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四個月開始,閼逢旅中已不禁止小妖晚上的出入行走,雖然每日的訓練照舊,但是泡過溫泉之後,留出了近一個時辰,讓小妖可以自由行動,譬如相互學習,譬如互相演練,甚至有可能去詢問教諭,算是勉強放開。


    能夠留到現在的小妖,各有各自的生存之道,都是妖怪中的強者,六醜也生存得極為艱難,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再去偷獵妖核,但是直覺卻死死的拉住了他,最終未曾落入屠諸的圈套。


    隻有再找機會了。


    日子繼續,不知不覺,便有了更多的小妖消失,等到籛鏗宣布將要帶領眾妖去進行實獵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個月,距離離開山穀,尚餘一半時間


    小妖的數量也降到了一百八,按照籛鏗等人所言,還有幾近半數的小妖要被拋棄,就譬如房舍中的白夜咎,亦在淘汰之列。


    實獵,獵殺的便是那環山中央生活的上古遺怪。


    按照篯鏗所言,這穀中共有四種異怪存在,此怪不在天道之中,非人非獸,不毛不鱗,所以被諸天之神定為怪,意怪誕者,又因來至上古遺留,所以稱為上古遺怪。


    比之環山外的屍族,尚能算作鬼族之內,雖然無甚地位,可比之遺怪,仍是高了千百倍。


    四怪分別被稱為夜叉怪、聽風怪、五遲怪與奪目怪。


    顧名思義,夜叉怪便是醜陋,聽風怪是能飛,五遲怪是矮小,奪目怪則是獨眼。


    此番閼逢旅所需實獵的便是夜叉怪,雖然眾妖皆未見過,但篯鏗卻不以為意,大手一揮道:“某等教諭將會帶汝等前往那怪聚集之地左近,此處除了此怪並無他物,盡可放心,決計不會認錯。”


    “再者,某等並不會相助出手,帶士卒前往隻為清點首級,核算戰功,隻要帶回便可作數,其餘不論。無首級者斬,逾時不歸者斬,而排名前五十者則可以得到獎勵,某種能夠輔助修行妖力的靈藥,前十名更是可在兵刃、戰技和甲胃中選一項,擴充實力。”


    “往後半年,營中皆是如此,排名前列者除免受責罰之外,更是可以得到獎賞,而後者懲罰加倍,加快廢物淘汰,萃取精英。”


    篯鏗的話說得非常直接,隻認首級便等同默認了小妖之間的相互廝殺,逼其拚命。


    四隻龐大的贔屭(bixi,音同壁西)機獸已經就位,教諭各自其上,與上次押送的狴犴機獸不同,此獸竟與那後世的雙層巴士相仿,寬大的獸身搭為橢圓,六足短粗,但是腹中容量極大,分為上下,四五十隻小妖站立其中綽綽有餘,那馭者所居處也僅與獸腹一門之隔,極是便利。


    每隻贔屭機獸並不止教諭一人,除他之外還有二十士卒跟隨,妖怪人族俱有,備以弓弩兵刃,極為威猛,相比來說小妖就寒酸多了,除了手中兵刃、身上布衫,再無長物。


    贔屭獸背上負有鐵甲,厚重堅固,兩側刀棱,頭頸四肢關節處皆有鏈甲覆蓋,可謂武裝全身,見到此物,六醜第一時間便想到此物在戰場上的運用,如此龐然大物都隻是運輸兵將,可想而知,那些西牛賀洲真正的戰爭機關獸又有何種威力!


    六醜心中不由對未來又多了幾分擔心。


    贔屭看似龐大,但行走卻並不慢,每個時辰竟能行走近六七十裏,營外光線暗淡許多,但贔屭行走間並無半點差錯,走得極穩,六醜暗暗查探,發現那駕馭贔屭機獸者也是一隻妖,隻是看不出實力高低。


    不足十個時辰,穀中俱暗,贔屭機獸暫時停下,四名教諭在此稍稍交談,然後重新登機,各自朝著不同之處而去,看起來那些夜叉族也並非聚集一起,還是有所分散。


    再行五六個時辰,贔屭獸第二次停下,眾妖從中而出,這才發現麵前泥土已變得泥濘軟濕,不遠處更能看見散布水窪,空氣中那濃鬱的硫磺味道也不複存在,取而代之是一種淡淡的腥味,便如雨後那般,讓人清冽。


    六醜所在的贔屭,教諭乃是屍行翳,算不上好壞,他也不多說,隻是朝著東方一指,淡淡道:“給予爾等十二個時辰,明日此時我便在此清算頭顱,再提點一遍,逾期不歸或是未獵取者皆死,可記清了。”


    小妖們吞著口水,齊齊點頭。


    “十裏之外,便是夜叉村落!”


    眾妖開始朝著目的地前行,六醜稍等片刻之後,等到眾妖俱離,這才繞了個圈子,開始朝著北麵而去。


    原本半途之中,便有小妖開始商議結伴,青眉也順勢將白夜咎和六醜喊至一處,想要同去,但六醜卻未應允,結果隻能他二人搭夥實獵,六醜落單。


    按照常理來說,水泊沼澤乃是白夜咎的強項,有他同去事倍功半,但六醜心中卻惦記著前十的獎勵,所以隻能自己努力,再加上白夜咎雖與青眉交善,可在此地存活,那一絲交情又能維持多久,六醜心裏非常懷疑。


    上次既然放棄,那這次便肯定要拿到獎賞,若是武器不善,便選擇飛矛。


    朝北奔行數裏,腳下軟泥開始漸漸消失,繼而變成了淺淺的水澤,間或也有些草甸,六醜開始放慢腳步,用短棍探尋,一步步朝著目標進行。


    他並不著急。


    隨著六醜漸漸行近,那路上的水澤越來越多,深度也幾乎達到半米,六醜隻能一路找尋草甸繞行,將近三四個時辰之後,這才發現前方草甸上有個兩三丈方圓的隆起,高出地麵半丈,厚厚一層俱是苔蘚,也不知究竟何物。


    沼澤風大,六醜細細傾聽,從中辨出那團隆起中似有活物的聲響,哼哼唧唧,像是在進行某種不可描述的運動,周遭再無其他,於是六醜也不怠慢,將那短棍拿起,輕手輕腳的朝隆起處靠攏。


    走得近些,六醜這才發現那隆起盡是座修砌的草屋,看似矮小,其實不然,乃是在地麵挖坑之後再複搭起,所以看著便是不高,從這草屋的高度來看,內中夜叉的高度,未必便比人類矮小。


    靠的近了,那魚腥味更重,六醜找準那掛著破爛獸皮的門口,小心翼翼的靠攏,草棚中哼唧聲響不停,那廝竟然還在繼續。從那破爛獸皮的洞中望去,隻見一道黑色的背脊正對著自己,伏地挺身,麵前則是一大灘白生生的嫩肉,依依呀呀叫個不住。


    六醜略略吃了一驚,因為從那破洞中望去,雖然光線不盛,卻還是能依稀看得清楚,這廝的體態竟與人族並無太大的區別,甚至比某些小妖變化的人族,看起來更加神似!


    他輕輕的挪開身體,開始等待,雖然看見人族讓他小小的吃了一驚,心中愕然,但卻並未印象他下手的心情,就算真正的人或妖都無動於衷,這一神似之怪又怎地動搖得到六醜的心神?


    他等待的主要原因,是因為現在並非最好的時機,隻有在那怪飄飄欲仙,魂飛天外的時候動手,才能取得偷襲的最大收益。


    此怪的戰力並不算弱,若是正麵對敵六醜未必會輸,但是若想爭奪第一,就必然避免無謂的戰鬥,隻謀最大收益,如此方可。


    這一等,便又是一刻鍾,加上開始六醜摸過來的時間,已經持續了近三刻鍾,換做現代,便是一個半小時……就算六醜,也不由得心中暗暗歎了一聲,自歎弗如。


    怪物的鼻息開始愈加沉重,愈加急促,那咿呀之聲也漸漸高亢,六醜這才微微調整,做好了一擊必殺的準備,慢慢靠攏過去!


    草棚中突然傳來一聲歡愉的吼聲,與之同時,六醜已經猛然竄出,踢開獸皮,對準那漆黑背脊上的頭顱,用盡全身氣力砸了下去。


    伴隨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那怪的腦袋頓時凹下去一塊,直露出白生生的骨茬和內中砸爛的腦漿,那黑色背脊想要回首,卻隻是扭得一扭,便癱軟撲倒。


    那白肉似乎被嚇得傻了,呆滯片刻,直到那跌倒的身子撲她身上,這才撕心裂肺的嗥了起來,竟然猶如哭泣,哀聲綿綿,六醜棍子橫掃轉身,這才見到是個絕美女子。


    隻是,如此情形之下,莫說是絕美女子,便是神仙佛祖,六醜也決計不會留情。


    那棍毫無半點遲疑的掃過,直接將那女子腦袋整個掃得飛了出去,嘭的撞上草屋,將一柄掛在壁頭的漆黑之物整落地上。


    撿起那物一看,卻是柄黑漆漆的叉子,長近四尺,入手極沉,卻並非鋼鐵,也不知是何種材質製成,試了一試,居然不比鋼鐵差得多少。


    見兩怪俱已斷氣,六醜這才將那黑怪翻將過來,細看容貌,當即便被小小的駭了一跳。


    平素六醜也算是醜陋,但卻依舊未能達到這夜叉相貌的程度,此生靈簡直已將醜陋這個詞匯演繹到了極致,縱是神仙變化,也難變出如此難看的嘴臉。


    此男人額頭從兩側翻起,猶如犄角,細長雙眼直直拉到了後腦,鼻子深深塌下,鼻孔反而外揚,臉上無餘肉,顴骨下凹,嘴寬似魚,唇卻鮮紅,黑色的舌頭從嘴唇時間伸出吊在胸前,耳隻像兩片貝殼,死死的貼在腮邊。


    再看周身,雞胸狗肚蛤蟆腿,手足指間長著寬厚的蹼,若是行走起來必定搖搖擺擺,再加上通體漆黑,夜叉怪這名字果然不虛。


    這女子卻完全不同,腦袋撿回來細看,仍能看出是個極美女子,容貌放置妖中也屬上乘,峨眉嫩膚,白若凝脂,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隻可惜那身材卻和男子一樣,也不怎地登得上台麵,隻是一張臉和身上的皮膚絕妙。


    看著黑白兩色,六醜怎地也不相信都是同族,可又偏偏生活在一起,實在納悶。


    草屋中別無他物,既無桌椅板凳,也無鍋碗爐灶,隻有獸皮加之苔蘚鋪就的勉強可算作床的一團,再加上些水草編製的漁網,木叉,亂糟糟的獸皮,魚皮之類,別無他物,六醜找了一圈毫無收獲,又聽得周遭無人,便開始找尋起妖丹妖核來。


    將手探入此怪腹中,摸索半天,也未摸到半點妖核的跡象,但是六醜卻依次觸到了心、肝、脾、肺、腎等等髒腑,他心中疑惑,便幹脆將那兩怪剖開,逐一檢視。


    這內中之物,和人族幾乎毫無差別,如出一轍!


    六醜突然感覺心頭有些不快,他慢慢從草屋中出來,然後抬頭望向頭頂無盡深邃的幽暗,愣了半響,突然低頭,重重的吐了口唾沫!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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