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一章眼瞎心不瞎


    早春時節,地氣未至,寒氣未泯,辰時已過,小城的人們還縮在被窩裏看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倒是生不懼寒的小孩子生龍活虎的出來捉瘋了。


    “我說老瞎子,這大冷天兒的,都在家臥春呢,你說你這大早上出來,給誰說書、給誰算卦啊?”。隻見西城門官道邊一顆大槐樹下,一青衫客,發髻高高束起,戴一道家蓮花冠,身著青色長衫,懶洋洋坐在麵前案幾前,右手托腮,左右掐一不知在哪偷看來的佛家靜心決。


    身前案幾上,左手邊端端正正放一紫砂壺,壺嘴還蒸騰著絲絲縷縷的白煙,右手邊一桶命簽是精神抖擻,一遝黃符紙滲透著歲月氣息,上壓一沉香驚堂木,好一副仙風道骨。


    “我說小後生,你咋個讀地書,那夫子教你的天地至理、人間大道都讓您小子和著白米飯都吃肚子裏去了?”。


    青衫客端正身形,呷了一口茶緩緩開口。


    “再者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瞎了”。說話期間,老瞎子這眼睛就一直沒睜開過。


    “不瞎你眼睛咋老閉著,你倒是睜開給瞅瞅啊。三年了,誰不知道誰呀。”得,這還是個心直口快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個啥,老天爺還有打盹兒的時候呢。”


    “咋的,那老天爺打盹兒的時候還都讓你看見了咋的?”


    “去去去,趕緊給你夫子請早課去,別在這瞎耽誤功夫了”老瞎子惱羞成怒。


    這小後生每到這時候就見好就收,誰讓咱大度呢,麽得法子。老瞎子閉著雙眼“看”著小後生一路小跑,去了中城學子府。


    小後生名叫劉文,是西城守將劉淵的小兒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兒子。劉淵行伍出身,憑著一身真本事打出來的戰功,拜為虎賁中郎將,據說是朝廷得罪了人,才被貶到這小小臨夏郡,做了個西城守將,雖說隻是個西城守將,可在這臨夏郡,就連那郡守老爺也得給他劉淵七分薄麵而不是三分。


    可你要說這劉淵憑這個就囂張跋扈,那還真就恰恰相反,他平時是和氣得像個讀書人,除了鬥大的字不識幾個,其他言行舉止就是那讀書人也未必能有他劉淵一半的風采。要不是三年前突然一股馬賊流竄到此地,郡守老爺讓劉淵剿了趟匪,大家都以為這劉西城是個繡花枕頭呢。劉夫人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看得出來,出閣前是個大家閨秀,不然還真配不上他劉西城。


    夫婦二人還隔三岔五的施舍救濟一些窮人,在這臨夏郡方圓百裏,那是博得了個劉大善人的好名聲。


    劉淵和其他武將想法差不多,自己年少家貧,讀不起書,成不了讀書人,所以對讀書人那叫一個羨慕啊,所以給自己兒子取名字都透著希望呢,要不咋叫個劉文,咋不叫劉武呢。


    所以打劉文出生那天起,估計劉淵就想好了咋培養自己這個寶貝兒子,可這真是天不隨人願呐,劉文從懂事起就愛舞槍弄棒的,對讀書那真是一百個不上心。


    說來也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據說臨夏郡這地方的人有個習俗,孩子滿周歲那天要抓周,就是在孩子周歲那天,在他麵前擺上各種物件,讓孩子自己選以後幹哪行。比如,你抓了個算盤,那以後這帳房先生你是跑不了了。


    據說這抓周出奇的準,以至於他劉西城這外來人都入鄉隨俗了。據說劉文抓周那天,劉西城就怕這孩子子承父業會去摸他那把佩劍蠡紋靖,壓根就沒把它放出來,甚至跟刀劍有關的物什一樣沒放,可這劉大公子愣是一屁股把書桌上的裁紙刀給撞到了地上,兩眼一放光就要伸手拿。


    這劉西城也不愧是練家子出身,一個箭步上去就把這孩子抱起來,順勢也不知道是施展了啥神通,裁紙刀當啷一聲回到桌上。估摸這是這劉西城劉大善人也死心了,以後再不提抓周的事兒了。


    這不孩子才上七歲就讓劉淵給送到中城程霜程夫子那讀書去了,至今已有三年光景了。


    老瞎子想著這些事兒,就著自己這壺茶,倒是也咂摸出些味兒來。老瞎子是三年前來到霖夏郡的,剛好出攤兒的第三天趕上劉西城第一次送劉文學子府,第一天劉文感覺新鮮,打他旁邊路過時那叫一個開心,一個得意,也不知劉大善人給這寶貝兒子灌了啥迷魂湯,在二裏地開外都能聞到那股子歡天喜地。


    可第二天就讓老瞎子印象深刻了,第二天這劉文是不情不願呐,老瞎子就聽“你把手放開,就是把門卸下來你也得去”“我不去,那程老頭兒不說人話,鬼都聽不懂他說啥。”“我最後說一遍,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劉西城沉厚的嗓音如利箭破空般穿透出來,這回和善的劉大善人是真生氣了。“不····”剛聽到個不字,“嘭,咣啷啷”“哇--咕嚕--呃”,之後都不用劉西城送了,小劉文每天風雨不誤堅持自己去學子府了。


    後來老瞎子才聽說,當時劉文剛一個“不”字還沒喊完,劉西城起身就是一腳,連門板帶孩子就飛出去了,劉文反應過來剛要哭,劉西城眼睛一瞪,腳一伸,劉文把那聲哇硬是憋回去了,起來撲棱撲棱衣服上灰塵,二話不說往中城跑去了。再之後就是如今天這般場景了,隻不過劉文在一年前跟老瞎子混熟了,每天出來必定先到他這拌兩句嘴,算是點個卯了。


    老瞎子姓甚名誰沒人知道,家裏幾口人也沒人曉得,從何處而來也沒人在意,就仿佛三年前突然就冒出這麽個人。本是不倫不類的道家裝扮,卻住在西城門外小夏山的懷恩寺,也對,他也沒個家,不住那就得睡大街。客棧?他也得有那銀子呐,老瞎子每天算命說書,勉強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老瞎子算命準不準咱沒人知道,但是說書那真叫一個精彩,什麽妖魔鬼怪呀,什麽神仙打架呀,什麽風月佳人良緣配呀,那真是繪聲繪色,情真意切。所以西城醉仙樓的所謂達官顯貴偶爾也會從樓上賞壺酒,撒點兒銀子,老瞎子生活也就還能過得去。


    “道長,能幫我算一卦嗎?”一個稚嫩、怯懦的聲音把老瞎子的思緒拉了回來。“小娃兒,不用算,吉人天相,好事將近,去吧”。明眼人一眼就瞧的出來,這小乞兒,哪來的錢算命。老瞎子明著是給孩子占了一卦,暗著是說了句吉祥話,趕人呢,這是欺負客。這老瞎子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眼瞎心可不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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