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個時辰的禦空飛行,沿途山川被王有根盡收眼底,他此行的目的,不是陪顏不惑去那什麽蜉蝣觀請老觀主出觀做法事,而是趁著顏丹虎閉關的空擋,先探尋一些風景綺麗之地,之後再攜子之手同遊……


    一路之上王有根對所見奇景指點詢問頗多,顏不惑也將所知盡數相告,不愧他早年雲遊了大半個佟城轄境,如今說來,當真如數家珍。


    其中一處臥蠶潭便令王有根流連忘去蜉蝣觀,不是那潭翡色誘人,隻是恰巧禦空舟破雲日出,一道光束照射其上,映得山水一色……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如見心上人。


    顏不惑當時說那潭邊終年積雪,每日必有稀薄霧氣沉浮潭上,難免被遊覽而至的俗子誤以為是仙氣,引得王有根玩笑了一句,誰說夏蟲不可語冰,實則,潭上確實有幾分仙氣縹緲,隻是比之靈氣還要稀少而已……


    顏家禦空舟進了蜉蝣觀地盤,在王有根遠眺之下又是一景,卻是十分壯闊十二分單調,壯闊是那黑色山脈綿延數十裏,山體渾然似一塊墨錠,其上不長一草一木,這也是其中十分單調。


    餘下兩分單調,其一便是那條從東方山腳而起,沿鑿至西的數十裏石階,在山脊上如被一筆潦草帶過,剩下一分就是石階盡頭的“小小”蜉蝣觀了。


    但這一景在顏不惑眼中卻是氣魄十足,教人“蕩氣回腸”,因為他曾為此作畫一副的緣故,每每回想,都要拍上幾回老沽峰頂廊橋欄杆,臆想出幾分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的意境……


    “沽山,蜉蝣觀老觀主道號纖塵山人,築基後期境界,與我意趣相投,你我叫他老觀主即可。”禦空舟離那蜉蝣觀越來越近,顏不惑撇了一眼遠山陰雲密布的景象,才叮囑道。


    待王有根應聲後,顏不惑又道:“老觀主雖在境界一途蟄伏已久,但一身道法不容小覷……”


    說到這,顏不惑話音一頓,想起傳音玉簡來:“我倒忘了給父親傳音。”


    王有根看著突然有些緊張的顏不惑掏出玉簡來,便玩笑道:“不惑兄,那你不妨多說幾句,以免顏叔那邊收不到。”


    顏不惑鄭重其事點頭:“沽山所言極是。”


    於是,在王有根略感無奈之下,顏不惑將神識探入玉簡中:“爹,我是不惑,我已與沽山到了蜉蝣觀,此刻還未曾拜訪老觀主,我看這邊天色陰晴不定,恐怕大雨將至,若是老沽峰也有下雨,還請爹去崖邊看看那些牲畜,莫要都淋死了。”


    “對了,昨夜我與沽山是從泉眼回峰的,那裏禁製給沽山打碎了,不惑臨時補了一道,恐怕那禁製維持不了多少時日,請爹再補上一道,莫要讓魚都跑了。”


    “還有那泉眼下的密室中,請爹看一看,若是有蔬菜將壞,不妨拿去喂養牲畜,不惑與沽山今日還有好些事做,恐怕去壽城買回糧食時,天色就晚了……”


    王有根見顏不惑還要沒話找話,尬聊,便輕聲提醒道:“不惑兄,可以了。”


    顏不惑這才將神識收回,但仍是擔心話少傳音無果……


    下一刻,老沽峰頂,草廬內,顏大盛盯著的玉簡發出了一道柔和的白光,顏大盛瞬間目光炯炯,立即將一道神識探入玉簡中。


    然後,清稀的聲音傳入腦海……


    “爹,我是不惑,我已與沽山到了蜉蝣觀,此刻還未曾拜訪老觀主,我看這邊天色陰晴不定,恐怕大雨將至……”


    ……


    顏大盛足足將玉簡內的傳音聽了兩遍,才欣喜回複道:“好好好,爹知曉了,這傳音玉簡果然玄妙非凡,所聽一字不差,清晰無比,如在耳畔,不惑,你可要將那玉簡好生放置,往後製作還需將兩塊玉簡中的原有禁製抽絲剝繭,萬萬不可損壞。”


    “你且與沽山先忙正事,玉簡之事回峰再議,路上若遇不測,切記玉簡傳音。”


    下一刻,顏不惑手中玉簡發出了一道柔和白光,這讓原本已經喪氣的他頓時精神一震。


    王有根則是一臉笑意,好似結果早在他意料之中。


    “沽山!這是父親的傳音!”顏不惑振奮道。


    “不惑兄,且聽聽顏叔說了什麽?”王有根含笑道,這不禁讓他想起擁有手機的日子,好久沒有吃雞了……


    隨後,顏不惑將傳音聽了一遍,才遞給王有根聽,待王有根聽完,他立即回複……意猶未盡。


    在王有根眼裏跟自己剛擁有手機時一般,隻是那會兒發消息給暗戀的女同學,人家就回複嗯,哦,嗬嗬……


    二人在到達蜉蝣觀之前,又暢想著聊了一番傳音玉簡的前景,直到蜉蝣觀大門口現身一位老道,二人才恢複心緒,跳下舟頭。


    老道幾步上前,三人彼此行禮後,王沽山的名字才被老觀主知曉,簡單誇讚了幾句練氣期二層男子年輕有為,老觀主才笑問顏不惑:“不惑小友今日怎得空來貧道這蜉蝣觀,可是最近又有佳作讓貧道一飽眼福?”


    這時,大門旁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是個小鼻涕蟲,道髻上插著一隻木簪,與老觀主道髻上的木簪樣式一模一樣,一朵流雲,隻是一大一小的區別。


    顏不惑本欲開口,但見小道童在,便頓了一下,老觀主笑道:“不染,還不快來見過顏先生,王公子。”


    小道童聞聲,腦袋立即縮回了門牆後,但很快便邁著小短腿跑了出來,此刻,小道童已然不是個小鼻涕蟲,他一臉正經的打了個稽首:“不染見過顏先生,王公子。”


    禮畢,他便將右手縮回後背。


    “這是貧道前些日子下山覓到的修道種子,如今已在辟穀。”老觀主頗為得意道。


    小道童這時肚子裏卻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不禁讓老觀主失笑。


    “老觀主這是已經選好衣缽繼承人了,纖塵,不染,才多久未見,口氣忒大,想憑借一己之力蕩平世間鬼怪,叫做徒弟的無事可幹,到時豈不是會丟了飯碗。”顏不惑玩笑道。


    在老觀主開懷大笑下,顏不惑又恭賀了幾句,並取出五十四件法寶中的其中一件趕山鏡遞給又是小鼻涕蟲的小道童。


    老觀主目光如電,一眼便認出那小巧銅鏡乃是一件破障法寶,便是徒弟將來有幸突破到金丹期,也是頗有用處!


    在小道童目光尋來的一刹,老觀主一臉正色道:“不染,還不快謝過顏先生,難道這也要為師教你?”


    顏不惑打趣道:“得了,老觀主,在我手裏拿字畫,你何時謝過半句。”


    老觀主笑意盈盈看著徒弟接過趕山境,然後小鼻涕蟲也未說半個謝字……不愧是我纖塵山人的關門弟子,很有為師風範嘛……你那短命鬼大師兄就愚鈍許多了……


    王有根見顏不惑與老觀主關係匪淺,於是,他也取出一隻儲物袋遞給小道童。


    這回小道童接是接了,卻也道了謝,將師尊風範瞬間丟了個一幹二淨。


    老觀主都來不及阻止,這關係親疏有別,不是誰的東西都能隨意接的,當下他眉頭微皺,直到顏不惑向他頷首,老觀主才如釋重負,想著有機會定要還這人情,這小崽子倒是鬼精,將關係深淺看得透徹。


    “不染,將儲物袋交給為師替你保管吧,將來等你下山斬妖除魔,為師再還你。”老觀主正經道。


    王有根看著小鼻涕蟲乖巧的將儲物袋交出,暗自替他歎了口氣,這是多少小孩的必經之路……


    下品儲物袋被老觀主接過,他隨即神識入內,別人給了什麽他得有個數,這都是將來要還的……


    小鼻涕蟲隻見師尊微皺的白眉頃刻舒展,滿是皺紋的老臉由驚到喜隻是一瞬間,他有些疑惑,嘛東西,至於不?


    “王公子,這賀禮太過貴重,不染受之有愧,依貧道所見,王公子還是將儲物袋收回吧。”老觀主行禮含笑道,但手頭上卻不見任何動作,為徒弟攢家底這事兒,臉皮必須要厚!


    王有根笑道:“不染方才不是謝過王某了,這袋子東西便是他的,王某還收回什麽。”


    老觀主眼前一亮,同道中人啊!


    隨後,老觀主會心一笑,便安心將一萬靈石掛在了腰間,絲毫沒有任何別扭,好像這本就是他的,隻是取出放回而已。


    小小蜉蝣觀,老觀主從始至終就沒邀請過二人入內,著實道觀太小,一主殿,兩側各一間房,小院中僅一棵桃樹而已。


    站在觀外,黑山脊背之上,反倒有幾分天地間舍我其誰之感,便連幾人閑聊也似談笑風生,平添豪邁。


    黑雲壓頂之時,老觀主才讓他的關門弟子回院收衣服。


    待小鼻涕蟲屁顛屁顛拎著兩側道袍進了大門,老觀主才正經道:“不惑,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隨後,顏不惑一番輕聲言語,老觀主聽得怒發衝簪,其上流雲竟四溢出絲絲白霧,冥冥之中半空黑雲淡卻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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