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離家


    三年的光陰,在孩子的追逐打鬧和父母的疼惜寵溺中轉眼而逝。昔年的兩個孩童也越發挺拔,劉文已經十三歲,再有兩年也該束發了。


    許是生活安定,吃到飽,睡的安穩了,三年來劉問就像剛入劉府時親手栽在後院的梓樹一樣瘋長,如今個子追上了劉文,甚至猶有過之。


    雖然又多讀了三年書,劉文的風風火火依舊沒變,這就是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


    劉問倒是變化較大,從最初的沉默靦腆變得開朗起來,骨子裏那份沉穩倒是沒變。雖然隻跟程先生讀了三年書,卻深受程先生器重。用程先生的話是:“心思機敏,通而遵旨,大道可期。”


    程白霜在臨夏城這些年來,能當得起他當麵誇讚的,唯劉問和城守李家大公子二人而已。


    “不疑,近日爹將托昔年好友送文兒上山習武,你作何打算?”劉淵一副詢問語氣,意圖很明顯,我不要求,你自己選。


    前幾日劉淵給兩個兒子舉行了束發之禮,算是提前舉行的。因為要送劉文去十三宗之一的太華宗,再回來就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於是束發禮便提前舉行了。對於劉文來說肯定是提前了,可對於劉問,那就不得而知了。


    劉問,字不疑,劉淵賜的。劉文,字希文,也是劉淵賜的。要從這兩個兒子的字上看,劉淵還真不像一介武夫,至少不像尋常武夫。


    “兒不敢請,亦不敢辭,味憑父意。”劉問躬身道。


    “不必拘謹,坐下說話。”劉淵擺了擺手。


    到底是讀了三年書的,說話中聽,不枉程白露一番評語。


    “爹知你心,你也隨文兒一起吧,多少有個照應。”他劉淵沒說的是,誰照應誰。


    “爹你說的朱叔叔幾時能到啊,我好替您去迎迎。”劉文一臉興奮,大踏步進門,坐在劉問身旁。


    “根據你朱叔叔的回信推算,明日正午不到,日落也該到了。文兒,你哥會陪著你一起去太華宗,以後在太華宗,一切要事,都聽你哥的。”


    “我哥也去,太好了,那以後就不愁了。”


    “不愁啥,不愁沒人給你背黑鍋?”劉淵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出門在外,不比家裏,萬事小心,別再給你哥惹禍了。在這臨夏城你哥能替你扛下來,在外麵,就難了。”


    “謹遵父親教誨。”劉文貧是貧,但在大是大非上,心裏還是有譜的,程先生這六年書,劉文沒白學。


    “你們兩個回去收拾收拾吧,這兩天多陪陪你娘。”


    兩人口中稱是,起身一起離開。


    一夜無話,翌日,全家人都很默契的早早起床,吃過了早飯,就坐在一起聊天,有劉文在,不愁沒有話題。四人皆在各自眼中看出不舍,可又誰有沒有明說,大家都知道,說出來也隻是徒增傷感。


    不知不覺,已將近正午,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院外戛然而止。不需要多說,四人齊齊起身向門外迎去,隻見一中年男子正立於門外。


    一席青衫,劍負身後。用劉文的話,那就是----好一個風流瀟灑大劍仙。


    負劍男子姓朱名枚字子遠,是劉淵昔年至交,具體怎麽個交法,劉淵沒跟兩個兒子細說,隻說把朱叔叔當成他劉淵一樣信任就行。


    “子遠,別來無恙。”劉淵上前握住朱枚雙手朗聲到。


    “我說知遠、韓越你們兩個也是真能躲啊”朱枚再見兩位昔年好友,恍若隔世,滿臉欣喜。


    劉淵雙手微微用力一壓,雙眼看著朱枚,仿佛眼睛會說話一樣,朱枚立即止住話頭。


    “來,見過你朱叔叔。”劉淵招過兩個兒子給朱枚介紹。


    “這是我兒劉問,雖為義子,勝似親生。”


    “這是我二劉文,調皮的很。”劉淵向他人介紹自己的兩個兒子的時候從來都是一臉驕傲。就像隻有你劉淵有兒子,別人沒兒子一樣。


    還真別說,今天來的這位朱枚還真就沒兒子,連媳婦都讓人搶了,而且搶他媳婦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劉知遠。


    “拜見朱叔叔。”兩個孩子一口同聲。


    朱枚也早有準備,從懷中拿出兩個錦囊,分給兩個孩子“先收著,以後用得上。”


    “謝過朱叔叔!”


    “別在外麵站著了,屋裏說話吧。”劉夫人,也就是朱枚口中的韓越說到。


    三位好友多年未見,這一聊就是兩個時辰,劉文好奇他們都聊了些啥,可剛進屋,他跟劉問就讓劉淵跟打發出去了。


    眼看太陽快落上了,劉文都以為今天走不上了,偏在這時候劉淵把他們哥倆給喚了出來。


    從父親和朱枚口中聽出時間比較倉促,現在就要出發。劉文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原本的興奮勁兒,在這分別之際,卻淡了很多,看著院中的父母,竟是眼圈發紅。劉文急忙轉身上車,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劉問雖流浪了三年,卻也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離別親人,雖然沉穩,卻也感傷,一時之間千言萬語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隻道出“爹、娘,保重。”


    二人登車後,朱枚也不再寒暄,駕車向西而去,反正今天認門了,以後想來隨時。


    劉淵夫婦一直向西望去,直到馬車已消失在視線中才收回目光。劉夫人收回目光後,轉身回了府內。


    劉淵徑直走到了老瞎子的案幾前,看著案幾上還冒著熱氣的老瞎子的茶壺,緩緩開口:


    “淙淙清泉浣紫砂,


    顆顆舒卷水中花。


    嫋嫋蒸騰芳菲盡,


    絲絲苦楚潤韶華。”


    “呦,劉大人如此雅興”老瞎子倒是收起算命時的一本正經,打趣道。


    “你倒是心大,又不是你兒子。”


    “要不你過繼給我一個?兩個也行。”老瞎子今天這是老不正經了。


    “滾蛋,沒心思跟你扯皮,願扯等文兒回來你跟他扯去”劉淵沒好氣。能有嗎?現在一共倆兒子在身邊,還都讓人算計了。


    “誰讓你有兩個好兒子呢,還都那麽好”老瞎子不再調侃劉淵。


    “確定嗎?”


    “路已鋪,看造化吧!”


    劉淵不再說話,轉頭再向西望去。


    老瞎子也向西望去,緊閉的雙眼此時微張,但見滿眼星輝。


    要是某個家夥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說:“演,你倆使勁兒演啊。一個粗鄙武夫,張口就作詩;一個瞎子,雙眼裝星輝。”“這特麽是倆戲精啊!”


    劉問、劉文兩兄弟告別雙親,跟著朱枚一路向西而去,他們不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麽,至少現在還不知道,甚至他們連他們的目的地太華宗在哪都不知道。


    這一路行來,劉文問過朱枚,朱枚總是說還早,等真正入了山,就都知道了。


    剛上路的時候劉文還挺好奇,是不是看看窗外景色,和劉問調侃兩句。可時間一久就有些犯困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等到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劉文下車一看,此時三人正處荒郊野外。周圍除了樹就沒別的了。


    劉文心裏有些發慌,還好看見馬車不遠有處火光,還傳來陣陣烤肉的香味。這一聞,肚子還真餓了。


    劉文迅速跑到火邊,原來劉問和朱枚正啃著不知誰打來的兔肉。劉文也不客氣,從架子上撕了一隻兔腿就開始啃。


    “朱叔叔,這是哪啊?”劉文含糊不清道。


    “此山為小陰山餘脈,地處你們風來州東部,聽說小陰山以前是風來州東南邊境,朝廷派兵鎮守此處,防止南蠻侵擾。仗沒少打,人也沒少死,此後便經常出些鬼怪事。我說大侄子,你晚上睡覺可小心點兒。”朱枚著開玩笑。


    劉文聽完趕緊往劉問身邊靠了靠,看樣子是真怕了。


    “朱叔叔,咱們要去的太華宗在哪?”劉問此時看起來倒是比平常膽大包天的劉文好很多,扔掉手中的骨頭問道。


    “在西南坤吾州,與你們風來州隔著南部大炎州呢。”


    “那我們要多久能到?”劉問對所在世界的地理還不了解。


    天下共分九州,劉問所在之地為東南部風來州,劉問的出生之地在風來州最東部,有一村落,名為隆賢村。


    劉問當年雖一路向西,走了三年,卻連風來州的一半還未走完。


    “如果一切順利,趕上山上靈舟,一月便到。如果沒趕上,我就送你們哥倆回家。”朱枚沒說的是,趕不上,就得再等十年。


    劉問兄弟二人不知到朱枚口中的山上靈舟是啥,更不知道這靈舟多快,隻是他們聽說要走一個月的路程,瞬間便知道了天下之大。


    要不朱枚怎麽遇城不入,逢山不躲,落得個露宿山野呢。


    朱枚見兩兄弟都吃飽了,便吩咐他們到車內抓緊休息,明天還要起早趕路。自己盤膝坐在火堆旁,橫劍在雙膝之上,開始閉目養神。


    這一路顛簸,劉文是真累了,才醒沒多久,此時躺在車裏,有快速睡去。


    劉問之前吃過苦的,比這苦,似乎是習以為常,也可能是心事太多,遲遲沒有睡著。反正也睡不著,還不如起來陪朱叔叔守一會兒夜。


    想到此處,劉問掀起車簾,可剛掀出一條縫,就發現車外此時亮如白晝,瞬時又恢複漆黑。


    劉問定睛一看,是朱枚膝上長劍歸鞘,收斂了最後一抹豪光。


    劉問並沒多少吃驚,也不是他第一次見了。劉問隻是意外,原來朱枚竟是那傳說中的山上神仙,進而疑惑,他義父劉淵怎麽會結識這樣的神仙人物呢?


    此時朱枚轉過頭來,看見劉問眼中的平靜,倒是頗為好奇。一個半大的孩子,見識過這樣的神仙手段,竟是不驚不慌,性子倒是夠沉穩的。


    “不是跟你說過了,這山裏可是有鬼怪。”


    原來朱枚還真不是嚇唬劉文,隻是當時兄弟倆都沒當真。


    這下劉問更睡不著了,幹脆也就不睡了。下車坐到朱枚身邊,他想多知道一些這個世界,更準確的說,是知道這個平常人不知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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