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少年先前在城頭上見曹稚**墜落,原本是後怕的心態,卻萬萬不曾想到,陳大劍仙會出手相救那小賤種,且那小賤種還敢厚著臉皮子跟在大劍仙身後,這就讓人氣不打一處來了,他有何資格!


    於是,四人相商,必須給“稚兒子”來一頓長記性的肉,棍子,隻是四人接近巷口後,五名護城衛卻排成一列,個個邪笑著看著他們,讓人心底好生發怵。


    四條棍子幾乎同時藏進袖中,五名護城衛卻笑了,瘦弱少年弱弱道:“五位大爺,小子們迷了道,這就走。”


    不知為何,少年感覺五人是刻意針對他們……


    “是是是,迷了道。”


    “正是……”


    少年們依次開口,已然破了膽。


    為首的護城衛含笑道:“如此,老子便給你們指指道。”


    話畢,五道身影前掠而去,“一言不合”便將手中劍鞘往少年們身上招呼,一下子砰砰聲不絕於耳。


    “啊,救命……”


    “饒了我們吧……”


    “再也不敢了……”


    “小子錯了,是瘦猴兒幹的……”


    “啊,大爺,莫要聽他胡言……”


    五名護城衛哪管他們言語,一言不發,隻管揍人。


    不一會,求饒聲也沒了,四個少年癱在地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隻是未有一處血跡。


    “認道了,還不快滾。”為首護城衛喝道。


    四個少年彼此攙扶起身,才淚流滿麵的瘸腿離去,隻留下四根棍子,無用的棍子,他們打心底不敢用其反擊,任何一名護城衛對城中的凡夫俗子們而言就是天老爺,這般說法,毫不為過。


    夜幕中,曹稚背著行囊出了巷口,五名護城衛也躲到了暗處,少年回身,巷中無人,他卻彎腰深深一拜。


    待他走後,老人與男人才從院門口顯身。


    “咱們這算報恩了吧。”老人喃喃道。


    “從此兩不相欠。”男人刀子嘴豆腐心道。


    老人笑笑,便回了自個兒院子。


    曹稚家的院子裏,一件像樣的家什也無,屋子中更是家徒四壁,隻有一盞油燈燈芯餘煙未盡,一張木板床還算整潔。


    至於原本應有的家什,皆被同齡人搬去過家家了,老人男人都親眼目睹,但都未曾過問一句,甚至玩笑讓少年們手腳麻利些。


    少年們當時也不杵那一老一殘,還不忘言語相擊,朝地上吐唾沫,男人當時可沒凶神惡煞半點。


    隻有曹孤兒被按在自家院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姓佟的男人回到桌前,低頭咬碗沿,飲進了剩餘半碗酒水,不禁想起十餘年前的一個夜裏。


    身負重傷的老人帶著剛斷去雙手的男人遠遁千裏,最終老人力竭,二人便墜入這壽城雞尾巷中,是姓曹的男人打開院門,與他那長得不算好看的妻子將二人扶進了家門。


    當時女人身懷六甲,不慎跌了一跤,佟武夫看得真切,待女人起身,白裙下滿是鮮血,姓曹的男人怎會料到,平時有一把子氣力的女人會跌倒,更沒料到,女人當夜便難產了。


    二人的到來,同時讓女人身死,一個小嬰兒卻呱呱墜地,後來,姓曹的男人變得沉默寡言,但對二人依舊照顧得妥帖,隻是不久後,小嬰兒還未滿月,姓曹的男人便抑鬱而終了。


    男人砸吧著嘴,想著老友此時或許更不好受,小家夥雖是雇乳娘撫養至三歲,老人卻也出力不少,他嘛,隻能在旁幹瞪眼。


    好在家底子足,將雞尾巷所有院子買下不費他九牛一毛,能在夜色下悄無聲息的打磨小孩子體魄,心裏才好受些。


    老人坐在床沿上,屋中煙霧繚繞,神識卻布滿壽城半空,曹稚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眼皮子底下。


    之前少年墜下城頭之時,若是陳十二不出手,或許今夜壽城將淪為一座空城!蔡姓老人從來不是善男信女一類……


    他吞吞吐吐,樂嗬嗬的,少年每一步踩在地上皆有靈氣溢出,隻是化神期以下難以察覺罷了。


    這一夜很漫長,對於雞尾巷僅剩的二人而言,等到少年沐浴更衣入眠,老人出了院子,悄無聲息到了男人酒桌前。


    一壺仙家酒釀放上桌,然後老人覺得不夠,一拂衣袖,桌上又多出了十餘壺酒水,男人無言。


    兩隻酒碗皆已倒滿,各喝各的,喝完老人再倒,如此這般,直到天明。


    清晨,有女婢敲響曹稚房門,少年睡眼惺忪起身,昨夜前半夜根本難以入眠,自個兒何時睡過那麽氣派的大床,隻是實在熬不住了,才入夢。


    打開房門,女婢施了個萬福,便要伺候少年洗漱,曹稚嚇得忒不自在,好說歹說才自己動手。


    等女婢端走洗臉盆,管事的便走了進來,一臉和煦的笑道:“曹公子,陳劍仙尚在閉關療傷,他吩咐老朽讓公子安心住在府上。”


    話畢,沒有下文,曹稚想要問尋,管事的卻笑著走了,這讓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雞尾巷中,老人蹲在院門口吐煙圈,不禁喃喃道:“稚兒,可要穩住,這番試探若是過了,你便真能野雞變鳳凰了。”


    瘸腿男人到了院門口,冷哼一聲,道:“那陳十二當真如你所說,會是近百年首個飛升之人?”


    “可不。”老人樂嗬嗬道。


    “如今他仍是金丹初期。”男人不滿道。


    老人砸吧著嘴,道:“他有十一柄本命飛劍,夠不夠。”


    “他且是武夫,一隻腳邁入金身境,這對修行毫無裨益,更是不小的障礙。”男人不服道。


    “他有十一柄本命飛劍,很夠。”老人重複道,隻是最後三字改為了兩字。


    但僅此兩字,便讓男人難以反駁,老人的話從來好似言出法隨,從未不靈驗過……


    在無聲處,老人還道:“他何止十一柄本命飛劍嘛……真是嚇死個人。”


    “老不死的,來一口嚐嚐。”男人嚷嚷道,沒了昨日那般氣憤了,對於老人暗地出手讓那瘦弱少年躲那一下子,還有接下來的算計,都不帶商量就辦了……


    “煙葉兒沒得嘍,省著點。”老人樂嗬嗬道,話畢,他便返身回了屋子。


    男人罵了一句,靜看青煙浮沉,遙想著不久後,重回佟城,將屬於自己的東西盡數奪回!


    城主府邸,吳鬃悠哉悠哉來到少年住處,在門外便扣門出聲道:“曹老弟,可起了?”


    過了一會兒,無人應聲,吳鬃推門而入,不見人影……


    等到他找到少年時,是在小湖畔,曹稚正跟著幾名工匠修建葬劍亭,幾個漢子與少年玩笑不斷,少年也不再作悶葫蘆,有一說一,手腳麻利,這一幕令吳二公子有些詫異。


    他便在廊道中遠遠看著,近小半個時辰後才轉身離去,離去時亦不免感慨,有其師必有其徒,二人皆是不顯山不露水之人,或許好些命運正是如此,才教人徒然富貴,卻仍舊不忘本,才能更好。


    萬福客棧內,王有根三人圍坐吃早飯,雖是早飯,但也豐盛,各自一碗瘦肉粥,配著涼拌黃瓜,涼拌雞絲兒,雞蛋餅等菜。


    三人一邊吃,一邊閑聊,芭蕉樹下有晨風,拂麵涼爽,王有根臉上的傷口也已恢複如初,隻是吃幾隻叫花雞的事,肉身吸噬仙氣後,自然會自行痊愈。


    廚房裏,還有多餘的半盤子涼拌黃瓜,萬掌櫃盯了老久了,昨日的飯菜香味讓整個客棧沸騰,天不見亮也是如此,隻是大夥兒不敢驚動那元嬰……


    萬掌櫃咽了口唾沫,終究忍不住動了筷子……


    不久後,他像是發了一筆橫財的模樣,喜滋滋的回到了大堂,見誰都樂嗬多說兩句,隻是嘴裏仍有些意猶未盡。


    晌午,萬掌櫃在櫃台後坐立不安,眼角餘光老往大堂側門瞅,那邊過去便是廚房,他在這裏便已然聞到香味。


    兩個萬福小娘與夥計們亦是如此,在大堂中有意無意的徘徊,這客棧不比別處,夥計無需做太多繁瑣之事,甚至有時比掌櫃的還要清閑,便是廚房在那元嬰住進來之前也極少用到。


    香味愈發濃鬱,令人忍不住狠狠嗅鼻,一個機靈的夥計已經靠近了側門,萬掌櫃神色一變道:“怎滴這般沒出息,辟穀乃是修行大事,千萬莫要前功盡棄。”


    夥計回頭,樂道:“掌櫃的,那半盤子黃瓜滋味如何?”


    “你……”萬掌櫃詫異道,自個兒行事可是神不知鬼不覺,這小子咋個曉得,轉眼,所有人皆看著自己……


    萬掌櫃砸吧了下嘴,道:“本掌櫃如何說修為也要強過你等,偶爾吃上一口不妨事,倒是你們,切莫如此,修行乃是……”


    兩個萬福小娘與眾夥計已然別過頭去,不去聽姓萬的嘮叨,這就讓人有些尷尬了。


    過不多一會兒,廚房開始端菜,萬掌櫃終於起身來到側門,與那個機靈夥計四目相對,眼神逐漸犀利……


    夥計才不杵,就隻是笑,笑得很燦爛,掌櫃的好生無奈,一下子便泄了氣,等到廚房完全沒了丁點動靜,夥計第一個衝了進去,萬掌櫃緊隨其後,身後還有眾人。


    一盤子青椒炒雞蛋放在灶台上,滿滿一盤,這倒令人很意外,當下,眾人都覺得那元嬰很客氣,或許很好說話……


    機靈夥計端起盤子,鄭重道:“不如咱都喝點。”


    掌櫃的率先點頭,其他人更是沒有不情願的,於是,大堂內,桌上一盤子青椒炒雞蛋,近十餘人圍坐,各人一壺酒,就動筷了。


    還好都是講究人,大家夥都是小筷子夾菜,才讓這頓飯吃上了好大會兒功夫……


    如今整個萬福客棧都被一層禁製包裹,一絲香味也難以溢出,長街兩旁店鋪之人有些猜測,但也隻是以為萬掌櫃為了防人耳目,才有此作為……


    隻是客棧對麵之人看著姓萬的與眾夥計一起圍坐吃一盤菜,且喝上了酒,難免覺著奇怪,想要前去瞅瞅,問問,但一想到有那元嬰在,就邁不開腿了。


    萬掌櫃砸吧著嘴,看著街對麵之人,一下子笑了,笑得比以往多了些人情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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