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年紀大了,幹不動力氣活,這堵土牆已經很久沒修補了,一陣風吹都怕它晃,哪裏禁得住他這一腳?


    裂縫從腳印往外擴,他的腳幾乎沒阻礙地沒入牆中。


    薄薄的牆麵頃刻間碎成幾大塊,可他踩的地方已經是一片空曠,身體更是失了平衡,二虎啊啊大叫著摔了過去!


    他是後背先著地,來不及喊疼,就看見一塊比他腦袋還大的土石朝他麵部砸上來!


    啊啊啊!!


    “二虎哥!”


    遠遠近近的童聲匯成一片,有的哭,有的叫。


    吵得人怪心煩的,二虎心想。


    而他緊跟著就惶惑了:


    我剛才,是被牆砸了吧?那我怎麽沒感覺疼呢?


    他頭腦一清明,這才知道大事不妙!


    原來,他居然是飄浮在空氣裏的!


    低頭看:


    幾塊土石底下壓著一個胖墩!


    那不就是他的身體嗎?!


    完蛋了,我,我已經被砸死了?!


    二虎很怕接下來就要有牛頭馬麵來索他的命!


    有人把他爹娘找來了。


    他們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尤其是他老娘,撲上來摟著他“屍體”哭得昏天黑地,一個勁嚷嚷不該讓他出門,不該放那個道長走。


    啊,對,那個道士……他當時說的什麽來著?


    二虎的肚子裏沒幾滴墨水,想不起來那些文縐縐的原話了,反正肯定不是好話!


    瞧瞧,他不就是讓那個道士給咒成這樣了麽?


    二虎的身體被人抬回家了,他的魂沒辦法,被一股牽引力拉扯著走。


    他的身體被安置在炕上。


    他就在上麵飄著,老娘在床邊蹲著嚎。


    二虎一直覺得他娘沒啥見識,遇到事了她就知道在地上打滾,亂嚎……雖說她每次耍賴到最後,家裏總能占到好處,可他覺得吧,她這種做法實在太讓人沒臉。


    既然他看不起老娘的舉動,那麽他娘說應該找道士來救人,他就很不讚同。


    他試過好多次,想回到身體裏。


    可不知道怎麽回事,進不去。


    他就隻能在這飄著,看著血越流越多,跟身體的聯係越來越弱……


    突然聽他爹跑回來說:道長已經請來了!


    二虎心裏是一百個不願意啊!


    “憑啥啊,就是臭道士那張破嘴給我害成這樣的,你們還想給他送錢?!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兒子?”


    “我都那樣了,傷得那麽重,你們不給我找大夫救命,請道士管屁用,他能給我超度還是咋的?”


    二虎憤怒地大罵。


    問題來了,就別說他爹娘怎麽,連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說話!


    他沒料到的是,走進他家的不是那個年輕道人!


    這人的年紀大一些,臉上有燒過的舊疤,看著忒嚇人!


    道士身後還跟著一個提藥箱的小道童。


    這兩位,正是出來打探消息、正好被二虎爹當街撞見的師徒倆。


    看見他們穿著道袍,病急亂投醫嘛,就上來求助了。


    疤臉道人聽他說:今天倒黴啊!兒子的頭被土牆砸破了,人昏迷不醒呢!


    街坊的老人都勸他請人給孩子招魂!


    二虎爹又說到了老婆跟他轉述的幾句斷詞。


    準確說,其實就是咒。


    誰聽了都會生氣。


    提到那個千歲道士,師徒倆都詫異——謔,這麽巧啊,這人的兒子就是被點過的小孩之一?


    還真是幹壞事遭報應了?


    出於好奇,也為了攢一筆功德,師徒倆就跟他來了。


    “徒兒,你幫他清洗傷口,把韓前輩的藥給他敷上。”


    “是,師父!”


    熙霖一臉肅穆地照辦。


    疤臉道人將眼皮一掀,對著房梁說:“嘿,上麵的小子誒,雖說你站得高,看得遠,可你也不能總在上麵盤著吧?”


    二虎心驚:這個人能看見我,他居然不是騙子啊!


    “救命啊!大師,道長,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他拚命喊道。


    道人嘟囔道:“知道,知道。”


    他燒了一張符紙,圍著這間屋走完三圈,符紙剛好燒完。


    接著,他喃喃地念了一段咒,走到床邊,蘸著二虎額頭流到頸窩裏的血,在他胸口畫出幾個古樸的符號。


    熙霖崇拜地看著這一係列舉動。


    他已經把每個細節都記到心裏了!


    以後要是師父老了,幹不動這些,那他就站出來代辦,賺錢給師父買朱砂!


    幸虧疤臉道人不知道傻徒弟怎麽想的。


    要是他知道,肯定當場破功!


    符號終於畫完了,他對二虎的魂招招手:


    “來,來,來。”


    二虎懵懵懂懂,什麽都來不及想,直接就被吸進他的寬袖子裏!


    好一陣天旋地轉。


    二虎自我感覺什麽都不知道了。


    而床上躺著的那具身體,漸漸有了氣息。


    二虎的爹娘喜極而泣,跪下直喊恩人!


    疤臉道人辦成了事,一派高人模樣,輕點兩下頭,牽起熙霖就走。


    他走得很慢很慢。


    慢到一個耄耋老人都能輕易地追上他,然後將酬金或者謝禮塞進他手裏。


    二虎爹給的酬金是碎銀子。


    至於謝禮,那可就多了!


    身邊有啥就拿啥,辣椒串、蘿卜幹、自家做的玉米餅子……疤臉道人差點就沒把持住他的高人風範!


    熙霖是真的很懂事,他怕師父累手,趕緊把藥箱蓋子揭開——這是李府借給他們撐場麵用的,裏麵幾乎隻放了李夫人給的特效傷藥。她說本來也用不著別的,敷上應該能好,如果好不了的話,那也別去投醫了,直接辦喪事吧。


    藥箱裏剩下的空間麽,被熱情的二虎爹塞得滿滿當當。


    熙霖鼓著青筋,努力,努力!


    你要加油,一點都不重!


    嘿呀!


    提氣再提氣,他終於帶著這份沉甸甸的心意,出了二虎家。


    “道長,這邊來!”李府的車夫來得巧。


    師徒倆大鬆一口氣,逃命似的鑽進車廂。


    “呼……”卸下重擔,熙霖很快回滿血了,眼睛亮晶晶,“師父師父,你今天念的那段咒好厲害啊,我沒聽清,有空能教我念嗎?”


    他把每個動作都記了,唯獨咒語學不來。


    因為師父念得太快,聲音也太小。


    “這……”


    疤臉道人遲疑幾息,湊到他耳邊,道:


    “徒兒啊,你知道買符紙和朱砂是要錢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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