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馮時偐突然停了下來,一張鐵青色的臉甚是不耐煩,他啐道:“怕他,倒是不怕他一個賣酒的少東家,隻是你不知道他杜門仙莊乃江湖四大世家之一,有龐大的江湖勢力撐腰,杜康酒又是皇室貢酒,深得陛下喜愛,這杜門仙莊的地位更是不可小覷,更何況他父親杜淳如與王丞相私交甚好。”說著眼眸露出豔羨之色,道:“這個草包也非什麽習文練武之料,就算他考不得科舉,也能向王丞相要個差事做做,眼下是科考在即,他得罪不起,王丞相我們馮家更得罪不得。”


    馮時偐哼然道:“哼!若不是蕭戊光那家夥叫我故意刁難這個廢人,本少爺豈會與這種三教九流一般見識呢。”


    杜藤指著馮時偐遠走的背影,笑道:“葛兄弟,你別理會這種人,他就是被捧在手心裏、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仗著自己老爹馮周是禮部尚書,從不把他人放在眼裏。”


    葛胤沒有說任何一句話,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杜藤,杜藤發覺這眼神大有不對勁,馬上否認道:“咦,那個我可不是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


    說著他眯眼一笑道:“是心存仁愛,瀟灑不羈的世家子弟。不過這個馮參,就是剛那個馮時偐,他可是開封府有名的神童,三歲可背詩,七歲能寫文章,十五歲便是中州解元,聽說他是去各地遊曆了五六年回來之後才想考科舉,趕巧了,跟咱倆碰在一起啦,不過這個人還是很有才學的,隻是這人太自負高傲了,總是看不起人,也奇怪,他幹嘛針對你啊?”


    “我也不知為何要如此刁難,又與他無仇無怨,隻是杜藤兄,你是怎麽知道我也是來科考呢。”葛胤說罷,瞳孔一縮,開始反複審視杜藤的神情,像是在捕捉什麽似的。


    杜藤儼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他強裝鎮定,圓謊道:“那個啥,來汴梁不都是為了科考嘛,不然你來幹嘛啊,你流水鎮多好啊,山清水秀,自由自在,我也是跟著我老爹特意從伏牛山杜康村趕來參加科考。”


    一句話胡扯完後,杜藤見葛胤麵無懷疑之色,方才鬆了一口氣,心道:“蕭虹仙啊蕭虹仙,你倒是把你的拖油瓶托付給你大表哥照顧了,哎不容易啊,不容易。”


    葛胤躬身謝道:“多謝杜藤兄解圍,葛胤感激不盡。”


    杜藤狡黠一笑,舒臂搭肩,舉止分外親昵,道:“既然你說要感謝我的話,那我就愉快的答應了,來,正愁在汴梁沒人和我逛逛呢,走吧。”


    葛胤知道自己掉到了一個深坑裏,擺了擺頭,不禁無奈苦笑。


    繁華都城,煙花柳巷之處竟有哀婉淒美的琵琶樂曲。


    一個叫“樂音坊”的閣樓早已門庭若市,裏外還圍著三四圈人,擁堵的水泄不通,根本沒有任何通道可以進入。


    這些人群之中,有不少達官貴客、豪門子弟、書生舉子等,皆因為這樂音坊的琵琶音所吸引。


    沒有叫好聲、沒有喝彩聲,大家都很安靜,認真地聆聽著這如訴如泣般動人的琵琶音。


    “錢,誰的錢哪?”


    不知哪個人朝著人群中拋起銅錢,


    這天女散花般的銅錢倒是吸引了外三圈的販夫走卒,可是裏三圈的世家子弟根本巍然不動,仿佛早已看慣了這樣粗鄙的伎倆。


    哄搶的人群紛紛不顧一切地撿起滿地的銅錢,整條街幾乎都陷入了癱瘓之地,遠遠來了一波衙役開始疏散人群、穩定秩序。


    有兩個青年人彎著腰、趁著亂擠進原本如銅牆鐵壁的人群之中。


    “不容易啊,使出一點錢才擠到中間的位置,早知道就早點來買個位置坐下,還可以好好的喝茶聽曲呢。”杜藤在擁擠的人堆裏,左右張望著,極其惋惜地說。


    他身旁的白丁青年正是葛胤,他本就不喜這風月場所,不禁啐道:“杜藤兄,此乃風月之地,豈能久留,不如你我去一家素淨淡雅的茶樓坐坐可好。”


    杜藤千方百計地往前擠,不時還拉著葛胤的胳膊,頭也不回地說:“這家樂音坊哪裏是什麽風月之地,其實是文人墨客賞音聽曲的好地方,這裏的女子能歌善舞,精通數十種樂器,尤其最近來了一位叫“音”的姑娘,一把琵琶談得極好,特別是她的那一首《十香詞》,詞美,曲美,故事更是感人肺腑。”


    “葛胤小兄弟?”


    總算與杜藤擠到前一排的葛胤,發覺背後有人拍打他肩膀,並叫喚他,他兀自轉頭,原來是一位年輕的青年書生,彬彬有禮的他朝葛胤作揖道:“可還記得在下秦少遊呢。”


    葛胤正在回憶之時,杜藤聞言回頭瞄了一眼,喜笑顏開道:“哇,少遊兄,許久不見,可好啊,此次是你第二次科考啦,是不是準備拿下榜首?”


    秦少遊哂道:“木壹兄說笑了,葛胤小兄弟如此大才在此,此次科舉少遊也隻是來爭個探花。”


    杜藤斜睨著葛胤,心中疑惑道:“這個葛胤真有如此大才,修為武學有造詣之人,還能文采出眾,這不得遭老天爺的妒忌了,難怪仙兒把他當寶貝。”說著哈哈一笑道:“哈哈哈,原來少遊兄也認識我家葛胤兄弟,這樣也不用介紹,隻是不知少遊兄也懂得附庸風雅。”


    秦少遊憊懶一笑道:“少遊也是庸人一個,一直崇敬不幸早逝的柳三變先生為酒肆歌樓所作之詞,真是朗朗上口,讓人難忘。”


    杜藤唏噓不已道:“隻是可惜三變先生一生仕途不順,命運多舛,不然真是經世濟用之才。”


    葛胤認真聽著兩人談話,卻沒有插嘴,等他想到了什麽,想提出疑惑時,耳邊響起歌喉清婉的女聲: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雲便,爭不恣遊狂蕩。何須論得喪?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


    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詞曲相得益彰,順著那女子的吟唱,反而將詞作者的悵惘心境展露無遺,聞者皆心生黯然,不約而同地與詞中之意產生共鳴之感。


    葛胤開始反複咀嚼詞中之意,嘴裏呢喃道:“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說著心生感慨,逐字逐句地念道:“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吟唱女子坐在輕紗簾蔓背後,抱著一把琵琶坐在軟椅上,這美豔女子薄紗著遮顏不可視之,但眸眼含著春水似清波流盼,青絲隨著輕風撩動紗麵,倒是平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一襲桃紅雲煙紗裙襯著玲瓏身姿,嬌媚無骨卻添三分明豔,削蔥玉指極為靈巧地撥動細弦,隨著五根玉指齊齊上弦一抹,“嗆”地一聲清脆響聲,隨著歌聲停歇而弦斷曲止。


    眾人皆沉浸在方才曲調之中,還未緩過神來時,那彈琵琶的美豔女子又信手三兩下,轉軸撥弦間曲調未成,卻將聽者帶入了空靈哀婉的幽怨之中。


    在那女子輕攏慢挑地快速轉調中,弦聲時斷時續,隨著女子朱唇輕啟,開嗓而歌:


    “青絲七尺長,挽作內家妝;不知眠枕上,倍覺綠雲香。


    紅綃一幅強,輕闌白玉光;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


    芙蓉失新顏,蓮花落故妝;兩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蠐那足並?長須學鳳凰;昨宵歡臂上,應惹頸邊香。


    和羹好滋味,送語出宮商;安知郎口內,含有暖甘香。


    非關兼酒氣,不是口脂芳;卻疑花解語,風送過來香。


    既摘上林蕊,還親禦苑桑;歸來便攜手,纖纖春筍香。


    鳳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鉤香。


    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咳唾千花釀,肌膚百合裝。無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


    清喉悠轉中歌聲動聽撩人,如訴如泣,宛如講述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脈脈衷腸,迎合著哀婉淒厲、情致纏綿的詞句,讓人不禁黯然神傷。


    葛胤甚是動容,眉鋒微微蹙起,惻然道:“這詞雖初聞會誤以為是哪裏來的淫詩豔詞,但這華麗的詞藻之中蘊含著難以為人道的情思,歌詞纏綿悱惻、柔腸盡斷,聽一次以為是深閨怨婦的哭訴,再細細品嚼,搭配著曲調相得益彰,又有男兒鬱鬱不得誌的苦悶,這倒是與三變先生的詞曲有異曲同工之妙,這詞中背後必有故事。”


    秦少遊頷首道:“葛胤兄弟所言極是,隻是此非三變先生所作,而是遼國已故蕭後蕭觀音所寫的《十香詞》。”


    葛胤沉吟片刻,嘴裏喃喃自語道:“十香詞...”


    杜藤附和道:“是的,這也是遼國上下無人不知的十香冤案,我在北冥宮時便有耳聞,這個冤案也是在近半年內在坊間大肆流傳,也不知怎得如此迅速竟然傳到我大宋都城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乾坤清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月庸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月庸歌並收藏乾坤清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