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多趕緊把兩個小女孩拉遠些。


    三雙眼睛緊盯著場中的人影。


    其實他們不知道,這裏還有第四雙眼睛。


    就在瑪姬上方,屋頂邊緣停著一隻體格嬌小的花雀,它正在認真地用眼睛記錄影像,傳輸給遠方的主人。


    ……


    蘭疏影坐在赤金神座上,周圍滿是信徒擺放的祭品。


    她會依次聽他們禱告。


    按照傳統,女神化身在這個過程中是不能帶有情緒的,無論哭還是笑。因為那會給信徒帶來不好的聯想。


    最穩妥的就是,麵無表情地靜坐幾個小時。


    對於孩子來說可以算是一項苦刑,但蘭疏影覺得,不用跟每個人溝通實在是很棒的一件事——她隻是在扮演一尊神像而已,而這幾個小時足夠她理出好幾絲火種,那是紅蓮期待的大補丸。


    今天紅蓮不太高興,因為到了往日裏那個時候,它卻沒等到熟悉的火焰能量。


    蘭疏影默默地看著奶糖共享過來的影像。


    她知道,這次進來的任務者跟以往不一樣了。


    從那個女人自言自語的內容來判斷:對戰的雙方,應該都是執法使。


    這不正常。


    執法使是在執法者之上的高端戰力群體,數量稀少,各有所長,以戰鬥能力論地位。


    比方說,夜鶯因為可以借用大殺器紅蓮業火,在所有執法使裏是頂尖的,而今天這兩個,她壓根沒聽說過,要麽不入流,要麽是後起之秀。


    早期的任務者可能會把積分耗費來兌換一些莫名其妙的能力,比如好感光環、明眸善睞、身輕如燕……恭喜了,等他們熬到高等位麵,裏麵的高武原住民可不會管這些,隻要立場不對,先砍了再說。


    執法使,無一例外,都是在戰鬥方麵有特長的,他們有能力保護自己,不然活不到那麽久。


    那麽問題來了,堂堂執法使,攜手跑來一個中級位麵,難道隻為了打這一架?


    蘭疏影正看著,冷不丁畫麵被一片血色所取代。


    奶糖的哀嚎驟然響起,又很快被截斷。


    ……


    “早就覺得你不對勁了,小爬蟲!”


    秋沒有回頭,背後延伸出一根肉色藤蔓,到了跟前化作手掌,一把將花雀攥進掌心。


    小家夥瞬間被擠爆,一片血霧。


    ——這就是影像中那片血色的由來。


    然而就在花雀身死的刹那,秋在戰鬥中不禁露出一個破綻,金沒有給她留半點麵子,抓著鋼針的拳頭直接穿透了她的腹部,絞出巨大的破口。


    血流如注。


    “呃!”


    秋難以置信地瞪視他。


    “你就不怕……”她想不通啊,不應該是這樣的!


    首座給她的命令是跟這個家夥組隊,找機會試探他的實力,根據調查那邊給他的命令是一樣的。


    為什麽他竟敢對她下死手!


    阿莫多同樣不解,但是,抱大腿的鹹魚沒有資格問話。


    他出於最後的善良,兩隻手各擋住一個女童的上半張臉。


    其實已經晚了。


    阿蕾莎呆愣地回味著秋倒下的那一幕,她在想,秋允諾她的事還有可能嗎?


    而瑪姬的眼睛籠罩在陰影裏,刻滿嘲諷——她早就見過殺人的場麵,為了達到冷靜這一項素質,父親曾命令她親手殺掉被束縛住的囚徒,不止一個,死相比秋更慘的還有不少。


    她感到有點遺憾。


    因為,那個冒犯了她的女人,死得還不夠殘酷。


    金的手從破口裏收回來,那根鋼針卻頑固地斜插在女人心髒裏。


    他不在意秋臨死前的驚憤,因為不僅在這個位麵,當她回到那邊以後,虛弱期開啟,到時候迎接她的才是真正的死亡。


    愚蠢的家夥,如果她把那副囂張的嘴臉收一收,他或許還會賞她生命裏最後一次的美好旅途。


    草叢裏,一隻翠綠的螞蚱忠實記錄了這段最新影像。


    然後它動了,主動躍上阿莫多的腳麵。


    阿莫多感覺到刺痛,繼而發現了這隻自不量力的敵人,他不耐煩地把螞蚱顛下去,一腳踩扁。


    這是奶糖離開主人之後的最後一次死亡。


    第一次,作為“怪人”,被阿莫多刺死,剖塊,喂魚;


    第二次,作為花雀,被秋一巴掌攥死,血糊糊的肉塊就躺在不遠處的草裏;


    第三次,作為螞蚱,主動喪命在阿莫多腳下。


    他們看不見的是,一隻鑽石星軀的貓狀虛影升騰而起,它駕著風,披星戴月,一路向霓金鎮趕去。


    ……


    阿莫多再度接下處理屍體的重任。


    他匆匆掩埋了秋。


    與上次處理“怪人”不一樣,這次,直到最後一捧土蓋上,這個年輕人還是心有餘悸。


    原住民對他來說就是npc,死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


    秋卻不一樣。


    她是跟他出自一個地方的任務者,盡管不在同一個區,可是她,她和金大哥是同一層次的執法使啊!就這麽輕易地死了?


    阿莫多仿佛看到一座豐碑的垮塌。


    甚至開始思考,如果有一天他遇到強敵,會不會也像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屋子裏有噗嚕噗嚕的聲音,肉湯香氣撲鼻,他的肚子配合地叫起來。


    金示意他洗手,盛湯。


    從小鎮居民那裏買來的麵包還很新鮮,扯成兩半,看著那鬆軟的軀體一點點浸透肉汁,這是極佳的視覺享受。在碗邊稍微點兩下,直接塞進嘴裏,配合著最後那一下無法自控的眯眼。


    那股愜意,阿莫多呆呆地看著,悲傷突然一掃而空。


    吃吧,管那麽多做什麽,反正都是死了一次的人了,多活一天都是賺到的。他樂嗬嗬地抓起麵包,模仿著金的樣子大口吃起來。


    金給他下了個指示:“給她們送一塊去。”


    一塊?


    阿莫多確定自己沒聽錯,隻是不知道他的理解對不對。


    屋裏屋外,一牆之隔。


    這邊燒著壁爐,肉湯裏的固體已經成為腳邊的碎骨堆,還剩一指高度、帶著髓渣的殘湯,吃飽喝足,暖烘烘的火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而另一邊被冷寂占滿,兩個小女孩各占據了一麵牆壁,她們抱著膝蓋,緊緊抵著冷冰冰的牆,偶爾目光相接,又極快地讓開,沒有友好,也沒有敵意,就像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同樣落入困境的她們,正在進行一場“誰先說話誰會死”的生死遊戲。


    門開了。


    這場遊戲被迫提前宣告結束。


    瑪姬此刻像是一秒鍾綻開的白睡蓮,她笑得很開心,眼神裏充滿信任,跟走進來的阿莫多打了個招呼。


    要是沒有金的命令,阿莫多相信自己一定會把食物放在她麵前,順便給這個可憐的小姑娘梳理頭發。


    現實是,他把湯碗和一塊小到不方便分享的麵包擱在中間線上。


    “開飯了,女士們。”他沉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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