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夜城,位於江南蘇夜江畔,因此得名。雖說地處江南,可也隻不過是一個小鎮,來往之間本當地人居多。偶有城外人來往也是因為經商途經此地,不作久留。


    此時正是梅雨季節,街頭小販白日出攤,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就得趕忙收拾貨物,先去躲雨,如此反反複複,不知一天要折騰多少回,生意越發難做。一場大雨過後,青石鋪成的街道上有一位素衣青年,他挑著擔子從巷子中走了出來,隨後將貨擔放在自己的攤位上,從裏麵拿出秀好的粗布一一擺好。


    這賣布的生意大多是婦人,他一個青年在街頭賣布,著實奇怪。隻不過其他商販看到青年皆是微微一笑,甚是熟絡。


    旁邊一位賣著豆花的老婦,笑眯眯地看著青年,說道:“阿難,今日如何出來的如此晚,可是家中有事?”


    “陳婆,您來得倒是早。家裏也沒大事,今日來的晚隻因老母親又犯舊疾,我先去醫館給她抓了藥,這才趕來。”青年將頭上鬥笠放在貨擔旁,笑著回道。


    青年二十出頭的模樣,眉若刀削,眼含星晨,麵容俊朗,說不得的倜儻,可他身上的衣物與他的長相著實不配,隻不過青年的一隻眼睛上卻有一道疤痕,著實讓人可惜。


    “你老母親的病這兩年怎麽就是不好?哎,老婆子我聽說城中前些日子來了一位何大夫,那人醫術了得,咱們城中好多人的病都被他治好,要不然你帶老母親去那裏瞧瞧?”陳婆麵帶擔憂,好心提點青年。


    青年聽到陳婆如此說,回道:“那位何大夫,我也聽說,想著這幾日帶老母親去瞧瞧。隻是這些日子正趕巧雨季,生意也不好,家中沒什麽銀兩,那位何大夫的診費確實不低,還是再等幾日,攢夠錢了再去也無妨。”


    “原來是身上銀兩不夠啊。”陳婆思量了片刻,隨即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遞給阿難:“我老人家自己一人居住,女兒啊也嫁了人家。本就不需要多少銀兩,每日出來賣豆花也隻是找個夥計,若不然日日在家,清閑太久,身子都僵硬了。這有些錢,你先收著,若是不夠,再來跟我老婆子說。”


    陳婆與阿難在一處擺攤已經兩年,他見阿難長得俊朗,平日裏對自己也是尊敬有加,所以對阿難頗為喜歡,若不是自己女兒已經嫁人,她倒想讓自己閨女嫁給阿難,雖然阿難窮是窮了點,可是這樣的年輕人倒是不多見。


    阿難推了一下陳婆的手,說道:“陳婆,我平日裏受你照顧頗多,已經多次向您開口借錢,您老對我已是大恩。今日這錢我是萬萬不能收,您老賣著豆花,這錢來的也不易,還是快收起來。”


    “說的哪裏話,怎麽還和我老婆子客套。我老婆子也是看好你,若是旁人來借,我老婆子也不會借他。”陳婆說道。


    阿難將攤位收拾好,隻是笑著,仍是沒有收下陳婆的錢。


    陳婆故作生氣:“難道還要我老婆子求你不成?傻孩子,快收好。”


    “那我就收下了,您老放心,等我攢夠錢,馬上還您。”阿難有些赧然,笑著說道。


    見阿難將錢收下,陳婆這才笑著點點頭,隨即抬頭看天,說道:“哎,雖說是梅雨時節,可是今年的雨水著實是有點多,難道有地方有何冤情,老天爺在這裏哭訴?”


    老人家最是信這個,可是阿難抬頭看了一眼陰暗的天空,笑著也不說話。


    “阿難啊,老婆子跟你提的事,你想的如何了啊?”陳婆突然喜上眉梢,問阿難。


    阿難看著街頭屈指可數的行人,知道今日的生意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心中擔憂,自己母親看病的錢何時才能攢夠。


    “阿難啊,怎麽不理我老婆子,是不是日日聽我老婆子嘮叨,心中煩我了不成?”陳婆見阿難不回答,問道。


    阿難這才回過神,看向陳婆:“哦,您老說的是哪件事啊?”


    “就是說親的事啊,雖說咱啊家境不好,可是阿難你性子溫和,長得也俊俏,又吃苦耐勞,定能找個不錯的姑娘。”


    阿難笑了一聲:“陳婆,您老就別忙活啦,我啊,現在可沒有那個念想,隻想守著老母親,讓她老人家安享晚年。再說,嫁給我這樣的窮小子,那還不得一輩子吃苦受罪。人家爹娘對自己女兒都是百般寵愛,辛辛苦苦十幾年,嫁給我吃苦受累,豈不是虧欠人家姑娘,也虧欠人家父母?”


    “哎,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這人呐,又有幾個能夠大富大貴?難道像咱一般的平民百姓就不能婚嫁?這成家過日子最講究個安穩,一輩子平平淡淡未必不是一種福氣。”陳婆見阿難不願意,急忙勸說。


    阿難知道陳婆也是好心,不好意思一口回絕,隨即說道:“陳婆,您再讓我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您老。”


    “那你可要快些,這些日子啊,我可是給你物色了幾個不錯的姑娘,相貌也是沒的說,若是說的遲嘍,恐怕就要被其他的小夥子給搶走啦。”陳婆見阿難並不著急,特意催了他一句。


    “知道啦,陳婆。”阿難無奈地搖搖頭。


    陳婆見阿難麵容憔悴,想是這幾日因為老母親的病四處奔波,心疼這位小夥子,她從鍋中舀出一碗豆花,端到阿難麵前:“傻孩子,這幾日可是累得不輕,今早也未曾吃飯,可對?快喝碗豆花。”


    阿難這次沒有拒絕,陳婆的豆花倒真的是一絕,不僅甘甜可口,並且入喉潤滑。畢竟陳婆做豆花時從不用井水,而是自己到山上背下來的山泉水,隻是她現在年老體衰,自然一次也背不下多少,阿難時常去幫助陳婆,每次都將她家中的數口大缸裝滿山泉。


    陳婆要給阿難工錢,說不能讓他白幹,阿難隻是笑著擺擺手,喝碗豆花了事,這也是陳婆喜歡阿難的另一個原由。


    “小夥子,這布怎麽賣?”一位婦人站在攤位前,準備買布。


    阿難麵帶喜色,終於來了生意,急忙起身:“這布……”


    可話還未說完,天空一陣悶響,便下起雨來,婦人打消了買布的念頭,跑到一旁的茶館中躲雨。


    阿難歎了一口氣,看來今日又沒錢可賺。


    陳婆站起身,一拍阿難:“傻小子,愣什麽,還不快收拾布,若是淋濕了該怎麽辦?”


    阿難連連答應,和陳婆將布收拾好,走進茶館中躲雨。


    伸頭望一眼晦暗的天空,阿難麵色比那天色更加灰沉。


    “不急,不急。老天爺要下雨,誰也擋不住。這風霜雨雪的和做人一樣,總有雨過天晴的時候。”陳婆笑著安慰阿難。


    阿難也隻能點點頭。


    “所以說,要不要說個婚事,衝衝喜?”陳婆突然說道。


    阿難微微一愣,苦笑著說道:“陳婆,您就別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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