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陷入掙紮的白衣女子緊緊握著梵姝神劍,梵姝神劍泛著淡紫色的流光,許是聽出主人糾結無奈的心聲。


    她驀然回首望向身後一直跪在地上、捂著胸口、臉色蒼白的藍灰青年,隻見這個叫扈力欽的青年劍眉緊皺,緩緩搖首,示意她不要與自己爺爺去抗爭。


    舒晴終於拿定了主意,從小到大深受亦真師太寵愛的她,在師傅那裏獲得了亦父亦母的疼愛,與眼前這位隻有血緣沒有回憶的爺爺相比,孰輕孰重她早已有了打算,隻是她前麵一直猶豫是因為她為了身後的藍灰青年有那麽一刻生出了對青絲紅塵的留戀。


    “舒晴自五歲時便入梵音,已經與紅塵丈外的爺爺和父母斷了關係,生為禪門中人,死為禪門中鬼。”舒晴以切雪斷冰的語氣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眼前那對自己滿滿舐犢之情的金發老者,她緊握梵姝向著舒一覃作揖道:“舒老前輩,晴兒承蒙你的厚愛,今生晴兒不再隻是你的孫女,望來世再敘爺孫之緣。”


    金發老者渾身大震,連連趔趄後退,雙目瞪眼失色,徐徐搖首道:“不,晴兒你不能意氣用事,你爹娘下落不明,你就算不肯認爺爺,也不能對你爹娘不管不顧,更何況他們現在東海歸墟之地生死未卜,你怎麽可以放得下這血緣牽絆執意出家呢。”


    一直低首不語的舒晴莫名驚詫,閃爍著擔憂之色的清眸揚起,怔怔望著亦真師太陷入踟躕當中。


    氛圍凝重,讓整個氣氛推向了靜默與無聲。


    “都鬧哪樣?亦真師太你這般逼迫晴兒姐姐落發是不信任她嗎?這情感之事就算剃發了也可以還俗,你攔得住她的人卻攔不住她的心,又何必呢?”


    眾人聞言皆循聲望去,隻見一位清麗俏美、身著海綠衣裳的少女兀自坐在大梵殿殿頂上,她玉足懸空垂直,輕鬆晃動,嘴角噙著笑意,這笑意夾雜著一股邪厲之氣,隻聽她漫不經心地說:“老尼姑,我蕭虹仙覺得你執意讓晴兒姐姐削發是違背了你們梵音宮祖師奶奶杜梵音的夙願。”


    亦真師太寒眸一怔,瞪向蕭虹仙,質問道:“丫頭,你胡說什麽?”


    蕭虹仙輕盈灑脫地旋身躍下,她有恃無恐地盈盈一笑,道:“梵音宮創派祖師奶奶根本就沒有出家,她一直以來都是代發修行,那梵音宮宮主但凡年滿二十就要削發這根本就是後幾任梵音宮宮主的選擇,所謂不成文的規定根本就是老尼姑你自作多情罷了。”


    亦真師太麵色鐵青,怒不可遏,道:“丫頭,你若再胡言亂語,別怪老尼廢了你的舌頭。”說著手掌心聚集起一股強勁的靈力。


    扈力欽漆黑的眼眸閃過一絲希望的微光,開口問道:“蕭姑娘,你如此言之鑿鑿,是不是有什麽證據?”


    蕭虹仙朝著扈力欽諱莫如深地一笑,頷首道:“扈掌門果真是洞察先機,沒有錯,杜梵音姑奶奶有遺存影像,此影像也表明了她建立梵音宮的初衷並非得道,而是守護。”


    話音一落,蕭虹仙抖動玉腕上的凰涅瓔珞,凰涅瓔珞受得主人的驅動,兀自高懸半空,散發出祥光異彩。


    瓔珞圈麵在金光的普照下,如一麵光滑的鏡麵,逐漸顯現出一位傾城絕美女子與長身玉立的白衣青年相擁畫麵。


    杜蔓率先跪地,虔誠道:“這真是杜梵音姑奶奶,侄孫輩杜蔓拜見祖師奶奶。”說著俯首叩拜。


    一眾女子見畫麵裏的女子與他們一直參拜的祖師奶奶杜梵音畫像簡直一模一樣,她們一一放下長劍紛紛跪叩行禮。


    亦真師太先是一愣,慌忙跪地,一雙秀目直盯著瓔珞圈內不斷流轉閃現的畫麵,甚是驚詫,口中呐呐道:“不可能.....不可能.....”


    光影流轉著千年前的空桑樹下乾坤真人為了得道成仙而拒絕有孕在身的杜梵音,而後光影轉換了一幀畫麵,竟然是杜梵音手持梵姝神劍削去青絲,並道出創宮初衷。


    舒晴清眸注視著光影畫麵,深深被畫麵裏的內容震撼到了,她怔怔出神,櫻口默念著:“梵音執念甚深,連遁入空門、削發為尼都不配,所以梵音決定傾其一生守護你,守護你的道,戴發修行,創立禪宗,收盡世間孤女,隻盼與你逍遙門遙遙相望,得以道禪雙修,了此殘生。”


    隨著光影落幕,凰涅瓔珞失去光澤異彩靜靜歸入蕭虹仙的玉腕之中,而同為當時的見證者梵姝神劍與琅琊仙刀同時發生顫鳴,淡紫與冰藍光彩交相輝映,似是對千年前的禪道雙修表示鑒證。


    蕭虹仙見梵音宮的所有人都沉浸於方才的光影畫麵裏,遲遲未緩過神來,她淡淡一笑,從袖中甩出一塊刻著小篆字體的樹皮。


    她將樹皮拋向亦真師太麵前,亦真師太下意識地用伸手接住,聚精會神地念著樹皮上的一句話:“梵音一生癡念難以削發為尼,唯有戴發修行參悟道禪雙修。”


    梵音宮眾女子包括舒晴、杜蔓、亦真師太皆是萬分震驚,原來她們梵音宮所奉行的宮旨一直不是得道,而是守護。


    亦真師太更是踉蹌一退,身軀頹然一軟,失去平衡差點倒地,幸而阮敏與杜蔓一左一右攙扶住了她,失魂落魄的她仍舊雙目圓睜,麵色透著至死不信的表情。


    在這年過半百的中年女子記憶裏,她進入梵音宮就是為了得道涅槃,她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模糊裏拚湊出五十多年前自己還是七歲女童的模樣。


    昔日的大梵殿裏,佛祖尊下的蒲團上盤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姑,這老尼姑已有一百五十多歲的高壽,她頭戴布帽,兩彎柳眉早已盡白,奇怪的是除了一張毫無褶皺的不老童顏以外,兩隻骨瘦如柴的手爬滿褶皺,盡顯蒼老,這位正是五若師太。


    殿前站著十名五到八歲的小女孩,五若師太一眼掃視這十名女孩,幽幽道:“正魔大戰之後,我梵音宮弟子折損大半,我五若門下弟子無不喪命於魔教之手,為了我梵音宮禪學傳承,今日要從你們十名女弟子裏,收一名為我關門首徒。你們且說說為何要入梵音宮呢?”


    女孩子們由於年紀太小,要麽麵麵相覷、要麽埋頭沉默,隻有一名清秀的小女孩出列說道:“因為我想學禪成佛,匡扶正義,鏟奸除惡。”


    五若師太對這名小女孩投向刮目相看的眸光,頻頻頷首道:“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女孩毫不怯生,大聲叫道:“我是唐門唐義真。”


    五若師太略一沉吟,喃喃道:“義真,義真,那從今日起,你是梵音宮若之輩首徒,法名若真.....”


    時光輪轉,那個叫法號若真的小女孩長到二十五歲時,已經是娉婷貌美的女子,她清冷漠然,站在五若師太麵前,代師管教新收徒兒。


    “若宜、若音、若芙、若仙。以後你們便是五若師太名下若字輩的弟子,你們在梵音宮的生活瑣事都交給大師姐我,進入這梵音宮以後,就與家中父母姐妹兄弟斷了聯係,要靜心苦修,早日得道成佛,莫要妄動其他不該有的心思。”若真緩緩走在四名小女孩麵前,語氣嚴厲地說。


    歲月彈指一揮間,這個叫若真的貌美女子到了三十六歲的年紀時,她成為了梵音宮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宮主,接受快要貳佰高齡的五若師太的傳戒大禮。


    一直心如止水的她從不知何為紅塵,更不知情為何物就授戒削發成為梵音宮新一代的掌舵人。


    “授戒人唐若真自願入禪道行清修,即日起謹遵授戒盟誓,戒弑父、殺母、弑阿羅漢、破羯磨轉法##輪僧、出佛身血此五逆,戒殺、盜、淫、妄語、兩舌、惡口、緒語、貪欲、隨意、瞋、恚、邪見等十種惡業,戒出家前父母之念,戒心魔執念,戒去一切凡塵俗戀,皈依我佛,得逢大乘法禮,修成正果。”


    這誓言言猶在耳,可如今卻說是後幾任宮主曲解了祖師奶奶杜梵音的意思,這對於此時此刻的唐若真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唐若真在梵音宮清修近六十載,從懵懂幼#童到清秀少女,再到不惑中年,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個春秋可度,她隻覺得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黯然道:“怎麽會如此,難道梵音宮真的就是為了守護逍遙門,為了成就禪道雙修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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