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蕭戊光咄咄相逼道:“我今天要的很簡單,就是要以命換命,你的命很貴,是虹仙那個傻丫頭換給你的,可現在虹仙變成了唐莧,所以你的命在我眼裏又不值錢了。我好恨你,真的好恨你,你奪走爺爺對我的疼愛,你奪走了我的仙兒,還要奪走我的父親,甚至於我蕭戊光這個身份和名字,這都算了,就連我的親爹都念著你想著你,憑什麽,憑什麽我蕭戊光就要比你葛胤低賤,所以你必須死。”


    蕭戊光指著鴛鴦池旁的火山坑,噙笑道:“嗬嗬,你知道為什麽我要在五月初五約你在此呢,因為這個叫鴛鴦池的火山坑每十年的五月初五噴湧一次,今年剛剛好是第十個年頭,葛胤你隻要跳進火山坑,我蕭戊光就答應你,不但不傷害你父親蕭雁裘,還給他養老送終,如若不願意的話,那他這一條老命今天就要因你而斷送。”說著劍氣再向著脖頸靠近一寸,一條血線沁出。


    可是怕疼的蕭雁裘沒有哭鬧叫疼,他眼含熱淚,含笑搖首道:“不要,小哥哥,裘裘不怕疼,不怕死,就怕小哥哥死....”


    這一句話幾乎要讓葛胤崩潰,他早已淚目,急忙喝道:“不要....”他頓了頓,拳頭一緊,凜然道:“好,死便死,我葛胤從不怕,隻要你答應我,照顧好我的父親就夠了。”


    他朝蕭雁溫暖一笑道:“裘裘,以後要聽秦飛哥哥、冷哥哥的話,小哥哥馬上要去很遙遠的地方,不要想我,也不要哭。”


    葛胤深深吸了一口氣,扭頭望了一眼那蒼茫古樸的火山坑,莫名熱血澎湃,一向重情重義的葛胤一直最看輕的是自己的生命,早在蕭虹仙為他以魂換命的那一刻,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隻是他此刻心中眷戀的是剛剛相認的親生父母、爺爺、劍尊門的所有親人,還有最重要的女子唐莧。


    “不要,小哥哥.....”


    “年輕人有事好商量,不要做傻事....”


    他身後傳來各種各樣的挽留之聲,他並沒有回頭,而是選擇燦然一笑道:“莧兒,我們來世再續情緣。”


    “葛胤,你既答允我收齊八顆乾坤石,怎能言而無信?若你敢離開,我今生今世,不,我生生世世都不放過你.....”藏於暗處的唐莧錯愕不已,她靈眸凝淚,一顆芳心懸於嗓子眼,敢愛敢恨的她最終戰勝了心中的猶豫,現身於崖口,嬌喝道。


    太遲了,葛胤挺身一躍,身如箭矢遙遙墜入火山坑之內。


    當葛胤一頭栽進了火山坑洞口裏時,腰間忽而一緊,坦然赴死的他心頭莫名一一跳,睜開雙眸,發現縛於腰間的是泛著暗紫光暈的九曲回魂鞭,他驚喜交織怔然轉頭,熟悉的臉龐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原來唐莧也隨著自己縱身一躍,隻是她用九曲回魂鞭拉近了兩人墜落的距離。


    “既然你要跳,我唐莧奉陪到底。”


    固執的唐莧用傲慢的口吻道,她緊抓葛胤手臂不放,生怕葛胤推開她,還用九曲回魂鞭將兩人腰部緊緊捆在一起,仿佛早已抱著必死的決心。


    搖搖欲墜的兩個人在火山坑裏穿梭著,離洞口外的藍天白雲漸行漸遠,隱隱可以感覺到下墜方向那炎炎火焰的強大熱感在向著兩人撲來。


    “你瘋了嗎?莧兒快回去。”


    葛胤感動之餘,還是免不了對唐莧的心疼之意,以命令地口吻責怪道。


    茫然無措的唐莧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與他一起跳下,是為了是乾坤石還是放不下她,此刻她也分不清楚,可她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眼看著自己無法抽離洞口,周身被火山坑內強大的引力所吸附,不算往下墜。


    她緊咬紅唇,神情驟然變


    得風輕雲淡,用玉指指向洞口,語氣中帶著幸災樂禍道:“來不及了,隻要一進火山坑,我們這兩個凡人還能回得去嗎?”她談笑風生間,仿佛早已看輕了生死。


    葛胤對唐莧的輕慢神色弄得哭笑不得,用手指關節輕輕勾抹一下唐莧的鼻梁,動容道:“傻丫頭,你怎麽這麽傻,這又不關你的事情,你真的不怕死嗎?”


    隨著下墜的速度加快,坑內的吸附力令兩人搖晃而無法站穩,唐莧下意識將藕臂緊緊摟住葛胤的腰部,生怕與之衝散,嗔怪道:“葛胤你是一根筋嗎?人家拿你父親威脅你,要你跳崖你就跳,那我也要一根筋,你承諾我的事還沒辦成就敢死?你就算做鬼我也會追到陰曹地府把你揪出來,總之我不許你死在我前頭。”


    何其霸道潑辣野蠻的一句話,可在葛胤聽來卻又是最動聽的情話,他心口驟然一熱,不是因為身處岩漿隧道內,而是因為眼前的女子讓自己熱血沸騰。


    “貫亭!貫亭哥哥!我是仙兒!”


    耳畔傳來悅耳動聽的少女聲,朦朧間眼前的女子令他想到了當年自己為了救扈力欽而無助墜崖的情景。


    一團青影劃破天際低飆下來,散發著縷縷青光的巨大神鳥青鸞載著綠裳少女穿雲而來,她深情凝望自己的眼眸裏仿佛永久地將這少年的模樣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腦海裏、鐫刻在心裏。


    此刻的墨綠女子又何嚐不是呢?


    一眼便望到羞澀中蘊含著脈脈情深,嬌嗔中雜糅著深深無悔。


    滄海桑田、過盡千帆,令葛胤動容的是眼前失去情魄的女子靈眸深處依然有他,與當年的綠裳少女別無二致,難道她的情魄又失而複得了?


    篤定唐莧情魄尋回的葛胤不禁深情淚目,他炙熱地吻向唐莧,吻落她清甜的雙唇,這宛如暴雨一般狂熱地吻,傾注了葛胤對唐莧深深的愛。唐莧並沒有反抗,而是沉醉在這份濃密深吻之中,不知所措。


    仿佛在生命即將被爆發而出的濃濃岩漿吞沒之時,兩人用世間最動情的舉動向這段情這段愛定格最美的瞬間。


    炙熱的岩漿以迅雷之速瞬間吞沒這一對情深幾許的男女。


    生命因凋零而美好,情愛因炙熱而燦爛。


    心心相印的有情人召喚出了他們身體各自佩戴的凰涅瓔珞和鳳磐朱佩,朱佩與瓔珞在他們頭頂上空兩兩旋轉。


    金光傾瀉而出,垂拱而下,鳳與凰兩隻金色玄鳥印現而出,它們雙雙用金色翅膀將擁吻的男女籠罩包圍,如一把鳳凰之傘在愛的召喚下盛開,用洪荒之力守護愛。


    那也是來自千年前的鳳凰之力。


    雪岩禪寺。


    “我的好師弟,這個至純至孝的葛胤為了換他生父蕭雁裘的性命,自願跳入火山坑,被山火吞噬。”


    獨龍尊者言語中透著一絲惋惜,注視著葛賢德續道:“他隻是早走一步罷了,你明晚就能與他在地底下相會。”


    驚聞噩耗的葛賢德腦海裏閃過一抹抹與葛胤朝夕相處的鮮活畫麵,不禁心生悲慟,雙眼通紅,潸然淚下。


    失魂落魄的蕭雁裘頹然仰靠在輪椅上,任由著蕭戊光將他推到關葛賢德的屋子裏。


    蕭戊光雖然也沉浸在唐莧隨葛胤而去的痛苦陰霾之中,但也是因為唐莧的離開令他徹底看開釋然,他冷嘲熱諷道:“嗬嗬,是我的留不住,原以為弄死了葛胤,仙兒就是我的了,沒有想到不管是仙兒還是失去情魄的唐莧,她們都心係葛胤一人,既然都甘願為他赴死。那我蕭戊光又為何要難過,天底


    下好女子多的是。”


    葛賢德聽聞唐莧隨葛胤赴死的事,不由一驚,抬首道:“你說什麽,那唐莧也隨他跳下去了.....”等了好一會兒,蕭戊光並沒有理會他,他目露刮目之色,道:“她骨子裏就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子,與我家的孩子就是無緣。”


    “放心,無緣的東西,我蕭戊光就毀了他,你也一樣。”蕭戊光眸中溢出狠厲之色,他指尖泛起一抹劍氣,氣勢洶洶地快步朝葛賢德邁進。


    一抹劍氣手起劍落,割斷了葛賢德束縛手腕上的繩索。


    蕭戊光故意將葛賢德與蕭雁裘留在同一個屋子內,他邪魅一笑道:“葛賢德,好好算賬,不要把一些恨與債留到地府裏,那樣我親娘都會恨透你。”說著與獨龍尊者一起走出禪舍。


    禪舍外,獨龍尊者瞥了一眼被蕭戊光扣上銅鎖的兩扇門,瞳孔微縮,道:“若論心狠,你爹著實不如你。”


    蕭戊光自是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漠然道:“過獎過獎,我是答應過葛胤贍養他的親爹,但是他的養父若是殺了他的親爹,那也隻是意外,因為我怎麽可能防備自己的親爹呢。我與葛胤這輩子算是了得一幹二淨,那麽他們上輩子的恩怨是應該清算了吧。”


    靜謐的禪舍裏,曾經仇深似海的兩個人竟然相安無事地相處了近一個時辰,你不言我不語,唯一共鳴的是來自於葛胤殞命的悲傷。


    這種悲傷彌漫整間屋舍。


    葛賢德緩緩站起身來,注視著癡傻啜泣的蕭雁裘,悵惘道:“阿彌陀佛,我終於明白先師所說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一句話的禪意不就是要我們學會寬恕,不要讓上一輩的仇怨殃及下一輩人身上嗎?如今我的兒子殺了你的兒子,這算不算一報還一報。可是那孩子真的很乖很好,任誰都舍不得去傷害他....”


    蕭雁裘置若罔聞,張了張口,涕淚橫流,黏連在花白胡須上,此時的他更像一個失孤的老者,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痛苦於他而言是莫大的打擊。


    “我的孩子故意將你我關在一起,是想讓我殺你,我等這一刻等了近三十年了,可是我為了仇恨失去了太多太多,而你如今淪落為要靠裝瘋賣傻去博取你兒子、妻子、父親的憐憫,這生不如死的感覺比殺了你還解恨,哈哈哈。”


    葛賢德一眼洞悉所有,他將心中所有的恨一股腦地發泄而出,咬牙切齒地說著,最後的那一聲笑,帶著一絲悲涼與淒慘,仿佛他也在恥笑曾經的自己。


    蕭雁裘麵色陰沉下來,臉上那股子天真孩童般委屈與難過蕩然無存,深邃如泉的眼眸裏溢出瑩瑩淚光,幽幽道:“上天眷戀我,給了我一個這麽好的兒子,原以為我裝裝瘋賣傻一輩子,至少能享受那片刻的天倫之樂,可是我錯了,罪孽是洗不清的,老天爺讓我修為盡失還不夠。到頭來還是報應在我的胤兒身上,讓他為了贖我過往犯下的滔天罪過而白白斷送了年輕的性命。我蕭雁裘爭了一輩子,搶了一輩子,終究還是一無所有。”


    葛賢德早已看穿了蕭雁裘故意裝瘋賣傻,他絲毫沒有驚訝。


    此刻他見蕭雁裘如此自責,他原以為自己心中有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感,可並沒有,隻有與蕭雁裘一樣沉重的悲痛與悔恨,他慘然一笑道:“我們都一樣,殺來殺去又能如何,老天爺早有報應,誰也料不到是這般結局。”


    蕭雁裘與葛賢德相視一笑,笑容是那麽地釋然開懷,仿佛這一笑已然抿去恩仇。


    這種和諧相處的場麵一直到翌日的黃昏。


    蕭戊光第一個前來開門,當他開門之際,竟然發現屋子裏的陳設依舊沒變,仇深似海的兩個人居然可以和平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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