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作“葛大廚”的青年一言未發,一鏟子將鍋裏煮熟的黃魚裝盤,又舀了幾勺子的水把大鐵鍋清洗了一遍,動作麻利嫻熟,讓一旁的暗紫色衣袍青年頗為滿意地頻頻頷首道:“好家夥,貫亭啊,我這曦曦相印客棧多虧有你這個大廚坐鎮,否則真得吃西北風去呀。”他擺了擺手,道:“劉老哥那廚藝不行,隻能哄哄鄉下土人。”


    “嘿呦勒,阿印,你要誇貫亭便誇,犯不著埋汰俺老牛吧,等貫亭啥時候想清楚去朝廷做大官了,看你這客棧誰負責燒菜。”比狄印還大一個塊頭的壯實青年赤裸著上半身,腰部也係著被弄髒的圍裙,他納悶地說。


    狄印攬著那青年的脖頸,馬上賠禮道歉道:“我的劉哥,劉犇大廚啊,別那麽小氣嘛,阿印就是嘴欠喜歡說笑,不過你說得很有道理,真怕哪天他就被誰請去做大官。哎呀我這個客棧,貫亭是大廚,你是二廚,都離不開你們。”


    葛胤悶不作聲繼續做著下一盤菜,狄印知曉葛胤不善說笑的性子,連忙勸道:“好了,沒有啥客人今天,老爹說你們辛苦,今天多燒幾盤犒勞犒勞你們,貫亭你先出去坐著等,忙了一天了,讓劉犇做好了。”說著連拉帶拽終於把葛胤帶離了火房。


    解下圍裙的葛胤方才顯露出他渾然天成的儒雅書卷氣,隻聽狄印坦白道:“到底劍尊門發生了什麽事?你自從回到流水鎮以後,白天在火房裏拚命幹活,晚上就躲進屋子裏大門不出,你連你自個兒家都不回,都整整十六個月了,你這樣我很擔心。”


    葛胤嘴角微微咧開,勉強一笑道:“我隻是想找個地方過過普通的生活,讓自己冷靜冷靜,我在流水鎮最好的朋友是你了,隻想在你這待著,難道不好嗎?”


    這麽一問,倒是顯得狄印小氣,一臉納悶的狄印正準備說話時,從前院走來身著天青色衣裙、溫婉秀氣的女子,她淡淡地說:“阿印,該吃晚飯了,別讓人家等著了。”


    狄印當即頷首,攥著葛胤的手臂與他齊肩走到前院,前院露天處擺著一張圓桌,滿桌子放著香甜可口的菜肴,除了坐著中年大漢以外,還多了兩男一女圍坐圓桌邊上,他們見到葛胤時,紛紛欣然起身。


    “亭哥哥......最近好嗎?筱霜好擔心你呀。”冷筱霜自從那一次對葛胤傷害冷禦臣而產生了誤解,後來知道蕭雁裘的所作所為之後,便恍然大悟,又知曉葛胤的身世,格外心疼與擔憂他。


    葛胤溫然一笑道:“你們不需要擔心,我還好,隻是想過平凡人的日子罷了。”


    緊挨著冷筱霜坐著相貌俊俏的綠袍青年,他動容道:“師兄,如今劍尊門遭逢大變,已不勝往昔,我師傅蕭尚奇慘死在.....唐義林與唐柯手中,老門主被符毒所害,至今昏迷不醒,蕭雁裘師伯作繭自縛、走火入魔而導致神誌不清、猶如癡傻的孩童.....”


    “劈啪”一聲,那溫婉秀氣的女子驚聞劍尊門噩耗,手中瓷碗怔然墜地,碎裂一地,她大駭道:“怎麽會這樣,到底是誰?爺爺一向身體康健....”


    狄印連忙檢查地上的瓷碗碎片是否有割傷溫婉秀氣的女子,關切道:“曦兒,你小心腳上硌得慌,往後退一點。”


    冷筱霜解釋道:“曦兒姐姐,是蕭虹仙,她如今是唐門唐義林的女兒唐莧,失去愛魄與哀魄的她認不得我們,與唐義林一起對付我們劍尊門,那符毒便是她研製的,蕭尚奇師叔被她狠心殺害....”


    這一個比一個還驚天的消息讓蕭戊曦難以置信道:“仙兒不是死了嗎?她為何會如此殘忍對待劍尊門,沒想到我與阿印成親不到一年的光景,劍尊門竟然.....”


    “令狐曉、筱霜.....此事狄印與戊曦估計不知情,貫亭沒有說,這我們日後慢慢解釋。”


    豐神朗俊的黃衫男子慢悠悠地說道,還兀自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夾菜放到口中細細咀嚼,目視眾人,勸道:“快快,先吃飯再說,事情都發生了,難過也於事無補,吃飽睡好才能為劍尊門出一份力是不。”


    一旁中年大漢聽得雲裏霧裏,見所有人流露出悲傷難過的神情,他識趣地選擇了沉默,可一聽這黃衫男子的一席話,趕忙附和道:“是是,麟仙先生說得對,吃喝拉撒睡一個都不能耽誤,大家都是來我狄大仁家裏做客嘛,那就別想那麽多不開心的事情,若是真要想邊吃邊說,總之天塌下來,個高的人頂


    著。”


    狄大仁的鄉土話語倒是讓整個氣氛緩和了不少,狄印尷尬一笑道:“對對,個高的人頂著,我也可以頂上一頂。”說著朝狄大仁眉鋒一挑,大有誇讚之意。


    一桌子的人開始大口吃肉喝酒,酒過三巡,話匣子又打開了。


    蕭雁麟坦然說明來意道:“這次我來流水鎮有兩個目的,第一,就是想叫戊曦回去給家父治病,若是有好轉,曦兒自然可以回來,畢竟曦兒如今與父親關係尷尬,況且也嫁為人婦、不宜久居娘家。第二,便是希望貫亭回到劍尊門去承擔自己應當肩負的那份責任。”說著目視葛胤,語重心長地說:“貫亭,我知道你是一時無法接受自己的身世,但不管怎麽說蕭雁裘是你的生父,他如今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慘痛代價,你的生母舒若芙雖然與你生父不和,但是她選擇留在劍尊門照顧你生父的飲食起居,這樣的胸懷,作為男子都會汗顏。我臨行前,她曾跟我說一句話,讓我轉告你。”


    他有意地長時間停頓倒是勾起了葛胤的好奇心,葛胤迎上他真摯的目光,問道:“她說什麽?”


    蕭雁麟嘴角溢出得意之色,一語成讖道:“縱使上一輩行差踏錯,他們已經付出了血淋淋的代價,而你與唐莧如果都選擇放棄過去,遺忘痛楚,選擇逃避的話,那大道乾坤焉能郎朗清平?”


    這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給了沉悶悵惘的葛胤當頭一棒,他細想這十多個月的忙碌,是為了麻醉自己,遺忘傷痛,可越是選擇去逃避,那股子的擔憂與不安一直縈繞在心間,令他寢食難安、輾轉反側,或許他在責怪天意弄人,對生父與養父的相繼失望,對愛人的遺忘與無情束手無策。


    可有些事情越是失望,越是因為自己重視而賦予期望。或許他失望的是過去的父與子、師與徒,期望的是在過去的師與徒,這裏的師與徒指的是他與蕭尚全的師徒關係,同時也泛指曾經與蕭雁裘的假師徒關係以及如今與他的真父子關係。


    真假難辨,唯心而感。


    葛胤深深吐了一口濁氣,應道:“明日啟程回益州劍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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