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海峪村。


    午後,暖陽均勻的鋪灑在這片沙灘上。


    一條長長的影兒倒映在金黃色的沙灘中,清俊的海藍青年衣袂飄蕩,如若仙風道骨般佇立著,柔和的海風仿佛愛人的荑手輕輕撫摸著他消瘦的側頰。


    可是他的心並沒有所麵對的那一片茫茫的大海那樣遼闊。


    曾幾何時,這片淺淺的沙灘上有個少年向著藍天白雲、向著蔚藍大海舉起自己的手掌,如盟誓般說道:“我葛胤向著大海發誓,此生隻愛蕭虹仙,永不違誓。”


    “我蕭虹仙向著大海發誓,此生隻愛葛胤,永不違誓。”


    耳畔回響起那花兒一般美麗的女孩對著自己說著,等到他恍惚間轉頭之際,那沙礫瞬息拚湊成熟悉的人兒。


    天真爛漫的少女綻放著春風拂麵般笑容。


    可是他的眉頭不知為何緊緊蹙起,決然扭頭準備視而不見之際,另一個方向又出現了令他心中莫名黯然的畫麵。


    陽光下,黃赤少年正低著頭淺淺地親吻著水綠少女的額頭,畫麵何其美好,卻像觸及了紮在他心裏的那一根刺,酸痛感湧上心頭。


    在過去,在從前,這些都是他最美好的回憶,可是自從那一夜後,所有的美好都是負罪,沉沉的壓在他心間,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海藍青年按耐不住心中的痛楚,用手掌捂著胸口,頹然蹲跪下來。


    這無助的孑然孤影落入石瓦房外的那抹血紅衣衫的少女靈眸裏。


    那一雙流盼婉轉的濕潤瞳孔中不時流溢出淡淡的黯然之色。


    “蕭虹仙,你要明白,當你殺了他父親那一刻,你們一切都結束了,你還來幹嘛呢?想他傷心還是想他原諒你呢....”


    說話的人正是傾城美豔的蕭音音,她擋在了蕭虹仙的麵前,將她望向那海藍青年僅有的視野給硬生生地阻斷了。


    蕭虹仙斂起黯然之色,靈眸一翻,透著一絲厭惡,嗔道:“關你屁事,就算我和葛貫亭結束了,這輩子他都不可能喜歡你。”說著她悻然轉身準備離開。


    “那至少,我可以永遠陪在他左右。”蕭音音紅唇翻動,語透漠然地說。


    這一句話,倒是像一把冷箭從暗處射出,毫無防備地插在蕭虹仙的脊背上,讓她聞言一怔,定住了步子。


    半晌,她背對著蕭音音的嬌軀開始在瑟瑟顫抖,也不知嬌弱的她用盡什麽氣力拔腿奔跑進那一片低矮的林子裏。


    蕭音音望著那抹血紅之影漸漸消失在低矮的林子裏,美目中方才流露出自嘲之色,惻然道:“就算能永遠陪著


    他又如何,他的心哪裏容得其他女子靠近半步。”


    她的香肩上這時卻多了一隻長著金色絨毛的小猞猁,那兩顆幽藍色的獸目略顯呆萌的眨著,樣子可愛極了,倒是與主人的黯然迥然不相稱。


    血紅少女跑到林子深處,才停了下來,袖子裏露出三枚銀針齊齊並指掃蕩而出,在銀針透著三棵樹身而過後,她倏然從腰間抽出一條長鞭,這長鞭甚是詭異,鞭身滑#嫩如蛇皮紋路,但成色卻是以紫綠漸變色為主,讓人看著不覺得心中一凜,定會在思忖這是什麽厲害的兵器。


    這長鞭鞭身還泛著血色光暈,鞭柄頭是個暗紫色的翡翠圓筒的物件,不時閃爍著光芒,有一絲詭異之感的是翡翠圓筒上綴著一個骷髏頭,這個骷髏頭的口還是裂開的,由於這暗紫色的光芒時閃時滅,像極了這骷髏頭的兩顆暗紫色且會發光的眼球,看久了會有暈眩之感。


    可是這血紅少女渾然不懼,揮動著那詭異的長鞭,長鞭宛若靈蛇出洞,迂回揮斥,不但將前麵六棵大樹攔腰截斷,還將那三根銀針給托了回來。


    “轟隆”數聲,六棵大樹的樹身轟然倒地,激起塵埃飛屑、樹葉飄零,長鞭轉動回來時,那湛湛血光像是有著攝人的魔力一般,將所有經過的塵土與落葉悉數卷蕩成一大捆流波。


    隨著血紅少女輕舒藕臂,長鞭狠狠拍開這捆流波,這流波著實詭異的很,明明是在半空飛馳,但所經之處的平地卻是裂開一道狹長的地縫,其威力在清波流水間便有破土開地之力。


    “好個九曲回魂鞭啊,素聞這是陰域界的三九奇兵之首,天巫番外門的鎮門之寶,可惜啊可惜,如今卻成了你發泄情怨的利器罷了,若是讓天巫婆婆知道了,她不知該作何想?”血紅少女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英俊不凡的翩翩公子。


    蕭虹仙一改玉容上的哀愁變成了嗔怒之色,道:“孟秦飛,你找你的音音師妹送貓去啊,幹嘛來消遣本小姐。”


    孟秦飛向她慢慢靠近,嘴角噙著笑意,揶揄道:“你是吃醋了呢,還是吃醋了呢?”


    他說完,立刻目不轉睛地觀察著蕭虹仙的玉容上的神情,這神情甚是古怪,像是憋著一股怨氣,又像是被說到了什麽痛楚,難以發泄出來。


    他見蕭虹仙這副懶得與自己打鬧的模樣,心中莫名開始心疼起她來,驟斂笑容,惻然道:“還是想把我趕到音音身邊,把音音帶走,好讓葛貫亭....”


    “行了,別提他,你們不要總是以為我沒有了那木頭活不下去,我是看他可憐,才來看看他手臂是不是有轉機,孟秦飛你就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吧。”


    蕭虹仙被他戳穿了心事,整個神情刷得慘白無色,可她倔強的很,說這話時,硬是將眼眶裏那不爭氣的眼淚硬是向著兩邊勻散開,顯得美眸晶瑩圓亮。


    孟秦飛本是想著把話說開,讓她放下,誰知這少女的脾氣倒是倔強的很,反而把話題說死了,這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頻頻頷首,動情地說:“對,是該看看他,畢竟你殺了人家父親,你這些年到處奔走不就是想為他補償嗎?可是你已經十八歲了,按照當年你與你爹的約定,明年你就要按照當年指腹為婚的約定,嫁給你最討厭的人.


    ...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清你,三年前你死都不願意嫁給蕭戊光,為了這個,還到處找乾坤石。可如今的你呢,還是當年的蕭虹仙嗎?為了個男人,連自己的終身幸福都不管不顧了,還和你父親大吵一架,最後還是以明年成親來換取你這三年的自由限期,你如今的自由也就是為了他對吧?我有時候真的很嫉妒他,你這樣一門心思都撲在他身上值得嗎?蕭虹仙,你說句話,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走,找個劍尊門找不到的地方....找個沒有葛貫亭的地方.....”


    蕭虹仙徹底被孟秦飛撕開了心防,三年來的矛盾與苦楚一下子如決堤的洪水翻湧而出,眼眶的淚早已止不住梨花帶雨般流過玉頰。


    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心中幽怨,當下截口道:“幸福?沒有了他,嫁給誰都沒有幸福可言,我爹還有爺爺他們不就喜歡蕭戊光嗎?好,那我就嫁,成親那日,我一定要斬下他的胳膊,替那木頭報仇,到時候,也不讓別人找我爹的麻煩,大不了就是一劍封喉,簡單幹脆。自由?我如今的自由就是用我的餘生拿來彌補我給他留下來的創傷...孟秦飛......你不是葛貫亭.....我不會跟你走....不會跟你走....”


    說到最後她整個人幾乎要崩潰,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地卻又固執地喃喃著那一句話:“不會跟你走...”


    孟秦飛凝視著如此固執到讓人心疼的少女在自己麵前清淚縱橫、失聲啞語,便毫不猶豫地將手臂上前一探,將她的藕臂緊緊抓住,順勢將這個沒有了任何氣力、略顯精神憔悴的少女攬到自己懷中,柔聲安慰道:“好好,不會帶你走,真的拿你沒有法子,恨不得自己就是葛貫亭,好好地對你說:仙兒,我不怪你,一輩子都不舍得怪你。”


    蕭虹仙任由著他緊緊摟著,竟沒有了囂張跋扈的抵抗,反而將螓首深深埋在他懷裏啜泣著。


    孟秦飛可以明顯感覺到他胸口的衣襟慢慢透著一股濕噠噠的涼意,懷裏女孩的嬌軀隨著啜泣聲開始瑟瑟發抖,像是一具宣泄完情感後被掏空所有精力的驅殼,又被那難以抵禦、來自心田間的那陣陣寒意所侵襲。


    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發,動情地說:“可是我不是,我是孟秦飛,我隻能用我的方式去愛你,去守護你,蕭虹仙你知道嗎?我孟秦飛活了這三十一年,沒有一個女子能讓你這般讓我動心的。”


    懷裏的女孩竟然聽了這般衷情話語沒有絲毫的反應,整個螓首埋在他的懷裏,看似極其平靜,這種平靜卻讓人感到可怕,就像掉落在地上的九曲回魂鞭,在那綻放著妖冶的血色光暈。


    “乾坤石,惘情蠱,青衿綠裳,未見當年少年,隻留一情故。”


    ※※※


    東海,海灘邊上。


    “霜兒,龍族真的答應給你龍筋嗎?”衣著薄荷綠色裙子的秀美女子倚著一位嬌俏可愛的淡黃衣裙少女身旁坐下,她的一雙美目不停注視著少女俏麗的臉龐,許是在捕捉著某些表情。


    被喚作“霜兒”的淡黃衣裙少女聽後眼神閃過一絲猶豫,她極力掩飾自己心虛的神情,急忙應道:“對對對。”


    “這小丫頭菜燒的好,慌也扯的圓啊,但是你把葛貫亭騙了過來,總不能讓他失望而歸吧。”說話之人卻是一位迎麵走來的貌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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