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聊間隙,管事的得了吩咐,便按照王有根所說,去準備食材了,少年曹稚今日格外勤快,屁顛屁顛跟在後頭。


    得知是劍仙王沽山親自下廚,著實讓他吃驚不小,對於修士的辟穀習性還是有所耳聞的。


    於是,他忍不住便向老管事詢問:“劉爺爺,修士不都辟穀修行麽,怎個王劍仙還有口腹之欲?”


    老管事撫須,不假思索道:“境界到了王劍仙的地步,想咋個快活不就咋個來,江湖男兒且有豪飲的嗜好,還不許劍仙有幾道下酒菜了。”


    少年若有所思。


    “畢竟尚在人間,何處無炊煙,也難怪王劍仙頗有幾分人情味兒。”劉管事感慨道。


    “劉爺爺,小子瞅著也是,王劍仙玩笑起來,確實更像江湖上的俠士。”少年補充道。


    老人失笑道:“小娃兒懂個逑,這叫劍仙風采。”


    曹稚雙眼一亮,頻頻點頭。


    吳茵茵閨房內,兩個女子說著私房話,隻是顏丹虎對鏡而坐,身後吳小姐拿自個兒發簪為其添色,銅鏡中的美人兒好像不論插上哪種樣式的發簪都是恰到好處,讓原本的主人不免生羨。


    “丹虎絕色,定然在玉泉宗內也找不出如你好看的仙子了。”吳茵茵嬌笑道,手上又換了一隻玉蟬簪。


    “哪有,茵茵姐莫要玩笑,宗內師姐師妹們都生得好看,尤其是雲嫣師妹,當真才是豔色絕世。”美人淺笑道,然後眼神通過銅鏡,看見身後女子的麵容,忍不住又道:“茵茵姐你還說我,明明你才是壽城第一大美人兒。”


    此言一出,把吳茵茵樂得不行。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雙方有所問,有所答,對於各自姻緣的經曆,隻是顏丹虎還不敢直言王有根的根腳罷了。


    窗外樹搖,葉子已漸漸泛黃,片片零散飄落,像極了女子心事,起起伏伏,最終落地,似埋葬在心底一般。


    吳小姐也不記得有多少次臨窗而立,暗自憂愁,想著沽峰上的情郎,看著葉兒生發,滿綠,又黃透,作土,期間有多少阻隔,如今終於要修成正果了,這一刻,她不禁流下淚來。


    入眼銅鏡,顏丹虎有些詫異,慌忙起身安撫,終究女子最懂女子,好些話不必說得太過具體,往往隻字片語便能令人通曉,也往往最使人揪心,感同身受嘛,大多如此,好在眼下是喜,非悲。


    正廳中,眾人聽著吳城主言語。


    “……老裴當年亦是血氣方剛,隨老夫殺入壽城,僅他一人便拖住三大客卿,最終還教他斬殺兩人……”


    老人憶往昔,神色頗為豪邁。


    王有根這才知曉,原來吳城主家族與壽城前任城主所在家族有大仇,吳家老祖便是死在對方老祖手中,隻是那人亦是重傷後身死道消。


    裴萳苝則類似吳城主的小老弟,打小一起玩泥巴長大,又一起修行,二人之間情誼非淺,可惜裴家家族早衰,最後就裴萳苝一枝獨立。


    “……前任黃城主那老小子手段狠辣,身法更是了得,老夫雖將他斬殺,可也留下了隱疾,這麽些年下來,修為難以精進……”


    “不過好在有不惑所繪之畫,又讓老夫尋到了大道蹤跡……”


    若是以往,得知老爹有隱疾在身,吳鬃難免會竊喜,好似城主寶座又離他更近了距離,但當下,男人還想讓老人在那位置上長坐,這段時日以來,他才意識到,自個兒資格淺薄,即使有家中供奉,客卿鼎力相助,也難免淪落為有心人手中的傀儡。


    老人裴萳苝接著道:“實不相瞞,不惑啊,當年老夫與你父親大盛交情匪淺,就因那場奪城之戰,老夫邀他相助……他言而無信,未曾前來,老夫卻記恨他多年。”


    “雖事後才知曉那日是你娘親仙逝,也讓老夫難以釋懷,這麽些年,相交也甚少,直至今日見你畫作,才回想起你娘親在世時的風采……”


    “見你與茵茵終究修成正果,也才令老夫幡然醒悟……當真怨不得大盛情深……”


    老人裴萳苝緬懷悔悟後,好像整個人看上去輕鬆了許多。


    吳城主暗自歎息,裴萳苝當年可不就情根尚淺,放著如花似玉的妻子不碰,非要一心修行,十餘年後,那女子也實在忍受不住了,才負氣離家,遠嫁他鄉……


    說來也怪,裴家人大多如此性子,如今不僅家族人丁凋零,裴萳苝更是沒落著一兒半女……


    顏不惑兒時的記憶曆曆在目,以前的裴伯伯不喜顏笑,見的次數也少,但終究明白長輩們之間的恩怨了。


    看著天色,眾人又暢所欲言了一陣,待劉管事回來稟報後,王有根才與顏不惑去了廚房忙活。


    吳家人與裴萳苝,陳十二都沒有跟著,畢竟玉泉宗的廚藝,誰看都是忌諱。


    吳城主回身落坐後,笑得很是快慰,女婿能跟著白衣學廚,這又是一大喜事。


    裴萳苝看出了端倪,含笑道:“盡管偷著樂吧,能得如此乘龍快婿,當真讓人豔羨。”


    姓裴的什麽性子,吳城主豈能不知,大事不含糊,小事多計較,這又是醋壇子翻了,於是,老人笑得:“說得茵茵隻是老夫閨女似的,不也是你老裴的徒兒。”


    裴萳苝欣然頷首。


    吳家兄弟倆相視一笑,這般情形早已見怪不怪,乃府中常有之事。


    隻有陳十二,心念全然在那畫上,恨不得立馬閉關,專研,不過白衣強行贈畫,也讓他感激,全數埋在男人心底而已,總有一天,要還。


    這時,吳踵突然為難道:“陳劍仙,晚輩有個不情之請,既然您與王兄已然化幹戈為玉帛,可否來日也與三煞前輩們言語一聲,免得到時起了事端……”


    陳十二此次鋒芒畢露,大公子對其稱呼也變了,男人稍稍恍惚後,才頷首。


    吳鬃跟著失神,隨即起身,向陳十二彎腰一拜:“是吳鬃對不住陳七爺,若不是我跋扈,也不至於讓其身死,還請……”


    陳十二起身,道:“命該如此,我陳家倆兄弟的命本就是城主所救,七哥隻是償還了而已。”


    裴萳苝,吳家兩兄弟同時一愣,吳城主歎息道:“十二言重了,老夫與陳老善人有舊,隻恨當時沒有及早趕到陳府,老夫視你們兄弟如子侄,你的命始終是你的。”


    陳十二不曉得這頁老黃曆,不過記得吳城主曾對他們兄弟說過:“這仇是老夫來報,還是你們兄弟二人日後來報,想好與老夫言語一聲。”


    當時兄弟二人想也未想,幾乎同時開口說:“我陳家的仇,當由我陳家兒郎報。”


    而後,老人聽罷,連說了三個“好”字,便飛身離去,再然後,便有師傅半路出來,將兄弟二人各自領走。


    陳十二自然曉得是吳城主授意所為,直到大仇得報的那晚,老人的神識始終在陳家仇人宗門內攢動,也正是男人察覺到,此後才得以進入這城主府。


    ……


    “吳鬃確實不該,往後吳鬃便是你的劍童,為你背劍。”老人鄭重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為之詫異……


    “不可,十二……”


    陳十二言語未盡,吳鬃已決斷抱拳道:“鬃兒遵命。”


    “十二,不必擔憂他的體魄,待你踏入金身境,便如此行事,吳鬃若是不幸身死,就當還了小七性命。”老人果決道。


    吳踵與裴萳苝在旁欲言又止,眼下便能想象到,吳鬃背負陳十二的本命飛劍,哪怕一柄,其上劍氣也足矣教他片體鱗傷!


    但又不妨多想一層,若是吳鬃抗下了劍氣,將來體魄造詣絕然非凡,隻是陳十二的本命飛劍,恐怕築基期修士也不敢近身吧。


    陳十二若有所思,最終還是頷首。


    吳鬃其實後背上已然濕透,但冥冥之中,他極其想要成為黑袍男人的劍童,哪怕比起少年曹稚,身份尷尬,也無所謂。


    時光如水,正廳中翻著老黃曆,廚房內忙得熱火朝天,好在酒樓的食盒用馬車送來了,未曾修行的府中人才沒有餓肚子,且吃得很開懷。


    隻是可憐了萬福客棧內的一張張愁眉苦臉,到得此時,也不見元嬰王沽山回來,提早服下的化食丹卻已起了功效,讓一個個夥計頻頻側頭,轉悠在招牌下。


    壽城內,漸漸有人家亮起了燈火,有的院門前也掛起了燈籠,更別提城主府了,女婢們人手兩個燈籠,穿廊過院,將偌大的府邸一一照亮。


    一處大院中,更是燈火輝煌,簷上明珠大亮,映得一張圓桌泛光,管事的帶著女婢們從廚房內魚貫而出,一人端著一盤香味彌漫的佳肴。


    所過廊道間,餘香久久不消,真真讓人垂涎欲滴,少年曹稚混在女婢後頭,亦是端著擺盤精致的紅燒魚,他長這般大,從未見過如此好看且香的菜,覺著劍仙果然是劍仙,不管作甚,都教人驚豔。


    曹稚忍不住吸吸鼻子,不禁想起雞尾巷中的老人與男人,若是手中魚能上雞尾巷的桌子,那該多好。


    雞尾巷,男人屋中,老人麵對一桌子酒樓的菜,突然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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