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蓉公主慘然失聲,千言萬語都啞在喉間,不禁苦笑,唯有發自內心的苦笑,一直以為她是光鮮亮麗、高高在上的大理公主,其實她這個公主很悲哀,從她出生在這個皇宮時,就注定了這輩子她連平民百姓的自由與選擇都喪失了。


    無言的父女倆離的很近很近,可是此刻他們的心卻離得很遠很遠,哪怕是血濃於水,也聽不到對方的心聲。


    大理皇宮,宴會殿。


    珍饈美味、色香味俱全,放滿整張玉桌,玉桌上的主位正坐得是大理國國君段廉義。而他左手邊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這中年男子神色深沉,且一身大理國皇室貴氣服裝,不用說便知是大理國掃北王段廉禮。


    他上唇長著兩撇修剪過的八字胡子,但他身側空著三個位置,而隔著空位又是一位中年男人,看上去顯得蒼老些,兩鬢斑白,但精神奕奕,比之段廉義還要年長些十來歲,他是權傾大理、幫助大理國先皇奪得皇位的三朝元老鄯闡侯高智升。他一旁坐著是他的兒子高升泰。


    而段廉義的右手邊除了坐著莘蓉公主與延智太子以外,還坐著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他臉龐黝黑,儀表堂堂,不怒自威、不苟言笑,一雙眸光射出冷冽寒星,而他身旁則坐著餘登。


    他麵色冷然,神色凝重,似是心事重重的,至於葛貫亭便坐在他身邊,葛貫亭的另一邊正是高升泰。


    突然有一個太監門外高聲喊道:“高喬長公主、筱筱郡主、掃北王世子段壽輝、鎮南郡王段正明到。”


    葛貫亭循聲扭頭望向殿門外,果然走來幾個陌生人,但一個個皆是身著華服的皇室中人,他微微一怔,當日見到的筱筱郡主被一個女子抱著。


    這女子大約三十四歲,容顏秀麗、雙眉修長、朱唇皓齒、脂粉淡抹,風韻猶生,明豔動人,此美婦正是高喬公主,她懷裏抱著的筱筱郡主懵懂不知,當進入殿內,便不理會場合,咋咋呼呼地喊著:“莘蓉姐姐,莘蓉姐姐。”


    高喬公主也奈何不了這個調皮鬼,將她放下,筱筱郡主步履蹣跚地跑到莘蓉公主身旁,扯著她的裙擺,叫嚷道:“莘蓉姐姐,你怎麽不在那個有很多光頭叔叔的地方啊,是不是那裏不好玩啊?”


    莘蓉公主將隻有四歲的筱筱輕而易舉地抱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柔聲道:“如果知道筱筱來找,那莘蓉姐姐怎麽舍得走呢。”


    筱筱咧著小嘴,用額頭往莘蓉公主身上撒嬌似的蹭著,葛貫亭聞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四歲的女孩是高喬公主的女兒,那這位高喬公主又與麟仙有何關係呢。


    他心中的疑惑順著他的目光開始注視著高喬公主,還未等她先開口,段廉禮兀自放聲大笑道:“哈哈哈,皇兄,筱筱真的很喜歡莘蓉,這小丫頭可從來不對我這父王撒嬌。”話語間透著醋意,但他望著筱筱的目光是非常的柔和,充滿著濃濃的父愛。


    葛貫亭凝視著這位高喬公主心中呢喃著:“高喬公主,高喬....”他的思緒不由地回到了五年前的一個中秋節。


    那一年的月亮很明亮,可葛貫亭可以感受到麟仙這個仙風道骨、淡然處世的仙人般男子,他的心出現了殘缺,這殘缺的一角,讓他醉倒在葛家小院的田埂裏。


    十二歲的葛貫亭手中拿著一塊月團,跑到麟仙身旁,喊道:“麟仙前輩,你中秋團圓夜沒有和家人過,不如在我們家過吧。”


    麟仙醉眼朦朧地睨了葛貫亭一眼,將他手中月團奪來,咬了兩口,在嘴裏咀嚼了兩下後,食不知味的他盡數吐了出來,還將剩下月團拋到不遠處的黑幕裏,他啐道:“什麽狗屁月團,怎麽是苦的,難吃死了,葛貫亭你們家怎麽窮到吃苦月團。”


    葛貫亭撓了撓腦袋,懵然不解道:“不可能,這是我做的,前麵吃一個還是甜的,還有棗子的味道。”


    麟仙置若罔聞,醉意又湧上腦門,便四腳朝天,仰麵昏睡過去,即使喝醉的他,嘴裏卻夢囈般喊著一個女子的名字:“高喬.....高喬....”


    如今,葛貫亭才明白,不是月團的味苦,而是麟仙的心是苦澀的。


    正當葛貫亭恍惚遊離之際,傳來少年人歎息聲,大家皆將目光注視向高喬公主身後跟著的兩位少年。


    這兩位少年年齡相仿,大概十四五歲的樣子,麵容顯得更稚嫩些,但其中有一個個子較高一些,他麵色沉然,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在審視觀察著眾人,而他身旁與之同齡的少年,偏瘦一點,但神色透著頹然之氣,仿佛眼前所有的東西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


    “壽輝,你與正明一起坐你父王旁邊。”


    那個慵懶少年被喚作“段壽輝”,他聞言倒是朝著筱筱翻了一個不屑的白眼,可聽到有人在叫喚自己的名字,眼裏的不屑之意又濃了一些。


    原來是高喬公主在叫著自己,對於這個繼母,段壽輝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心實意,擺著一張無精打采的臉,扯了扯段正明,小聲道:“趕緊的,他們叫你坐下,都是庶出和不待見的孩子,不過你好,沒有父母疼,但是我有父親跟沒有差不多。”


    段正明聽後臉上的笑容一僵,顯得有些尷尬,雖然段壽輝這麽說,但他仍杵在那,像極了一根高瘦的柱子,許久才坐下,抬頭又見段壽輝仍舊憋著嘴,老大不情願入坐的樣子,隻得又站起來半推半就才讓這個慵懶少年段壽輝入坐。


    高喬公主神色凝滯,她緩緩坐到段壽輝身側,誰知道這個段壽輝硬是在這節骨眼給她下不了台階。


    段壽輝戳戳了鼻子,啐道:“哎,這一身狐騷子味道,誰受得了,來正明,我跟你換一個位置。”


    “你....”段廉禮狠狠瞪了段壽輝一眼,從牙縫間逼出一個“你”字,而段壽輝饒是不理不睬,與乖巧懂事的


    段正明換了一下位置之後,直接拿起筷子夾起肉放嘴裏吃起來。


    段廉禮喟歎一聲,朝段廉義作揖道:“皇兄見笑了,這孩子生母早亡,又不服從我和高喬的管教....”


    “對啊,老娘死了,二娘怎麽管也管不了我。本世子便是個有爹生沒娘教的孩子。”段壽輝說話間,還略帶挑釁似得挑了挑眉鋒,自顧自得夾菜咀嚼著,渾然不顧任何人的感受。


    段廉義見段廉禮早已氣得臉色鐵青,不禁尷尬一笑,而後定了定神色,淡淡地道:“無妨無妨,這孩子說話比較直接,廉禮你要耐心點。”


    一直沉默寡言的高升泰突然開口道:“世子說得是,家姐高喬還是太過年輕,管不得世子,但正明郡王父母早亡,小小年紀世襲前鎮南王段廉正的王位,還要照顧家中幼弟,真是不容易,世子若學得正明郡王一星半點,那自然是掃北王府之福,更是大理皇室之福。”


    段壽輝聽後微皺眉頭,他自是曉得這大理國第一才子的口才,不願與之辯駁,充耳不聞,自己吃自己的。


    “正明是個懂事的孩子,帶著弟弟在納樓部戍邊鎮南,與交趾國打交道,也著實不易,孩子,你在納樓部過得可好?”段廉義手指鬆了鬆筷子,對段正明說。


    段正明卻一直未動過筷子,舉止沉著淡然,通曉人情世故的他對著他的皇叔父微微一笑:“叔父,侄兒過得很好,為段家鎮守疆土,也是每一位段氏皇室後裔的職責。”


    坐在餘登身旁的黑袍男子,他原本不苟言笑的麵容微微柔和了許多,帶著激賞之色的眼眸瞥了一眼段正明後,漸漸透出蒼色:“如果世代的郡王都有鎮南郡王的胸襟,那哪有什麽皇室離心、宗族傾軋之事。”


    兩鬢斑白的高智升兀自鼓掌起來,嘴角噙著濃濃意:“強興兄所言極是,但曆數他朝他代的亡#國之君卻將亡#國之責推向逆臣身上,卻沒有想過兄弟若是戮力同心,又豈會讓異姓之臣有機可乘呢。”


    那個叫餘強興的黑袍男子正襟危坐,須眉間蕩漾著戲謔之色:“高兄自有高見,但為臣者應做好盡忠本份,若是一個個將君臣綱常棄之敝履,而趁機篡位,那浩浩乾坤豈不混沌一片。”


    葛貫亭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剛正不阿、渾身散發著凜然正氣的黑袍男子,他的眉目與餘登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刻出來的,這種氣勢可能會遺傳。


    打從兒時見到餘登時,他就有一種對餘登莫名的敬意,好似眼前就是兩列一老一壯的錚錚鐵骨,讓他不由肅然起敬。


    高智升與餘強興素有嫌隙,但高智升卻不怒反笑,但這笑意卻透著絲絲敷衍,毫不誠懇,渾濁的眼眸微微眯起:“混沌,綱常,強興兄言重了,為臣之道智升一向銘記於心,我高氏一族輔弼三朝,一直是殫精竭力,絕不敢怠慢...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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