劈手奪過,雖然早已看過,卻還是又看了一遍,羊皮卷上書寫的截空戰績赫赫,驍勇無比,端得是一員猛將,並未有絲毫不妥,他這才抬頭望向竹墨,等其解釋。


    “此人善戰,驍勇,都無問題,但是偏生有一條讓我有些擔心,”竹墨眼中充滿憂慮,道:“此人好戰,怕是未必會安穩守城,而是會另辟其徑,便宜行事!”


    “你是說他會主動迎戰?”


    “怕是會如此!但是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竹墨道:“抵達黑火城之後,百無聊賴,他或者會去尋妖族的晦氣,也未可知!”


    黃沉淵沉吟片刻,忽然拍了拍手。


    門外立刻有侍衛應聲:“請將軍下令。”


    “派人傳訊天山遁,讓其和截空聯係,詢問黑火城如今情形和他之所在,速來稟我!”


    “喏。”


    半個時辰之後,一份邸報送到了黃沉淵的麵前,看到這份邸報之後,兩人的心開始下墜,果然不出竹墨所料,如今截空並非留在黑火城,而是因為追殺一名妖族,已經和黑火城距離拉遠,收到天山遁的消息之後,這才放棄追殺,開始返回。


    “黑火城怕是已經丟了,而且趕去的那隊鷹揚軍也凶多吉少,”黃沉淵苦笑聲道:“我倒是從未想過,天山遁也會有如此莽撞之人,不過,此事倒是有些意思……”說到這裏,他的雙眼開始微微眯起,眼中露出一絲頗為異樣的神彩,似有所思,而且與之同時,那竹墨的臉色也從剛剛的擔憂交替,忽然變得有些決然。


    “……來了就別走了,留下吧!”黃沉淵的嘴角忽然拉起,斷然道:“鷹揚三軍,調一軍圍獵,兩軍北去收服失地,何如?”


    “如此尚好,隻是……”竹墨稍稍思索,道:“守城而戰足矣,若是想要圍獵,怕是稍有不足。”


    “我亦知曉,可惜北線僅有虎賁、鷹揚二軍,虎賁若動,溫泉不穩,除非……”黃沉淵沉吟片刻,忽然露出個神秘的笑容,道:“調白馬一軍換防,何如?”


    竹墨臉色一動,道:“蕭山?”


    黃沉淵撫掌大笑,道:“果真什麽都瞞不過你,便是蕭山!”


    “如此甚好,蕭山駐有雲舟十數艘,往來如電,足矣策援中、北兩路,倒是老謀之策!”竹墨點頭道:“如此一來,兵力足矣,隻是圍獵之所,將軍可有定數?”


    黃沉淵望向竹墨,竹墨複看向他,兩人眼中同時露出個神秘的笑意,忽然一起開口道:


    “雲棧山莊。”


    語畢,兩人齊笑……


    一條條軍令迅速傳達下去,發往各地,整個大周西境的軍隊,便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調動,整個國家機器在這一刻爆發了極大的能量,頃刻之間,將整個與妖族的局勢推向了另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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