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黃衣小童翻了個身,摔落到了地上,桌上的白玉杯來回滾動,他迷迷糊糊仰起了小腦袋,不禁張開了豆大的嘴,桌沿上的杯子沒砸下來,倒有一滴酒水從杯口溢出,小腦袋隨之移動,過了好一會兒,杯子不動,酒水才脫杯……


    砸吧著嘴,餘味無窮,轉頭,醉眼惺忪看去,正好一個酒壇壇口對著他,裏麵還有一層酒水,小家夥喉頭一動,也沒起身,幾下爬了進去,一聲“阿巴”後,就開始埋頭吸溜吸溜。


    顏大盛收完燈籠,回到草廬,聽到地上聲響,他便伸手彎腰,拎起那倒在凳子旁的酒壇。


    “阿巴阿巴……”


    小童滾到了壇底。


    聽聲音,好明顯的意猶未盡。


    老人失笑:“就憑這肚量,便是劍仙也不敢小覷啊。”


    小家夥並攏雙指,胡亂揮舞了幾圈,才戳向肚皮,然後抬首咧嘴憨笑。


    ……


    一老一小走出了草廬,往北側而去,一隻儲物袋被拖在地上,其實裏麵裝有上百壇美酒,皆是老人前幾日帶黃衣小童去壽城所購。


    而昨夜喝的,皆是王有根取出的幾壇子仙家酒釀,在每一壇喝光後,一老一小沒少眉來眼去,都很有默契的沉住氣,絕不掏自己口袋裏的家底,不為別的,先喝好酒,才對得起自己的五髒廟,這件事情沒得商量。


    當下,顏大盛已經恢複了傷勢,頭上青絲也多了些,這一路走,一路說著劍仙故事,聽得小人兒心神搖曳,臉上表情一驚一乍,好似腳下也生出了風聲。


    顏不惑在草廬內酣睡,才半個時辰的功夫,這連日來翻書早已身心俱疲,隻是靠一股執念強撐著罷了,對於傳音玉簡的專研,他已然將之當作了夢想,在不知不覺間……


    王有根亦是躺在床上,卻是閉目養神,似睡非睡,待到廊橋上傳來一老一小的動靜,他才睜開眼,緩緩看向窗外。


    一條半米長的白磷青背躍出水麵,恰好出現在視野中,看樣子就像是要跳出蒼穹,做條一鍋也燉不下的鯤鵬……


    今日天氣大好,藍天白雲,王有根卻有了幾分倦意,吐出一口酒氣後,他便起身,將窗戶輕輕放下。


    打了個哈欠,脫下衣物,才又躺回床上。


    合上雙眼,翻來覆去,選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顏丹虎的身影頃刻湧現腦海,從初見開始的一幕幕,那還是五個,又或許是十個泉兒重的可愛姑娘……


    在玉泉宗比武場上,首座張濟壺升任宗主的那一日,大胖妞的出現到典禮結束,又輕鬆躍上禦空舟……


    在通關閣外……


    然後第一次見她身形消瘦了許多後的那個夜晚,幾乎所有人都離場了,她還在桌前嗦雞腿,那道背影……


    那絕美容顏……


    那含著雞骨頭的模樣……


    那令人心跳加速的眼神……


    還是水汪汪的大眼。


    王有根嘴角帶笑,想到下山遊曆,機緣巧合來到這老沽峰,被她持劍逼視的樣子。


    “何人擅闖我沽峰?”王有根輕聲喃喃。


    這話便是顏丹虎對他說的第一句了。


    “在下王沽山,此前算命先生說,在下與老沽峰有緣,需來此住上一年,方可修煉有成,不知姑娘可否借在下一處容身之所?”


    王有根想起當時自己所說,又喃喃道:“一年怎夠?”


    其後,他又想了許多,直至睡著,鬢角也被浸濕。


    老沽峰上,半空雲動,隨著太陽與月亮的交替,兩大一小的身影在峰頂不斷動作,在草廬廊橋間的來回走動,在池中嬉戲,在窗前飲酒,在燈下翻書……


    數十盞燈籠被掛起又被取下,再一一掛起之時,王有根才睜開了眼,這一覺,他足足睡了十八個時辰。


    打了個哈欠,腦袋有些昏沉,有些意外,沒做夢。


    坐起身,吐出一口濁氣,才感覺恢複了幾分精氣神。


    隨後,他借著草廬外透進的幾縷微光,穿上了一身衣物。


    顏大盛聽到動靜,轉身,是王有根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


    “沽山,剛睡醒?”顏大盛笑問道,手裏正掛著一盞燈籠。


    這時,黃衣小童從廊橋另一端跑來,兩手各舉一盞燈籠,一盞畫著蟋蟀震翅,另一盞畫著燕子銜泥。


    “阿巴阿巴,阿巴。”


    王有根笑道:“是啊,沒想到會喝醉,這一覺會睡到天黑……”


    一大一小四目相對,各自挑眉。


    顏大盛接過小家夥手中燈籠,王有根拿過另一盞,小小人兒就又跑掉了。


    “你睡了十幾個時辰,年輕人真是不甚酒力,一會兒再喝幾杯,好好練練酒量。”顏大盛含笑道,張口間,好大的酒氣。


    王有根有些詫異,有睡那麽久……然後他才後知後覺點頭,說要得。喝酒這碼事,不能含糊,特別是老丈人相邀。


    於是,等兩大一小三人掛完了燈籠,又一起迷迷糊糊上了酒桌,其實三人腦子都有些轉不動的,顏大盛與黃衣小童在白日裏就已經替對方找了好些借口,都是如何也要喝上一口的“肺腑之言”。


    比如,老人說:“小豆子,這修行忒不易,你還這樣小,容易受人欺辱,讓老頭子我想想就為你揪心,不妨喝口酒,增漲幾分膽氣,若是遇到敵手,興許還能將人嚇退了去。”


    通常話音未落,小家夥就開始豪飲了……


    然後小人兒又會說:“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老人這時都會聽得十分認真,不斷頷首,等小友說完,還會悠悠歎出一口長氣,才似非飲不可的樣子,來上一大口……


    其實黃衣小童覺得老友有句話說得忒對,大致是:“小豆子,這酒啊,好東西,能漲修為,隻要你喝到位了,撒一把豆子出去,四個小兵也能幻化出千千萬來,你信不信,若是不信,肯定是沒喝到位!”


    當時他便摸出一把豆子來,撒出後,四個小兵竟然變成了八個!


    這讓他以為還沒喝到位……


    王有根則是睡得太久,仍未清醒。


    燈光照映下,三人推杯換盞,隻有顏不惑還在翻書。


    這頓酒,王有根未曾取出叫花雞,因為前夜他便察覺到了顏丹虎外放的神識,所以不想因為那香味,影響到她恢複傷勢……


    當他想到心上人沒幾日便可出關時,不禁又笑著豪飲了幾口。


    一直到了深夜,兩壇子酒見了底,老人才拎起沉醉的黃衣,拿上儲物袋,搖搖晃晃回了草廬,如今黃衣小童有張小床,就在顏大盛大床的旁邊,兩張床齊高,小床卻真的很小,但小童很喜歡,與老友徹夜長談成了他一大樂趣,老人的故事茫茫多,其中劍仙最出彩。


    王有根打了個酒嗝,眼神迷離,起身後,也搖晃著身形出了草廬,一路不知不覺到了峰頂北側。


    在土坡上看著不肯打盹卻四處溜達的近兩千隻“大爺”,這才想起,有好幾日沒有伺候它們吃食了……


    拍了下腦袋,王有根跑下了坡,在禁製陣法中開始了忙活,近兩千隻“大爺”一時好不“撲騰”……


    一盞茶的功夫後,各個盆子又補上了泉水,王有根才又回到池邊喂魚。


    燈光照徹下,仍是五條大魚占據優勢,大口吃食,一點也不客氣。


    王有根看著有些好笑,卻突然想起在那百多裏山脈中的經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優勝劣汰……”


    下一刻,他將手中魚食四撒開來,盡量遠離那五條大魚。


    正當魚群翻騰吞吐的時候,五條大魚各自擺尾,有的躍出水麵,有的潛入水底,但皆是直撲食物落處,頃刻之間,魚群便被嚇得四竄而逃。


    王有根皺眉,難道隻有喂飽了大的,小的才能安心吃上一口……


    他索性將儲物袋打開,一揮之下,近千斤魚食全數落入水中,便是五條大魚也被嚇到,一一竄入泉眼中。


    片刻後,魚群回來瘋狂搶食之際,五條大魚也衝了出來,一下子引得池中水花四濺,但好在都有得吃。


    王有根卻有些無奈,轉身與顏不惑四目相對。


    “沽山,可有心事?”顏不惑憂心道,方才他聽到動靜,才放下手中書而來。


    “對不住,不惑兄,驚擾到你。”王有根含笑道。


    “與我不必如此生疏,有何事,不妨說出來,我或許可以幫上一二。”顏不惑認真道,他能清晰感覺到對方眉間的浮躁。


    “沒有,是我多慮了。”王有根笑道。


    顏不惑見他視線老是放在池中,若有所思,才道:“可是因為見到池中魚兒搶食,便聯想到修真界中的種種不公……”


    王有根詫異點頭,卻笑道:“其實我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權利,也或多或少有機會進取,沒什麽好抱怨的,但總有恃強淩弱者,讓人難以喘息……”


    顏不惑微微皺眉,歎息道:“世道如此,我們隻能憑借自己的良知,不去做那傷天害理之事,至於其它,還要等到修為足夠,才能斬去那些不公……”


    這一夜,二人在池邊聊了好幾個時辰,後麵就暢所欲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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