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躊躇間使扈力欽平添了對使君子的好感,此刻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高沛風因為體內的疼痛而發出一聲悶哼,成功吸引了扈力欽的注意力。


    扈力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觀察一番才認定高沛風並未偽裝,見他如此痛楚,一雙眼睛瞪圓盯著扈力欽,口中艱難地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話語:“扈....力欽....郗天....他...禽獸...不.....如....救我.....”


    兩額激動地暴凸起青筋的高沛風一隻手朝扈力欽伸去,似乎向他求救,動了惻隱之心的扈力欽緩緩伸手抓住高沛風的手腕,安撫道:“別急,我們會救你,你是不是被郗天肅下蠱而變成這副模樣?”


    高沛風艱難地伸長脖子以後又躺了回去,他重重頷首,兩行來自於體內痛苦而流出的清淚順著眼角流淌而下,他張了張口道:“唐...柯.....聯手...用我....對付....你....”


    扈力欽一想到曾經那個奸猾小人高沛風如今因為自己的背叛淪落至此,他噓唏不已,可一聽到唐柯的名字,他劍眉不禁一緊,莫名惴惴不安起來,他靈機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麽,連忙安慰道:“千孓萬螽之蠱若真是唐柯所下,那都是唐門之蠱,我或許可以用唐義林研製的驅蠱還靈丹救你,且讓我為你把脈看看你的傷情如何?”


    正當扈力欽將指尖搭在高沛風手腕把脈那一刻,高沛風突然激動地眼珠暴凸,全身上下的筋脈被蠱毒攪亂,令扈力欽震驚不已道:“怎麽會這樣,蠱毒突然發力,病體垂危。”


    話語剛落下,高沛風的病情急轉而下,他渾身抽搐,口中的黑血不斷嘔出,流滿整個麵頰,一口氣接不上來竟咽了過去。


    扈力欽察覺高沛風脈息全無,睨向他放大的瞳孔深處竟含著一絲不甘與怨恨,始終難以瞑目。


    “沛風...沛風.....扈力欽你這個混蛋....他都這樣了你還要殺他滅口。”


    郗天肅碰巧撞見了這一幕,怒氣衝衝的他衝了進來,將扈力欽狠狠地推開,蹲坐在床榻旁,他先是試探高沛風有無氣息,而後裝出一副驚恐悲痛的神情,朝暴斃的高沛風佯裝悲戚道:“沛風....沛風....是師傅對不起你....不過是我們郗扈兩家的世仇怎就連累你枉死。”


    聞聲趕來的三清、三生、三境道人、皇甫毅以及姍姍來遲的三空道人、使君子驚詫萬分,紛紛將匪夷目光聚焦在扈力欽一人身上,三生、三境、三空、使君子上前檢查高沛風的屍首,三清道醫怒不可遏,肅然道:“扈力欽,你方才到底做了些什麽?明明皇甫毅施以火筒之術令他病情大有好轉,怎麽你一來人家就咽氣了?”


    扈力欽一言不發,隻是怔然盯著自己的雙手,神情呆滯。


    三生道長麵露為難之色,瞥了一眼扈力欽,如實詳稟道:“高沛風中了一種來自於唐門的渙心粉之毒,千孓萬螽之蠱加劇了此毒的蔓延,頃刻間令其斃命。”


    麵色冷峻的使君子俯身檢查異樣時,發現高沛風手腕上留有一抹指頭印,印上還有殘留著接近高沛風手腕膚色的粉末。


    他掏出袖口的帕子,從腰間抽出一排插滿袖珍工具的腰帶,拔出一把細小的刀片,他順著高沛風手腕的紋路,將粘在上麵的粉末刮了一層下來,皺眉道:“傳聞中這渙心粉在唐門稀鬆平常,有凝神靜氣、潤膚去燥之效,但這種毒又很微妙,一旦身上有創口,這種毒就足以致命,或許這種毒便是因為高沛風中了千孓萬螽之蠱,而導致身上長出膿包,讓這種毒可以通過高沛風全身起膿皰的皮膚毛孔滲透入髓攻心,無聲無息也無形,但相較於常人而言,這渙心粉隻是五石散加女子所用的玉潤膏雙重功效


    罷了,絕不致命。”


    扈力欽聞言劍眉一緊,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將雙手負於後背,這個舉動被眼尖的三境道長抓個正著,他毫不客氣地上前將扈力欽的雙手舉起,端詳了一會兒,湊鼻嗅之,愕然道:“這....他右手手指指頭有一股類似女子用的玉潤膏怪味。”


    三生道長與使君子上前仔細檢查扈力欽右手手指,發現扈力欽的右手食指有一層厚厚的肉色粉末。


    使君子與眼前這位初次見麵的扈師兄在此刻關係微妙而尷尬,他極力調整心中萬分震驚的滔天波瀾,斂容道:“許是因為這是潤膚的玉潤膏,可也會由於天氣幹燥讓膏狀體很快在反複摳#挖塗抹的食指指頭留下了幹癟的粉末,而這種粉末長時間是難以洗幹淨,患者方才又經曆了皇甫師弟的火筒之術,皮膚毛孔因為排汗而被打開,手腕上的汗珠潤化了扈師兄食指上的粉末,或許是巧合。


    郗天肅怒目而視,質疑道:“巧合,哪有那麽多的巧合,渙心粉與千孓萬螽之蠱都是扈力欽之物,他是怕沛風得以痊愈慢慢開口道出當日扈力欽下狠手的事實,所以搶先下狠手,故作悲憫之態為他把脈察看病情,實則是想將小徒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嫁禍給方才為小徒診治的三生道長與皇甫毅小道長。”


    被郗天肅這一番分析一下,令三清等人對扈力欽的懷疑越發加深,三清道醫麵色一沉,質問道:“真的如他們所言,是你扈力欽所為嗎?”


    扈力欽慘然一笑,緩緩搖首,自嘲道:“看來一切都是一出算計我扈力欽的好戲,天衣無縫。”


    他斂起容色,陰沉冷峻,嗤之以鼻道:“是我把得脈,這個我扈力欽承認,但是高沛風中毒這筆債早已算在我頭上,我殺了他豈不是多此一舉。”說著朝三清道醫揶揄冷笑道:“嗬嗬,宗主師伯你早已認定我扈力欽是凶手,何必多此一問?”


    三清道醫因扈力欽表現出一副猖狂肆意的態度而雷霆大怒,厲聲道:“孽障,你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卻又不承認,這又是什麽態度?難道你以為自己是琅琊傳人就可以無法無天、肆意妄為、草菅人命。”


    “師兄切勿動怒,此事蹊蹺,雖然所有證據都指向力欽,但我們不能草草定罪,需要反複推敲查驗,至於力欽是師弟三空的弟子,他若真濫殺無辜,三空決不輕饒。”三空道人神情慌張,急忙為扈力欽說好話,又佯裝提高音量,大聲叱責道:“力欽,你焉能用如此口氣對宗主說話,簡直毫無禮數,為師一定要好好嚴厲管教你。”


    三空道人對使君子喝道道:“使君子,把你師兄關入宗內後院草藥堂中靜思己過,由你看管,不得擅自放出。”


    使君子作揖道:“諾。”


    翌日,清晨。


    煙雨濛濛的普什山,雲霧繚繞著高山草甸,草甸木屋中彌漫著經雨水洗禮的泥土芳香。


    被鎖在草藥堂裏靜思己過的扈力欽頹然坐靠著木板門上,手中把玩著白色的袖珍瓷瓶,當他回想起這一個瓷瓶的來曆時,他嘴角浮起一層戲謔之色。


    “力欽,義父明白你對舒晴一往情深,曾經義父不願看到你沉迷於與舒晴的癡戀之中,因為吃力不討好的感情最是耽誤人與事,可我唐義林這輩子卻被感情耽誤了一生,怨恨了一生,好在你義母若仙終於回到了我身邊,讓我重新擁有曾經夢寐以求的感情。所以你想愛就用力去愛吧。”濃濃的幸福感爬上這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毒鷹邪王唐義林的眉梢。


    腦海裏的畫麵中,唐義林拿出一個白色的袖珍瓷瓶,


    緩緩道:“唐柯也是被愛一時衝昏了頭腦,才想到了情蠱這種愛到極致而選擇毀滅的極端方式想去占有舒晴,說白了對唐柯如此行為,義父甚為不齒,這與當年機關算盡陷害我的蕭尚奇有何不同。破解情蠱之法雖唯有唐柯一人可解,但義父會想法子研製出解藥,在此期間,你可以將這個玉潤養神膏贈予舒晴,在她蠱毒發作時,這瓶藥膏分別塗在太陽穴、四肢關節上有養神靜心、暫時壓製蠱毒發作的功效,塗抹女子手背上有柔膚玉潤奇效,這是義父以毒功研製出的奇特膏藥,你義母與唐莧甚是喜歡,常常用之。但要謹記,若有創口萬萬不可塗抹。”


    扈力欽思忖著唐義林贈予玉潤養神膏的行為是否別有陰謀時,草藥堂外突然響起使君子的聲音:“舒宮主,家師有命,任何人不得見扈師兄,你還是請回吧。”


    “使君子,讓舒晴宮主進去吧,她是有分寸之人,自然不會擅自將他放出來。”三空道人負手於背、踱步而來,正色道。


    這一句話讓扈力欽激動地站起身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調整頹然失落的心態,準備與舒晴見麵。


    未曾想舒晴會婉言拒絕道:“多謝三空道長的好意,既然有明令不予相見,舒晴自當遵守,晚輩來此隻是想問扈掌門一句話,問完便離開,絕不為難。”


    與唐莧的單刀直入、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相比,舒晴因思慮甚深、調和各方矛盾,故而她的為人處世更加的周到,渾不感情用事,言語中盡顯一宮之主風範,讓三空道人投向激賞目光。


    當扈力欽聽到舒晴為了避嫌而不願入內時,他心中莫名黯然失落,隻聽屋外的白衣女子用清冷的口吻問道:“玉潤養神膏可是你義父唐義林相贈?”


    扈力欽微微一怔,他驚訝於舒晴竟然猜出了玉潤養神膏的來源,這不禁讓他回想起自己曾經為她塗抹玉潤養神膏的記憶。


    那時扈力欽本來打算在千軍萬馬中引刀自刎,幸而舒晴及時阻止,兩人踏上了向西前往普什宗的尋醫之行。


    途徑綠野千裏、遼闊壯美的草原,深夜的溪河帳外,兩人曾促膝長談。


    扈力欽凝望著絕美的白衣女子許久才開口致謝道:“謝謝你晴兒,是你讓扈力欽向死而生,否則我也走不出這場困局。”


    他見白衣女子低首不語,侃侃而談道:“若非耶律儼與遼帝陛下鼎力相助,那我六空世仇豈能得償所願,樹大根深的北蒼派如何能連根拔起、一網打盡,這也是我與他們的交易,他們助我報仇,我為他們攻宋,可萬萬想不到葛胤會為了曾經陷害他、想至他於死地的大宋朝廷心甘情願的賣命,還傾劍尊門之力。到底是他傻,還是我太無情了。”


    舒晴終於啟唇道:“立場不同,秉性不同,選擇自是各異,葛胤是大仁大義之輩,心地純善的他也有仇敵,是他的養父葛賢德、生父蕭雁裘、甚至他的愛人仙兒,一個個曾經在命運的捉弄下傷害過他。即便遍體鱗傷的他到最後還是選擇寬恕,這種胸襟氣魄真像禪宗弟子。扈力欽,你不是無情,你是太無助,你這次選擇自刎是讓自己堂而皇之地放下為遼帝攻宋的承諾,也是在試探我是否會救你?可是我舒晴救你,不僅僅是因為狹隘的兒女私情,還因為你是琅琊仙刀的傳人,你的使命是匡扶正道、蕩滅淨火。”


    她的清眸透徹如水,清清冽冽,眸中倒映著扈力欽的英俊麵容,這一顰一笑間盡顯柔情,令扈力欽望之出神。


    “我原以為你會怪我試探你,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匡扶正道、蕩滅淨火,我現在都成了勾結魔教的正道叛徒了,還會有人信我嗎?”須臾,扈力欽搖首否然,語氣中夾雜著自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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