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馮大人的官威依舊不減當年。”葛胤那煥發動人心魄輝光的眼眸直視馮時偐,啐道。


    馮時偐聞言才望向葛胤,定睛一瞧,驚詫萬分的他才看清楚杜藤旁邊身著甲胄、威風凜凜、器宇軒昂的青年是葛胤,因為葛胤一改在他印象中文弱的模樣,馮時偐斂容道:“葛胤你簡直陰魂不散,不是辭官隱退了嗎?怎麽又攪和進來?”


    冷峻的韋允旋即欺身上前,用手中雙鐧一一痛擊馮時偐的腿膝處,令他冷不防翻然跪地,韋允按著馮時偐肩頭不讓他起身,厲聲道:“大膽馮參,膽敢口出惡言對葛元帥不敬。”


    馮時偐雖然被韋允牽製住,但很是不服氣,反唇相譏道:“些小兵卒有何資格審問本官?狐假虎威...”


    葛胤俊容鐵青,怒叱道:“敢問馮大人,本帥這個朝廷任命的北路都招討製置使能不能審問你這個河北都轉運使?”


    馮時偐被葛胤突如其來的威壓之語驚呆了,還未來得及開口,隻聽葛胤續道:“馮時偐你身為河北都轉運使,奉命護送歲幣貢帛,但是為何在交割當日,遼使驗收的歲幣貢帛成了一箱箱碎石和襲人的毒蜂呢?當日所有宋人都被遼軍屠殺,為何你苟且偷生,作為朝廷命官,你犯了失職之罪,且因為你的失職導致遼宋關係嚴峻,邊境戰火四起。況且你是否出賣大宋這還尚待商榷,本帥奉陛下旨意統管宋遼邊境六州軍政要事,你若是不從實招來,軍法從事,立斬不饒。”


    嚇得馮時偐打了一個激靈,隻覺葛胤說話不似恫嚇,心虛的他急道:“貫亭兄,我們好歹同時入仕,我馮參雖然以往對你多有得罪,這次交割歲幣貢帛實乃中了路上遼人的詭計,下官一時不察才釀成此禍,但是下官自小飽讀聖賢書,明白忠君愛國之理,斷斷然不會私通敵國....”


    最怕空氣安靜到凝固,馮時偐見葛胤一臉漠然,一聲不吭,令他心驚肉跳,生怕葛胤將自己斬首,便坦白直言道:“還有下官在護送歲幣貢帛的途中,有一夜歇腳在沿路驛站時,遇到一幫販馬的西北商賈,這驛站趕巧走水著火,西北商賈的駿馬受驚衝撞了馬棚,下官擔心那畜生和火勢對歲幣貢帛不利,便讓大部分的護衛兵卒們去救火牽馬兒,估摸著是那個時候歲幣貢帛被人掉包,可歲幣貢帛上的封條與鎖頭並無損壞,所以當時胡全想檢查,下官出於私心便斷然拒絕了,哎這細想下來,也隻有驛站之事充滿蹊蹺。”


    葛胤仔細思索道:“大遼若是有心使壞,那仿照封條、不費吹灰之力解鎖都是易如反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看來大遼借機想染指我大宋疆土。”


    馮時偐心下一咯噔,似是想到了什麽,一驚一乍道:“那一幫西北商賈中有一男子很是眼熟,似乎在大遼位居高位,當時雄州淪陷後,他曾騎馬巡城,遼兵都喚他靖南王。”


    葛胤皺眉陷入沉思之中,緘默不語,韋允瞥了一眼馮時偐,問道:“葛帥,那馮參該如何處置?”


    馮時偐聞言猛然一驚,咽了一口唾沫,想想多年前與葛胤的恩怨糾葛,不由提心吊膽起來。


    “命人送他回京,如實向陛下稟告,由陛下裁決吧。”葛胤罷了罷手,渾然沒有趁勢打壓馮時偐的念頭,緩緩道。


    韋允附和道:“諾,來人呐,按照元帥所言照辦,不得有誤。”


    杜藤見狀不禁一臉納悶,嘀咕道:“貫亭兄弟,那馮時偐本身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幹嘛不趁著這個機會將他拉下朝堂,反而....”


    葛胤徐徐走到沙盤邊,目視沙盤上遼宋鮮明的旗幟,斂容道:“恩怨要分明,雖然馮時偐德行有失,但是他才華橫溢,沒有必要為了小恩小怨,要他性命,我會修書一封,將他的過錯如實詳稟,瀆職之罪、護送不力,就這兩樁事兒就足夠讓他貶謫,今生恐怕難回朝堂,他這是自食惡果,也怨不得別人。”


    半晌,葛胤用手指一直摩搓著沙盤上的寫著宋字的小旗,若有所思地問道:“胡全被囚於何處?”


    杜藤思忖道:“他被囚於雄州靖南王軍營大帳內,重兵把守。我聽下屬暗探說起這個胡全本來在交割之日就要被斬殺,結果被靖南王留下性命,說是留有後用。這個胡全本就是一介武夫,全憑與你當時立下赫赫軍功才能平步青雲。我想靖南王故意留下胡全性命,目的是用來要挾你,讓你就範,看來靖南王對貫亭兄弟你很是了解。”


    葛胤臉色沉穩,絲毫未起波瀾,反而氣定神閑地將那支宋字小旗從沙盤上拔出,插在了寫著雄州二字的城池上,正色道:“韋將軍,請你幫本帥擬一封宣戰書,命人快馬加鞭送到雄州靖南王手中,同時做好六日後舉兵攻打雄州的準備,特別是攻城的八牛弩要加緊製造,既然這個靖南王很喜歡用我們大宋製造的神臂弓和床子弩來攻打我大宋,那我們便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他嚐嚐這些克敵器械真正的厲害。”


    韋允麵不改色,作揖道:“韋允領命。”


    這樣睚眥必報、雷厲風行的葛胤著實讓杜藤甚是驚詫,他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話,隻聽葛胤截口道:“木壹兄,勞煩你讓國信司的所有暗探在遼境廣而告之本帥要向靖南王宣戰之事。”


    杜藤遲疑了一下,終於緩過神來,作揖道:“國信司司主杜藤領命。”


    ※※※


    雄州,瓦橋關外,二十萬宋軍安營紮寨且嚴陣以待,大有攻城之勢。


    “報,葛帥,雄州城由靖南王親自守城,城中遼兵大概有三十萬左右。”一名宋兵探子進入大帥營帳內,作揖道。


    那探子續道:“此外大遼靖南王派出五千騎兵準備對戰我軍。”


    葛胤始終負手站在營帳內的沙盤邊上,他聽後舉手緩緩一晃,示意那宋兵探子退下,他倒是舉起水囊風輕雲淡地呷了一口。


    杜藤見葛胤如此淡定,但又不向自己說明打算,讓自己心急如焚,他催促道:“遼軍嚴守城門關口,雄州如今是銅牆鐵壁,且自從我軍宣戰以後,那靖南王日夜操練兵卒,派出五千騎兵出城挑釁我軍。”


    他的話讓葛胤絲毫未起波瀾,喝完水之後的葛胤依舊氣定神閑地用手捋了捋沙盤上的沙子,這可讓杜藤急不可耐道:“貫亭,你真是個慢性子,如今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來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誰知葛胤仍然置若罔聞,還答非所問道:“部隊,這沙盤中的雄霸二州之間缺了些東西,不夠栩栩如生,對,是水....”說罷,慧然一笑,將水囊中的水傾倒於沙盤上那凹陷處,那嘩啦啦的水流順著形似河槽的凹陷處潺動。


    杜藤大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啐道:“你可是大宋主帥,是不是該拿個主意,人家可是整整三十萬人,我們才二十萬人馬,而且你又把陛下給我們這七拚八湊的五十萬人馬


    拆成東邊十五萬,西邊十五萬,若我們集中兵力五十萬還能打不敗他雄州遼軍三十萬人嗎?”


    葛胤充耳不聞,搓了搓黏在手上的沙子,若有所思道:“史書有載,景德年間,宋遼邊境曾開修塘濼,東起雄州、西至順安軍,合大蓮花澱、洛陽澱、牛橫澱、康池澱、疇澱、掘鯉澱為一水,衡廣七十裏,縱三十裏或四十五裏,其深一丈或六尺,或七尺,這一條河道有地下長城之美名。”


    杜藤一臉茫然,連連歎息道:“哎哎,仙兒果真說得沒錯,你啊就是個名副其實的書呆子。”


    韋允隨即入帳,神色凝重的他作揖道:“大帥,一切準備就緒,請準許末將迎戰率領五千騎兵出城的遼將撥裏帖。”


    葛胤微微頷首,仿佛一場對遼帥靖南王的宣戰也隨之拉開了序幕。


    瓦橋關口,塵土飛揚,馬蹄聲聲,踏破長空。


    宋遼兩軍在關口拉開相互對峙的雙條弧線,那五千多名遼軍鐵騎由一位虎背熊腰的將領所率領,而這遼軍鐵騎則是雄州城外三十萬名遼兵的先鋒部隊。


    “區區二十萬兵馬就敢來攻城,弱宋何時有這般膽大的豹子心。”那虎背熊腰的將領騎在戰馬之上,左右雙手持著銅錘,譏諷道。


    韋允手握雙鐧騎馬突前,凜然道:“撥裏帖休要猖狂,勝敗輸贏絕非多寡可定,你既然被你軍中主帥派為先鋒,那就乖乖吃韋某一鐧子。”


    話語一落,韋允揚鞭策馬疾駛而去,左右使勁旋轉雙鐧,他雙足緊扣馬鐙,身子重心超前立起,雙鐧直戳向迎麵而來的遼將撥裏帖。


    撥裏帖目瞪如鈴,他敏捷地扭動虎腰單腿離開馬鐙,身軀半懸浮空,右手銅錘自上而下砸落,與韋允手中的雁靈鐧產生猛烈撞擊,發出嗡嗡嗆嗆的金屬撞擊聲響。


    同時,兩人各乘一騎的駿馬擦肩而過,韋允自不罷休,舉起左手空閑的雁靈鐧直劈撥裏帖肩頭,索性撥裏帖拿得也是雙錘,格外警惕的他發現了韋允這來者不善的一鐧,他大喝一聲,橫錘迎了上去。


    錘與鐧再次敲擊出鏗鏘之聲,但持續不過一秒,求勝心切的兩人很快將各自的錘與鐧分開。


    兩人的坐騎極為識趣地停住了馬蹄步子,為兩人提供了穩定的較量境地。


    韋允隨著揮動鐧法的方式變化,其身形也從俯、仰、開、合等方式輪番變動,與素有大遼猛將之稱的撥裏帖連續進行了近二十個回合的較量,依然難解難分,但最讓人驚歎的還是兩人的超強耐力。


    即便打得冷汗涔涔,卻依舊是你來我往,錘鐧互擊,仿佛不分出個勝敗就不會停手一般。


    作為主帥的葛胤一身戎裝騎在馬背上,他緊蹙眉頭,目不轉睛地望著韋允與撥裏帖的較量。


    葛胤還發現撥裏帖所帶出城的五千遼軍騎兵共分成十支隊伍,但他們不斷調整步法和改變方針,無形間向著以韋允與撥裏帖二人為中心而聚攏包圍,形成了中、前、後、左、右的五個棱形方陣,葛胤認出了這個陣法,神色大變,暗呼不妙:“這遼軍竟然擺出了五軍陣,看來一直我小覷了大遼靖南王,五軍陣乃漢代名將衛青用於抵禦匈奴的陣法,如今被用來對付我漢家朝廷,簡直是一種諷刺,不行再這麽下去,形勢對韋允尤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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