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禦臣悚然一驚,對蕭雁裘的手段感到一陣的惡心,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持劍上前,一步一步地靠近葛胤。


    心如死灰的葛胤坦然不懼,一心求死的他仿佛隻想冷禦臣給他一劍,讓他結束這無盡輪回的痛苦。


    驀然閉上雙眸的葛胤做好了迎接生命終結的準備。


    忽然一陣風掠過,一隻手掌扣住葛胤的肩膀,葛胤怔然抬首睜眼,看不清楚救他的人是誰,通體黑衣包裹嚴密,隻有一雙犀利的眸眼瞥了一眼葛胤。


    他出手淩冽迅速,直接一掌打中冷禦臣,帶著葛胤瞬息間離開了地坤小院。


    冷禦臣按著胸口的傷勢,準備追上去時,隻聽蕭雁裘阻止道:“不必了,來人修為高深,你不是他的對手。”


    說時遲那時快,救走葛胤的那個黑衣人徑自闖入天乾小院,將昏昏沉沉的葛胤親手交給了蕭尚全。


    蕭尚全好像認出了那個黑衣人,不禁動容道:“尚奇,這算不算第一次違背你雁裘大哥的決定,去救他想殺的人。”


    那個黑衣人拉開蒙臉黑罩,竟然是日漸消瘦的蕭尚奇,他漠然道:“我隻是不想仙兒白死。”


    時光荏苒,六年的時間足以讓蕭尚奇看清蕭虹仙這個女兒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多年來他對葛胤心懷怨恨,是因為他嫉恨葛胤擁有女兒的真心付出,但在葛胤有危險時,他總會出手相救,許是他不甘心自己女兒要守護的男子就這樣被人傷害,冥冥之中他學會了替女兒去守護葛胤。


    不管過了多久,葛胤依然迷迷糊糊記得那個黑衣人的身影與話語,從那一刻開始,他和這個孤獨的中年男人有了共同的憂愁與依戀,那就是蕭虹仙。


    自那以後,蕭虹仙的父親便是他的父親,而蕭虹仙的愛人也是他父親要愛護的人。


    思緒切換到如今的蕭尚奇身上,這個倔強而儒雅、情深而愛重的孤獨男人因為喪女而兩鬢斑白,蓄著的山羊胡須,夾雜著白須,眸眼深凹下去,仿佛比之六年前清瘦了不少,而他今年僅僅隻有六十六歲。


    是什麽勇氣將葛胤推了出來,葛胤站在正中央,倨傲道:“多謝蕭夫子好意,葛胤的心早已隨仙兒走了,此生此世永不娶妻。”


    蕭尚全聞言不禁微微一歎,他含著心疼的目光柔和地望了自己女兒一眼,蕭音音燦然一笑,對著自己釋然搖首,仿佛父女倆達成了某種協定。


    葛胤這般當眾表明決心,反而讓在場喜歡蕭虹仙的叔伯長輩們感到動容與支持。


    蕭遺陽老目莫名一紅,好像是哪裏的沙子吹進了眼眶似得,他輕抬起腦袋,不停地與眼眶裏的淚水做掉與不掉的鬥爭。


    孟秦飛突然起身,打破這莫名傷感的局麵,惻然道:“秦飛覺得葛胤可擔黃震席席主之位,門主,我劍尊門需要第三代的新鮮力量撐起一片天,如今淨火魔教高舉複辟大旗,正是我正道乾坤生死存亡之際,希望各位能夠放下祖規,廣納賢才,為我劍尊門光大效力。”


    一聲慷慨豪邁之語倒是讓蕭雁裘等人緘默不語,因為畢竟在場所有人對葛胤的仇怨最深的還是孟秦飛,奪妻之恨大如天,孟秦飛本就不是不明就理之人自然會在關鍵時刻說句公道話。


    蕭遺陽暢快一笑道:“哈哈,好,那即日起葛胤任黃震席席主,不日回大理轄地就任。”


    手持黃震席席令與洊雷劍的蕭雁麟鄭而重之地走到葛胤麵前,將席令與洊雷劍交到葛胤手中,語重心長道:“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身。希望葛席主能夠延續君子德風,還


    我黃震席一片昌隆景象。”


    葛胤欣然掀袂跪地,接過席令與洊雷劍,如蒙敕令道:“葛胤定不負眾望。”


    ※※※


    大理國都城,黃震席轄地洊雷客棧。


    “阿印,其實你不必隨我來大理,多陪陪戊曦師妹不是很好嗎?”葛胤坐在書桌旁認真查閱黃震席近一年的買賣賬簿,開口問道。


    狄印坐在一旁,隨手拿起桌上放著的梅子,一邊咀嚼一邊道:“如今你是一席之主,升官發財,作為兄弟自然要在一邊沾沾光嘛,再說人家蕭音音不是也不放心你,但是自己又走不開,這不,也讓她的妖族朋友也跟來了嗎?”說著指了指門外倚欄背坐的窈窕女子。


    葛胤聞言不由輕輕一歎,忖道:“音音師姐對我很好,如今我與蕭夫子相認,我們之間的關係更親近了,但她還是把我當成十年前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年葛貫亭。”


    狄印狡黠壞笑道:“嘿嘿,我看她不止把你當成師弟,她對你的感情倒是有那麽共結連理、比翼雙飛的味道。”


    葛胤哭笑不得,反而喟歎道:“哎,別拿我打趣了,仙兒走了,我此生與情愛無緣。”


    狄印心知葛胤心性,不願強迫於他,為了讓他心情愉悅,有意轉移話題道:“別這麽想,蕭諸葛要是活著也不想你如此,生死無常,長路漫漫,你總要尋一人共度餘生嘛,既然你對蕭大美人不感興趣,那個大理國莘蓉公主呢,你如今是黃震席席主,許是與之有緣,剛剛好分配到此地。”


    這文縐縐的話語被狄印說出口著實滑稽可笑,葛胤一掃心中陰霾,不禁揶揄道:“看來你為了迎娶戊曦師妹,這些年喝了不少墨水呀。”


    正中下懷的狄印頷首道:“是啊,劍尊門乃江湖名門,若要讓你們門主將孫女嫁給我這個胸無一點墨的混小子還真是不可能,不過我師傅七日後就會抵達劍尊門八卦城,到時候順便讓我師傅為我上門提親,我存了八年的聘禮已經都準備好啦。”


    “席主,大理皇帝陛下鑾駕就在客棧門口,陛下的總管大臣刀大人讓您出來接駕。”火急火燎的黃震席弟子忙不迭地衝了進來,作揖稟告道。


    正當葛胤與狄印從書房走到大廳的路上時,一群宮女內侍並列兩排,其走在最中間氣宇軒昂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走到葛胤麵前,他身著金黃色且繡滿花紋的圓領大袖長袍,甚是雍容華貴。


    葛胤不禁駭然道:“正明小王爺......”


    站在那皇袍青年身側的一位腿有殘疾、靠著拐柄撐住平衡,他肅然道:“大膽葛胤,竟然敢直言陛下名諱。”


    段正明並未動怒,搖首道:“仁崇叔無礙,葛胤大哥曾經對朕有教誨之恩,稱朕的名諱又有何不可?”說著對葛胤溫然道:“葛胤大哥,故友到訪,可有美酒一飲?”


    狄印見段正明貴為一國之君卻毫無架子,不由心生好感替葛胤開口吆喝道:“來人哪,大理皇帝陛下光臨洊雷客棧,趕緊讓廚子準備一桌好酒好菜。”


    敘酒酒宴隻有段正明與葛胤、狄印以及重回大理的蕭筱,至於小缺不宜飲酒,自然與刀崇仁等人守在門外。


    “筱筱都長成大姑娘啦,真的很欣慰,若高喬姐姐還活著肯定會為你感到高興。”段正明注視著蕭筱,不由感慨道。


    在蕭筱的兒時記憶裏,段正明一直是沉穩寡語的大哥哥,兩人相差整整十歲,


    如今的段正明也是二十四歲的青年人,多年不見感情稍有些生疏,蕭筱盈盈一笑道:“正明哥哥你如今是大理掌權人,希望你能夠超過伯伯,還有.....”一想到曾經給過她片刻父愛的段廉禮,不由黯然道:“還有那個段廉禮,讓大理百姓安居樂業。”


    小小年紀講出如斯話語,倒是讓段正明有些意外,他話語中透著難得的溫情道:“會的,筱筱大理以後還是你的家,你還是我大理國的筱筱郡主....歡迎常回來。”


    蕭筱會心一笑,重重點頭,仿佛一句溫暖話語化解多年不見的生疏與隔閡。


    段正明見葛胤一直沉默不語,像是疑慮重重的模樣,不禁開口道:“葛胤大哥,朕知道你肯定好奇為何朕會繼位,六年間發生了不少事情,壽輝因七年前誤殺親父段廉禮而日夜心神恍惚,忐忑不安,患了嚴重的癔病,在五年前的某一天,天象發生異變,日月交晦,星辰晝見,他說這是因為自己弑殺親父,違背天道,蒼天給予他警示,如果他不退位出家贖罪的話,上天會降下驚雷要取他的性命。”


    葛胤思忖這話中之語,不禁否然道:“這簡直是虛妄之語,危言聳聽啊。看來壽輝的癔病真的很嚴重。”


    段正明頷首道:“葛胤大哥所言甚是,雖為虛妄之語,壽輝確實不願意久坐皇位,畢竟他精神恍惚難以正常理政,那一年來所有政事交於高家父子裁決,他形如傀儡。”說到高家父子之時,不禁瞥了一眼蕭筱。


    蕭筱何其聰穎,明白其中意思,坦然道:“正明哥哥不必在意,雖然他們是我的外公與舅父,若他們有錯,蕭筱絕對是大義滅親。”


    段正明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葛胤看出來段正明這些年執政不易,受到高家父子許多掣肘,連說句話都這般謹言慎行。


    “壽輝膝下無子,所以禪位於正明,此時的大理朝堂已經不再是皇伯父當年帝君為政的情景,可以說正明算是當了整整五年的傀儡皇帝,可又能如何,隻要他父子倆願意造福百姓,正明願意犧牲小我。”段正明打開話匣子,道出心中不快,反而一身輕鬆。


    葛胤按住段正明的肩頭,鼓勵道:“若陛下能做到政策歸仁,恪尚儉素,百姓自然擁戴你,民心所向,就算高氏父子有篡位野心,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違背民心的。”


    段正明重重頷首,寒暄道:“葛胤大哥所言說到正明心坎裏去了,聽聞你在劍尊門升為一席之主,正巧大理也是你一席之地,看來你與大理甚是有緣,以後一定要常常與正明把酒言歡,猶如當年初識那樣。”


    葛胤想到十年前初見彬彬有禮的段正明時,甚是萬萬想不到,年紀輕輕的段正明竟然挑起江山重擔,他感慨道:“是啊,葛胤此行最為震驚的消息,還是陛下,沒想到大理國國君還是傳到陛下手中,當年陛下年紀雖小,卻穩重寬仁,有君王風範,你莘蓉姐姐還一直希望你代替壽輝為君,畢竟壽輝的性子太過孩子氣。”


    說到莘蓉公主,段正明竟然低首黯然不語,仿佛有一件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正當段正明要開口道出煩憂之事時,一位十七歲的華服少年有恃無恐地衝了進來,攔不住的內侍連忙跟著身後喊道:“正淳王爺........陛下在與故友小聚....請容小的通稟。”


    段正淳長成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少年郎,隻是眉宇間凝著惆悵之意,還未開口,卻被段正明肅然訓道:“正淳你如今是鎮南親王,怎可如此毛躁,今日皇兄.....”


    急不可耐的段正淳截口道:“皇兄,都什麽時候了還講那麽多勞什子規矩,你知道嗎,今日申時一刻,蓉兒姐姐就要剃度出家了。”


    眾人聞言駭然起身,尤其是葛胤清俊的臉龐滿是不解與驚訝,手中杯盞倏然墜地,他惴惴不安道:“蓉兒,到底是何事讓你甘願逃離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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