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紅豔豔的冰糖葫蘆出現在小姑娘眼前,那張原本擰巴愁苦的小臉蛋一瞬間綻放出花兒般的笑容,仿佛被一縷祥光打在臉上,稚嫩爛漫。


    “那你是想我吹吹,還是想吃冰糖葫蘆呢?”一位清俊無邪的黃衫青年握著冰糖葫蘆蹲在地上,他一張瀟灑的俊臉上的那兩撇睫毛都逸出溫柔與寵溺。


    遠處站著一個男人早已雙掌握成拳,關節捏壓聲成了此間最清晰響亮的聲音。


    雙目盡赤的他望著這儼然父與女的溫情甜蜜,陰鬱憋屈的心如絞擰般疼,他,或他,和她,就仿佛眼前有一層隔膜阻擋在自己麵前。


    場景轉瞬換幕,可能就是前一刻鍾,那個安詳入眠的小郡主還是醒著的時候,她坐在小木椅上,皺成一團的小臉寫滿了疼痛。


    雙臂伸出來,與地麵形成兩條水平線,任由一個頭發斑白的老醫師為自己塗上草藥,一點點的刺痛,讓筱筱郡主掙紮亂動的身軀失去平衡,幾欲倒下。


    高喬公主與段廉禮同時間伸手想抱住她時,她卻轉個方向,撲到高喬公主的懷裏,小手緊緊地攥住母親的脖頸,這種看似粗魯的依賴,卻讓段廉禮悵然若罔。


    有人說,意識控製著肢體,可以在一瞬間做出一個最真實的判斷,孩子的喜與悲,愛與惡更是明顯無需猜度。


    “筱筱,到底誰才是你的父親?”


    段廉禮終究還是把步子邁出這個先前一直來回踱步的閣院中,一片新的天地,仿佛在瞬間釋放出他壓抑的情緒。


    “哈哈,段壽輝,你來抓我啊!”


    有三個孩子連同三四個侍從在花園裏玩遊戲,咯咯自樂的延智太子對蒙上雙眼摸瞎的段壽輝挑釁道。


    “段延智,看我不抓住你。”段壽輝一個猛撲,死死抱住段廉禮,這挺拔的胸膛,讓段壽輝為之一愣,他在摸索,他在思考,這個人會是誰。


    旁邊的段正明從小便是個知書識禮的孩子,他禮貌性地應了一聲:“三皇叔。”


    段壽輝扯開蒙眼的金色布綢時,原先得意無邪的笑容蕩然無存,一張臉陰沉下來,似乎眼前這個男人與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似得。


    “不好玩!”


    倔強的小少年漠然轉身,一手拋起金色布綢,徑自離去。


    這個一轉身,讓段廉禮回想起這個少年兒時的模樣,在他還是小男孩的時候,他將這個小男孩關在房裏。


    “父親,我要母親,我不要那個女人做我的母親,你還我母親。”


    一連串的的記憶碎片湧上腦海。


    在他打開兩扇門之時,觸目驚心的是有一位華服少婦用一條白棱將自己的愛情掛在橫梁上,從此父父子子隔山隔水,永隔閡。


    往事如刀,歲月留痕。


    當回到殘酷的現實裏時,他的兒子頭也不回,孩子的背影透著決然之意。


    那條金色布綢慢慢地在半空回旋後,漸漸落地,這個男人看似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崇身份,可就是有一層阻擋在他父與子、父與女心上的隔閡,讓他不知所措,束手無策。


    ※※※


    大理國,崇聖寺。


    “嗬嗬嗬,小迎快來抓我啊。”銀鈴般的小女孩笑聲回蕩在金剛杵廣場上,五根金光熠熠的金剛杵筆直地聳立著,小女孩與一個叫小迎的婢女你追我趕地在廣場上繞圈圈。


    小迎喘著粗氣,筋疲力盡地喊道:“小心點,筱筱郡主,別摔著。”


    不遠處站著兩位穿著華麗宮裝的美麗女子,隻見那一襲淡黃色紗裙的柔美少女神情難掩憂慮之色,啟唇道:“皇嬸,你帶著筱筱來崇聖寺暫居一事,豈不是更加深與三皇叔之間的隔閡嗎?”


    高喬公主容色淡然,哂道:“你昨日也見到了,你皇叔與筱筱本就不親密,就算我們母女倆在宮裏,在王府,或是在他身邊,他都無動於衷,那還不如來到這寺裏感受這難得的清淨。”


    莘蓉公主注視著眼前的高喬公主,她一顰一笑間都散發著對凡塵俗世的淡漠與超脫,仿佛活在另一個世界很久,誰也走不進她的心間,除了那個人。


    “高喬姐姐,你是不是還忘不了麟仙哥哥?”莘蓉公主囁嚅著櫻唇,終究還是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高喬公主一言不發,沉默許久,緩緩咧嘴淡淡一笑,這笑意卻夾雜著一絲絲憂傷,她惻然道:“莘蓉,我不是說過了嗎?女子出嫁後什麽海誓山盟都沒有子女來得重要,那忘記與否便無足輕重。”


    夕陽下,落日熔金,有四人持劍飛舞,劍影交錯,鏗鏘之聲絡繹不絕,此起彼伏。


    “劍者,需心中有劍道,手中有劍式,一念之間劍意隨之而變化,方能克敵製勝。”黃赤少年手持洊雷劍橫劍於胸,然後在送劍凸前,再旋即回轉後刺,他加快手腕運劍的速度,一個劍花又一個劍花隨著他靈活的身形變化閃爍。


    這可把一旁三位錦衣武服打扮的少爺公子看得著實一愣一愣,驚呼連連,不由摑掌叫好,這三人正是大理國段氏最為高貴的:太子段延智、掃北王世子段壽輝,以及鎮南郡王段正明。


    沉穩淡定的段正明最為矜持,隻是附和鼓掌,沒有像段壽輝與延智太子一樣,大叫:“好好好。”


    他燦若星辰的眼眸隻是蕩漾著驚羨的波瀾,但很快便消失了。


    葛貫亭迎麵望向這三個孩子,最為年長的是十四歲的段正明,可不知怎得他卻在段正明眼中看到了如扈力欽一樣睿智深沉的神色,而這種超乎他十四歲年齡的成熟是同齡人不可能擁有的。


    他心中暗暗篤定著,或許早年喪父,又要照顧弟弟的他需要長大,需要成熟,這其中化蛹成蝶般的苦楚心酸,估計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道為何,隻要多看這個十四歲少年一眼,他就會想起那個在遙遠他方的兄弟,不知道他可好。


    “胤哥哥,以後就留在皇宮裏教我們練劍好不


    好?”


    莫名的心疼感與感傷讓葛貫亭愣在當場,對段延智的言語充耳不聞,延智太子毫不耐煩地拉扯著葛貫亭的袖子,叫道:“胤哥哥,你怎麽啦?”


    回過神的葛貫亭倒轉劍柄,豎劍於背,應道:“好啊!”說罷,突然想到了些什麽,疑惑道:“但我肯定不會久留於大理國,不如日後讓餘登大哥教你們吧。”


    段壽輝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啐道:’“不能指望他啊,餘登他就隻對莘蓉姐姐笑,與其他人吧,他都是擺著一張不屑一顧的臉,哪裏會教我們劍術。”


    在葛貫亭眼裏的段壽輝一開始是一個極具個性的叛逆王孫子弟,可他說話之間總是透著快人快語的童真與豪爽。


    還未等葛貫亭開口,延智太子附和道:“是的,餘登哥哥就是這種人,他眼裏都沒有本太子,就隻有阿姐。”


    說著他語氣中透著一絲不甘,但兩顆大眼珠子灰溜溜地轉動,頓時露出一絲狡黠:“哈哈,估計他是怕本太子學會了劍術,搶走他在阿姐麵前做英雄的光輝形象。嗯,不行,不能讓他得逞,我要學會劍術。對了!為什麽父皇可以娶好多女人做老婆,而阿姐就隻能嫁一個男人呢,如果阿姐同時嫁給你和餘登哥哥,那胤哥哥你是不是就得留下來做大理國的駙馬爺啊。”


    段壽輝一聽之下,立刻附和道:“這個好,到時候等延智登基以後,封胤哥哥為我們大理國的清平官。”


    葛貫亭被這兩個一唱一和、擁有奇思怪想的少年弄得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應答,他抬首望向遠方,隱約看到遠方的幻影正盛開一朵嬌豔又孤傲的海棠花,他的神情漸漸變得迷離,他張口幽幽地說:“弱水三千,隻飲一瓢,她如是,我亦如是。”


    聲音微弱低沉,卻具有一種穿透心壁的回響。


    殘陽下,那淡黃色的柔美身影在大理石磚下映射著,被拉得老長老長,顯得纖弱的嬌軀裏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能量把她的心鍛造出比鋼鐵還硬地倔強。


    “阿姐,你來啦!”


    延智太子爽朗的呼喚聲,是如此那般地溫暖,可卻無法逼退“她如是,我亦如是”這話一般的寒冷。


    弟弟親昵地環抱住姐姐的細腰,將小腦袋輕輕抬起,仰望著姐姐的秀氣臉龐:“阿姐,你不要嫁給餘登哥哥了,你嫁給胤哥哥吧,這樣就有人教我練劍啦。”


    若是從前,莘蓉公主聽到這句話,一定噗嗤笑出聲來,然後會給延智太子額頭一個響指:“傻弟弟,你竟然為了練劍把你姐姐賣了。”


    可是不知怎麽的,莘蓉公主就是高興不起來,隻能勉強咧開嘴角,對眼前這個天真的弟弟說:“這世間,不是什麽都由自己的心情可以左右的,即使你貴為皇子皇孫,都不可以。”


    這一語雙關,話中有話,延智太子是肯定沒有聽出其中意思,卻還是糾纏著莘蓉公主,他似得是要發起孩子脾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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