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麵人時而喃喃自語,時而沉默不語,他和雲仿佛是影子,彼此跟在彼此的後麵,他有時候神誌清晰,談吐自如,有時候對樹上的蟬、水中的蛙、牧笛的短歌都充滿了好奇,問東問西,有時候忽然暴跳如雷,竟對著山穀的回音的落葉嘶吼。


    山穀裏溪流旋轉,奔騰跳躍,銀霧飛濺,燦爛的陽光穿過樹林,透過早霧,到處生機盎然。雲迎麵向著太陽,鬱悶的心情被一掃而光。他向著山穀呐喊:“你好嗎,現在過著怎麽樣?我想你了!”呐喊中,雲的腦海中浮現的是餘伯以及有無限憧憬並未曾謀麵的爹娘,想起七溝八嶺小山村,竟還有一絲懷念,如果不是發生意外,他可能永遠邁不出那個村口,頂多在鎮上混個臉熟。忽然間,雲顯得失落起來,有些黯然神傷,他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餘伯乃至爹娘。人的本性是尋根,每一個人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雲也不例外,有時候這無關貧窮富貴,就是給予自己一個命運初始的交代,隻需要告知答案就可以了。雲並不甘心,他覺得爹娘一定在人海的某個角度等著他,也在不斷地尋找失散的親情—漂泊久了,或許雲太渴望家的溫暖了,有個知冷知熱的親人陪著自己,就是心靈的慰藉,比如之前鄉下的餘伯,乃至現在身邊瘋傻的蓬麵人。


    蓬麵人看到山野春花燦爛,歡喜地跑向花叢。雲見狀,跟上去,準備俯下身子摘一朵含苞怒放的山花。不料,蓬麵人轉過身,大聲驚呼道:“不要動它,它有生命的!”說著,急忙跑向雲。雲不解道:“這年頭,人命都如同草芥,還用這麽矯情憐惜一點山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花比人美,也比人忠誠。它們在紛紛擾擾的世界裏,享受屬於自己的花花世界。隻要有人願意培育它們,它們就會綻放芳華,贈人餘香”蓬麵人忽然詩情畫意起來,小心翼翼地凝視著一簇簇山花,看花朵聚集在葉片下,猶如無數隻蝴蝶,微微張開翅膀,隨風起擺。


    雲聽後,竟有些起雞皮疙瘩,他覺得男人將小女人的矯情通過愛花表達出來,不是憐香惜玉,而是一種病態,更何況是像蓬麵人這麽粗俗邋遢的男人,不過聽文采,其仿佛出生於書香門第,是一個讀書人,


    雲隨口反問一句:“你以前是個私塾先生?說話酸啾啾的!我隻聽說過‘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那有這麽多無病呻吟!”說罷,雲直徑就摘下身邊的一朵映山紅,隨手插在蓬麵人亂蓬蓬的的發髻上,笑盈盈道:“這才顯得花兒嬌豔欲滴,跟隨你為伴,叫一路山花不負儂!”蓬麵人取下映山紅,有些生氣,轉手將花插在雲的耳後道:“粗俗,鄙也!”雲依舊笑道:“我這麽玉樹臨風,隻會襯托花的黯然失色!”對此,蓬麵人不予理會,直徑向前方走去。


    雲見他如此小氣,也不開玩笑了。如果說男人如花,劍膽琴心的男人就如同梅花,淩霜傲雪,孤然綻放;激情四射的男人就如向日葵,熱力洋溢,激情不休;溫文儒雅的男人就如同君子蘭,瀟灑如風,玉潤鑒人……“我如果是花,也就是一株仙人掌,說的好聽是‘堅忍不拔、自強不息’,說的直接就是“風吹日曬,任其自生自滅”雲有些感慨道。他在思慮這句話的時候,還並不知道他像仙人掌,其實是因為渾身長滿尖刺,硬朗分明的形態和線條,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氣質,並且一旦開花就有毒,因為花瓣色彩漸變,色澤明媚光豔,容易吸引動情的人觸碰,愛不釋手,如果手被刺傷後,皮膚就會紅腫疼痛。


    “男人愛花的理由千條萬條,絕不會離開女人這個因素。”雲追上前搭話道。蓬麵人依舊不搭理他。


    “沒有不愛花的女人,隻有不浪漫的男人!你心裏是不是有哪個放不下的姑娘?”雲前言不搭後語聊道。


    蓬麵人回答道:“你還懂這些?”雲見有話題了,連忙接道:“紅塵百花開放,必有幾枝專為我開!”這是他聽書學會的話語。雲是不喑男女之事的,雖然在鄉下已有不少的女孩子在暗地裏偷偷地打量著他,即使不肯與他多說話,也忍不住見麵的時候臉紅,羞羞答答的雙眼想要多看雲一眼。雲壞壞的笑臉,依舊擋不住他劍眉星眸、棱角分明的五官。雲也不去多理會她們,照樣走自己的路,吃自己的飯,幹自己的事。


    蓬麵人停住了腳步,扭頭看他道:“從前過往的事,我都記不起來了,就像你一樣不知曉自己的身世,我隻記著零稀的記憶碎片,卻怎麽也拚接不出一個完整的畫麵,但越往深想,就越發頭疼。”


    雲寬慰他不要多想,兩人走到河邊,雲主動為他整理發髻,清洗衣物,水潺潺地從蓬麵人頭頂上滑下,勾勒出一張刀削似的臉線,漫散的霧氣灑在一張消瘦的臉上,月牙形的刀疤印在明晰的水麵上,雲著實被嚇了一跳,卻立刻收住不寒而栗的表情,轉為對他遭遇的思索,以及發自內心的幾絲關切。


    “你的身手這麽好,想必以前遭惹了不少仇家,是不是被他們重傷後失憶?”雲進一步猜想道,“可是,除了失憶外,你的武功並沒有廢,為什麽你的仇家在重傷你之後,不殺你,甚至不廢掉你的武功呢?斬草除根的道理不懂嗎?”“如果是意外導致失憶呢?”蓬麵人問道。“如果是意外,你的武功這麽好,會遭遇什麽樣的情況能導致失憶呢?你的家人為什麽沒有在身邊照顧你,而放任你四處流浪呢?難不成你和我一樣也是孤兒?”雲略帶戲謔的口吻反問道。


    蓬麵人愣了一下,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挺睿智,頭腦不錯,有些信任他。他知道自己時常都會犯病,一旦情緒失控起來,就會脾氣暴躁地想要殺人見血腥,竟主動地擔憂起雲呆在他身邊的危險境遇。忽然間,他的胸口又疼痛起來,汗滴不停地從額頭與臉頰滑落下來,雲立馬上前扶住他。


    蓬麵人咬著牙,似乎很難受,說道:“老毛病了,你來幫我調氣!隨便我教一套掌法。”


    “我什麽都不會,現學現用,這樣行不行?”雲疑遲道。


    男人並不作答,一手抓過雲,不等他反應反應過來,就從下頜的承漿穴出發,經會齦交穴,直打背部的長強穴。雲頓時渾身精力充沛,仿佛全身的筋骨都自動地鬆開了。


    “我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脈,接下來的奇經八脈,你按照我說的方法去做就行了!”蓬麵人交代道。


    雲點點頭,盤腿坐下,學會凝神運氣,不知道是口訣並不難,還是資質聰慧,他領悟要領又快又到位,一吸氣,真氣從督脈進入腦海,一呼氣,真氣又從任脈到達丹田,反複吐納後,心中流淌著一股熱流自掌心傳進體內,氣回丹田,神歸紫府。


    “很好,我教你心法,為我運功療傷!”蓬麵人看在眼裏,喜在心裏,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練武奇才,他很慶幸,無意間發現了他的資質。“我的病,有時候走火入魔,自己都很難控製,傳授你一些武功作為日後自保之用。”蓬麵人誠意滿滿,或許覺得和這個年輕人比較有緣,他讓雲為其運功療傷後,便有針對性訓練雲的指法、手臂法、身法、心法,讓他到河邊一肩擔兩桶滿滿當當的水過獨木橋,器滿則不能覆。三天不行,就半個月。半月之後,又讓他到竹林間用竹葉射箭,把握力量與準心,一周不行,就三個旬。


    學武,猶如以指對月,目凝於指,則月華散盡。“天賦不錯,把基礎打牢,就事半功倍。”蓬麵人雖然記憶殘缺,但對於傳授武學自有門路,他憑感覺走,根據雲的秉性及時調整教授套路。雲對每天的勤學苦練但不厭倦,因為他早已厭倦了挨打受氣的日子,隻要今日吃苦,是為明日昂首挺胸,就是幹勁滿滿,更何況其骨骼驚奇,天賦異稟,不用“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也日有收獲。


    “武學精髓要慢慢領悟,才能融會貫通,你現在懂得了皮毛,日後修行是否能夠遊走四方,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兩個月後,雲的武學初有成績。蓬麵人對此言語道。


    雲與蓬麵人有師徒之情,便改口稱呼其為師父。雲對師父依舊有時沒大沒小,他們習慣了這種兄弟間似的關係,他很開心,因為這世上除了餘伯之外,他又多了一位不是親人的親人。


    如果男人是花,雲覺得蓬麵人就是鐵樹,鐵樹開花,千年一回,雲不知道何時能夠開花,但知道他是美好的象征,生長能力強,能夠為自己擋煞化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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