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扈力欽說完,唐莧竟然主動伸手挽住扈力欽的臂彎,這個親密的動作讓扈力欽驚歎截然停住話頭,更令葛胤錯愕萬分。


    “好啦,力欽哥哥....我們今夜來喝兩杯,這多久沒喝酒了,妹妹可想你啦.....”唐莧故作溫柔,語調中格外強調“哥哥”、“想”這些字眼,好像故意氣葛胤。


    葛胤目送扈力欽與唐莧舉止親密的離開時,他的心不禁黯然神傷,無奈暗暗苦笑。


    ※※※


    劍尊門八卦城,天乾小院。


    “貫亭,你是說這次除了扈力欽暗中搭救你們以外,還有天巫番外門的解憂姥姥......”相貌儒雅的赤袍男子侃然道。


    葛胤頷首道:“嗯,這位解憂姥姥說她曾是夫子你的故友,不忍看見音音....師姐囚於唐門,加之當時師姐身體狀況極其不好,多虧了她贈衣施藥。”


    蕭尚全仔細思索著解憂冥使的來曆,毫無頭緒道:“為師並未有如此年紀的故友,不管如何,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當麵感謝。”頓了頓,欣然道:“貫亭,此次你算是與音音共患難,你也知道為師曾經想將她許配於秦飛,可惜秦飛喜歡虹仙,而音音又心儀於你。你們本是為師最親之人,為師真心希望你二人可以結成伉儷,也算是給我義父蕭遺陽一百壽誕最好的賀禮,畢竟這六年前後的兩門親事皆以悲劇落幕,戊曦與阿印私奔,北蒼派幾乎被扈力欽全滅,郗天肅下落不明....”


    “爹,你不要為難貫亭,心儀是我蕭音音一人之事,何必強求他呢。”身體痊愈的蕭音音容光煥發,仍舊美豔動人,她注視著葛胤惻然道:“況且蕭虹仙並未死,她被唐義林救活了,現在已經改名換姓,她就是唐門近年來的門主唐莧,隻是她已經忘記了我們所有人,有關蕭虹仙的所有記憶都丟了。”


    此事葛胤本想慢慢向蕭尚全提起,可被蕭音音搶先說起,他唯有點頭示意。


    “什麽?仙兒還活著......”身著一襲墨綠衣袍的中年男子無意間聽到三人對話,激動地開門入內,問道。


    葛胤見是蕭尚奇,便將唐義林所說得一切從頭到尾一一講述給眾人聽。


    蕭尚奇聽罷,不禁噓唏道:“這都是父輩的冤孽呀,全部都報在孩子們身上,難怪唐莧渾然記不得我這個養父了......”難得在自己親哥哥蕭尚全麵前流露出真性情的蕭尚奇不停自責道。


    感慨萬千的蕭尚全撫了撫蕭尚奇肩頭,安慰道:“尚奇,不打緊,父女緣分是前世修來的,不管她記不記得,她還是我們劍尊門的後輩。”


    蕭尚奇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甩開蕭尚全的手,斂容道:“大哥.....雁裘大哥要我們幾個兄弟商量一下,翌日的義父百歲壽誕......”


    當聽到“大哥”二字時,蕭尚全喜不自勝,他極力掩飾心中的喜悅,重重地點頭。


    蕭尚全兄弟二人離開後,屋裏隻剩下葛胤與蕭音音,卻是相對無言,各自沉默。


    “唐莧是仙兒......那你今後打算如何?”蕭音音思量了許久,終究將心中的疑惑道了出來。


    葛胤猶豫一會,囁嚅嘴唇,眸中怔然亮起堅定的輝光,道:“六年前,是她守護我,往後餘生,換我守護她。”


    翌日清晨,劍尊門上上下下忙於布置明日蕭遺陽百歲壽誕宴席,隻是這次的宴席有別於蕭虹仙那次的婚宴,壽宴一切從簡,隻請蕭遺陽一輩的親朋好友。


    早早便起床的葛胤正在八卦城城門口陪同赤乾席的弟子們清掃與布置。


    “貫亭.....”


    葛胤循聲望去,遠遠走來一名身著暗紫色衣袍的壯實青年,他見到葛胤轉頭,便極速跑上前來,抱住葛胤,高興道:“貫亭,阿印想死你啦,咱哥倆多久沒見了,走,去小酒館喝幾盅....”


    心有顧慮的葛胤猶豫道:“一會兒就有參加壽宴的賓客入府,我不能走遠,不如就在府裏麵陪你喝口茶吧。”


    狄印無奈一笑,隻得點頭答應,與葛胤並肩走到一處小院後堂內。


    葛胤為他斟上茶水,細瞧之下才發現狄印臉上多了兩撇假胡子與一顆黑痣,恍然大悟道:“你如今身份尷尬,與戊曦師妹私奔,怕撞見劍尊門蕭雁枳師叔一脈弟子是嗎?”


    “是啊,所以不想進來,萬一見到那固執老頭兒,多尷尬,我們還是長話短說得好。”狄印幹脆利落地飲下茶水,直言不諱道:“我特意從流水鎮趕來劍尊門,就是想告訴你,你一定要提防扈力欽,我如今被他害得師門盡滅。”


    葛胤深知狄印與扈力欽如今仇深似海,他夾在中間本就為難,見狄印讓自己小心扈力欽,不由勸道:“阿印,我知道你們現在有矛盾,但是你換一個角度想力欽或許是想你早日看清郗天肅真麵目,他絕非良師,雖然力欽確實是利用你了,可是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方法讓你徹底從北蒼派出來.....”


    狄印對葛胤處處維護扈力欽感到不滿,怨氣打一處來,截口道:“我滴祖宗,我狄印和你葛貫亭從小一起長大,你現在怎麽幫那錘子說話了,不就認識才十年的兄弟嗎?反正我和他現在你隻能選一個做你兄弟.....有我沒他.....”


    這決絕的語氣讓葛胤不禁陷入兩難的境地,狄印見葛胤一臉為難的模樣,心軟道:“罷了罷了,不為難你這個大木頭。貫亭我告訴你,我當時聽到我師傅郗天肅說起一件事,扈力欽他爺爺扈相農其實是被你爹葛夫子,也就是一德和尚用「乾坤八部神訣」震碎了筋脈,才被我師祖郗程南輕而易舉殺死。”


    葛胤猶如遭逢晴天霹靂般目瞪口呆,狄印見狀深歎一口氣,道:“換一句話說你爹與扈力欽有著很大的仇恨,可扈力欽聽到這個事情竟然無動於衷,好像一開始便知道一樣,反正你把這個事情藏心裏,對扈力欽這個人留個心眼,不要對他掏心掏肺,否則被他賣了都找不著北。”說著他搓了搓葛胤心口。


    葛胤思緒複雜,他重新調整心態,微微


    頷首道:“我記下了,阿印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找力欽報仇嗎?”


    狄印眸光閃過一絲猶豫與無奈,搖首道:“報仇談不上,我也殺了他長植叔,算扯平了,隻是我和他這輩子做不成兄弟了,下次見麵隻能是死敵,因為他殺了我連勝師兄,這個仇我得記著。”


    快意恩仇的狄印說到最後有些語無倫次,前後矛盾,因為此刻他的內心也很矛盾,每每想到連勝慘死在自己麵前的畫麵,他就越發堅定報複扈力欽的決心。


    “我把這事情告訴你之後,心裏就舒暢了,接下來準備和戊曦成親,在流水鎮開屬於我們的客棧,把小日子過好,也不想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狄印虎目難掩憧憬之色,欣然道。


    葛胤拍了拍狄印肩頭,惻然道:“以前我們總想過快意江湖的痛快日子,可如今隻想過一生、兩人、三餐、四季的平凡生活,因為那樣我們不會有生死別離、沒有爾虞我詐。阿印,祝福你與曦兒白頭偕老,共結連理。”


    狄印聞言不禁動容,因為他望見葛胤眼底深處那一抹無處訴說的悵惘,隻能化作無聲的淚光在眸中盈盈閃爍。


    是夜,葛胤自從今日見到狄印與送他離開的那段時間,心中不知為何莫名感到一股壓抑感襲來,似是對自己父親越發看不清楚。


    直到他走到自己的小屋門口時,才發現屋內燈火通明,原來葛賢德並未睡下,還在挑燈看書。


    他輕輕推開房門,眸光凝視著書案上那儒雅的中年男子,他依舊還是記憶裏那認真嚴厲的父親,隻是他的兩鬢多了兩抹斑白的發絲。


    葛賢德自從錯殺蕭虹仙以後,與葛胤的父子感情已經生疏到陌生的地步,隻是因為這次獨龍尊者的緣故,葛胤才會將葛賢德親自接到身邊照料,不管如何始終是父子親情血濃於水,更何況蕭虹仙並未死,這算是給這對父子的冰點關係得到了些許緩和。


    “亭兒....爹想通了,以前爹對你太嚴厲,從來沒有顧忌你的感受,後來害得你和蕭姑娘陰陽兩隔,你也恨了爹整整六年,是爹活該,怨不得他人.......這次爹落到自己大師兄獨龍尊者手中,本來想這次肯定是在劫難逃,心裏覺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你說明白.....”葛賢德眯著略顯眼花的老目,從自己的包袱裏拿出一塊土褐色木魚,放到桌案上。


    葛賢德撫了撫那塊木魚,動容道:“這是你親生母親留給你的遺物,她說你未來定然不凡,一定要在你長大成人後交給你。爹本來打算在十年前的中秋之夜時交給你,那時候蕭姑娘剛好也在,這算是你娘給你們的祝福吧.....可沒想到因為我過去造下的孽債,連累你與蕭姑娘勞燕分飛.....蕭姑娘是個好女孩,至情至性,原來我不喜歡她是因為她是劍尊門人,我和蕭雁裘的仇怨你懂得,永遠都化解不清,可沒想到她會為了你連性命都不顧....不過還好,她還活著......亭兒....爹知道以你的性子,你下半輩子肯定會守著她,守著現在的唐莧是嗎?”


    果真是知子莫若父,葛胤在這一刻,側耳傾聽葛賢德話癆似得真心話,此刻內心一片澄澈,他接過木魚,輕輕撫摸著,隱隱可以感受到來自於木魚裏的那一點點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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