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掌打得蕭雁裘差點站不住身子,幸好葛貫亭與冷禦臣忙不迭上前,在左右攙扶住他。


    蕭戊光嘴角汩汩溢出血珠來,他舌頭外翻、把血珠舔得一幹二淨,血液的腥味從舌尖刺激上腦,他神情猙獰,“呸”地一聲,一口血痰灑在地上,一言不發的他目光透著凶狠與邪戾,忿忿不平地快頻率點了三下頭後,便轉身跑開。


    “少主....”


    阿黑和阿白先是一愣,然後回過神急急忙忙地追著蕭戊光屁股後麵跑去。


    孟秦飛神情怡然,溫然一笑,渾然不把剛才蕭雁裘怒打蕭戊光當回事,漠然道:“戊光師弟說得很對,外麵的野種本不配姓蕭,可他也不屑姓蕭。”說罷,眉眼間狷狂笑意一覽無遺。


    “娘,孩兒回來了。”


    孟秦飛邊以瀟灑之姿昂首邁步走向堂屋,邊望著堂屋門縫之間的那抹人影高聲喚道。


    那抹躲在堂屋兩扇門縫間窺探眾人的人影緩緩走到明亮之處,清晰看清這人影是一位貌美的中年婦人,約莫四十有八,她身穿一襲淺藍衣裙,鳳目如水、杏麵蹙眉,似乎心思沉重的模樣,她紫玉金簪束發、風姿綽約、端莊嫻靜、落落大方,卻無半點將近五旬的樣子,倒是看上去剛過標梅之年的獨有韻味的成熟少婦。


    這中年婦人朝著孟秦飛盈盈一笑,伸出纖纖素手溫柔地撚去孟秦飛額前遮眼的青絲,母子親情、溫馨一刻,當真是羨煞旁人。


    葛貫亭怔怔望著這母慈子孝的感人場景,神情漸漸柔和下來,眼眸閃爍著淡淡的羨慕之色,想到自己打記事起都未曾見過早亡的母親,隻能在夢裏一次次憧憬著與慈愛的母親朝夕相處的情景。


    他神色惘然一黯,忽覺得手臂一緊,饒是蕭雁裘撐著葛貫亭與冷禦臣的臂彎緩緩坐到輪椅上,低著首,不大敢去看孟秦飛與其母親的溫馨一刻,神色凝重、眼眶微微濕潤。


    “蕭師兄,恭喜你收一佳徒,但是你的永遠會是你的,就像秦飛,十年如一日,與我半子一般,知足可長樂,尚全膝下有親女音音、有義子秦飛,早已知足。”蕭尚全神色悵惘,惻然道。


    蕭雁裘悶聲不響,幾乎顫抖的手掌按在鐵輪椅的扶手上發出“哧哧”的聲響,他麵色驟然陰沉下來,清瘦的臉龐忽地緊巴巴起來,兩頰的下頜骨森森可見,這猙獰之色不由讓人駭然,他嘴角浮起一絲對命運嘲弄的譏諷笑意。


    ※※※


    夜幕降落、庭院深深、幽靜曠然。


    月光皎潔,竹影翩翩,石路漫漫,寥寥兩人影與月成三人。


    “義父,你當真不想認回葛師弟嗎?讓他繼續認...為師....”孟秦飛負手立在當場,嘴裏就像是有什麽牽絆,讓他無法輕輕鬆鬆說清楚“認賊為師”四個字。


    一身赤袍的儒雅中年男子,慈祥柔和的雙目忽然蕩漾著濃濃的逸達灑脫之色,腦海裏卻浮現著十年前那天真淳樸的孩童麵龐。


    印象裏,這個孩童眼眸激靈地轉動著,他天真地對自己說:“伯伯,你要我幫什麽?是請大夫嗎?”


    “不!伯伯把一樣寶貝托付給你,你要好好保管,千萬別讓人知道,別弄丟了。”


    孩童恍然一笑,這笑容幹淨爽朗,他重重地上下晃蕩著小腦袋,清澈的眼眸裏透著一絲堅毅,有著超越同輩孩子對武功的熱愛與赤忱:“我明白了,爹爹討厭武功,那伯伯,你是武夫子,那能教我武功嗎?我喜歡武功。”


    他望著自己的眼眸是充滿著期待之色,炙熱的眸光散發著別樣的色彩,靈動中不失一股荊棘般地韌勁。


    對,是這雙清澈幹淨的靈眸讓當年的自己毫無保留地去信任他,許是有緣,一塊乾坤石徹底改變了這孩子的同時,也拉近了他與自己的距離。


    這一段距離是那麽遙遠,十年的歲月裏,空有師徒之名的兩人天各一方,但這一段距離又是那麽的咫尺可觸,就隻是兩顆心的距離,猶如父與子、師與徒、知或己一般,彼此的心在惦念著對方。


    那一刻,他從這個孩子眼裏仿佛看到了自己兒時的身影,純真善良,這些本質曾經所有人都有,可隨著歲月侵染、紅塵迷惑,很多人慢慢喪失了。


    天真的孩童成長為正直的少年。


    可不管是十年前的孩童,抑或是十年後的少年,這個孩子卻依然堅守著心間的淨土。


    “葛貫亭”這個名字從初春一直到這個秋天,在神州大地傳遍,諸如:為護義弟力戰安修和、一笑泯恩仇不辭辛苦救付安泰、龍潭論劍盡顯仁義、昆侖山下與兄弟攜手破魔陣、三兄弟一舉掃蕩魔域之城等等,讓這個少年增添了不少標簽,這些標簽都是什麽天才、聰明、靈性、仁厚、俠義,哪怕無數個正義美好的詞匯放在他身上都不為過,仿佛當年自己對他說得一樣:“他日習武定要俠義當頭。”


    蕭尚全望著那輪高高掛在天邊的圓月,眸光溫柔而美好,像是浸潤著柔和的暖陽似得,他輕啟唇齒,幽幽地說:“蕭雁裘知道我不敢當眾與貫亭相認,因為他深知劍尊門第一條門規,「劍尊劍氣」不可私自傳授於外姓之人,違者當受以淩遲之邢。認與不認也已非必然,隻要貫亭他心正仁厚,也非蕭雁裘所能蠱惑的。”


    “秦飛,你是個好孩子,你的父親雖然作惡多端、心術不正,但永遠都是你的父親。”蕭尚全注視著孟秦飛,惻然道。


    孟秦飛漠然冷笑:“嗬,父親,他玷汙我娘清白,讓我娘抱憾終身,這輩子我孟秦飛隻有母親,沒有父親。”


    蕭尚全似乎對孟秦飛所言沒有一絲的詫異,淡淡然道:“情孽一債,萬死難贖。”他負著手,踱步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漸漸沒入夜色之中。


    一抹劍光從昏暗草叢中亮起,這抹劍光不像點點螢火破土而出,倒似長長霞光在黑幕中乍現,肆無忌憚地向這看似毫無防備的藍色背影刺來。


    “叮”


    孟秦飛耳垂聽風而動,他鎮定自若,不驚訝也不畏懼,嘴角揚起一彎源於自信的弧度,他單掌一翻,掌心激射出耀眼光束,流霞閃爍的劍尖被他兩指輕而易舉地嵌住,金色光輝從指縫之間流瀉而出,進而迅速淹沒充盈在整把劍上的橙色流霞。


    眨眼間,他鉗住劍尖的雙指竟滑到劍柄的位置,快如閃電的手,隻是一個虛影拍打在持劍人的手背。


    火辣辣地擊打痛楚瞬間蔓延整隻手臂,“嗆”地一聲悶響,長劍脫手墜地。


    “野種,我要殺了你。”


    一雙充斥著濃濃恨意與殺伐之色的琥珀色瞳孔隨著咬牙切齒的話語響


    起,在黑夜中瞳孔驟然一凝,他單掌拂拍向孟秦飛。


    孟秦飛的一掌快他百倍,擊打在他胸脯之處,他整個身體遙遙飛落到草坪之中,一聲哐噹,定是多少花瓶瓷器碎裂一地。


    一抹黑影如鬼魅般降落到孟秦飛麵前,那黑影正是冷禦臣,他冷冷地作揖道:“多謝孟師弟手下留情,禦臣這就帶他回去,讓師傅嚴加管束。”


    話音說罷,阿黑阿白托脖架著蕭戊光雙臂從烏漆墨黑的草坪中走出,蕭戊光嘴角淌著鮮血,但一絲絲滲人的恨意依舊能夠可以在他瞳孔中看到,死死地盯著孟秦飛,巴不得上前將他生吞活剝了。


    孟秦飛溫然一笑,一張清秀雅氣的英俊臉龐透著和潤的光澤,他朝著冷禦臣正要離開的背影恭敬作揖道:“冷師兄請你轉告一句話給蕭師伯。”


    冷禦臣頓住步子,沒有一絲情感色彩的冷眸轉身落在這儒雅溫和的青年臉龐上,須臾之後,冷冷地問:“什麽話?”


    “若是管束有用,那管了一十七年,朽木焉能依舊是朽木。”


    他的語氣清淡溫柔,像是在與朋友交談,他的笑容溫潤無害,像是灑滿著一日的光華。


    冷禦臣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微微一蹙自己的眉梢,緩緩頷首。


    靜謐的庭院中,隻剩下這翩翩佳公子。


    孟秦飛瀟灑不羈的臉龐在月光照耀下依舊流溢著別樣的光澤,仿佛一切的虛驚一場都不足以擾亂他的思緒。


    “謝謝你!”


    清喉流轉的百靈般的嗓音穿過石拱門,和著腳步在鵝卵石上敲打出別樣的節奏聲響,曼妙靈動的水綠裳少女轉眼間立在他的眼前。


    孟秦飛微微抬起下顎,和潤的唇瓣徐徐咧開:“我隻是不想一隻鮮嫩的曇花插在一堆牛糞裏罷了。”


    他話語之間盡顯灑脫之氣,他漫不經心的眼眸卻沒有一絲不快與愁緒,反而放射出溫和的眸光。


    “你是牛糞的親哥哥,那你是牛屎嗎?”


    蕭虹仙巧笑倩兮,用揶揄的口吻淡淡地說,但明眸流轉著天真與爛漫,靈動與狡黠之色。


    孟秦飛倒是不怒也不氣,溫和的俊臉依舊笑容拂麵,他反問道:“難道牛除了牛糞以外,不能擠出奶來嗎?是精華還是殘渣自是高下立判、不由我多說。”


    “不過你的小情郎估計會被這隻牛牽著鼻子走。”孟秦飛眸光投射在蕭虹仙秀美的容顏上,淡淡地說。


    蕭虹仙明眸中閃爍著一絲詫異,耳畔響起一個少年人的聲音。


    “仙兒,你別問了,他是我的蕭夫子,就隻有這些,至於什麽劍尊劍氣,我也不知道。”


    就在前一刻鍾,那黃赤少年坐在屋簷下的石階上,也望著這一輪圓月,幽幽地說,他原本清涼的目光,此刻卻籠著別樣的憂色。


    “夫子,蕭雁裘是你的夫子,所以他就算把你賣了,你也甘之如飴嗎?”蕭虹仙坐在他身旁,明眸中透著一絲不甘,語氣咄咄逼人地問道。


    那黃赤少年忽然凝眸一笑,這笑容幹淨而純粹,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塊暈著柔光的璞玉。


    “人哉夫子即曰父與子,師父教導,一字一言,一諾一語終不可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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